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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坑儒”(二)

趙政剛處理完鄭平二人,起身正欲去往寢殿看看梁兒,就見又有人匆匆來報︰

「啟稟陛下,長公子扶蘇擅闖宮門,已被押到了殿外。」

「什麼?」

趙政豎眉瞠目。

這兩日來本就事事相扣、煩亂得很,現在怎得連扶蘇也跑來攪和了?

真是沒完沒了!……

「帶進來!」

他重重甩袖,坐回了案邊。

片刻,只見扶蘇被兩個禁衛押解入內。

此時的他昂首挺胸,玄袍金冠,面如雕琢,像極了年輕時的趙政。

趙政揮手將禁衛遣退,眯眼看向扶蘇,沉聲問道︰

「朕早已下令,除晨議之外,你都不準入宮。今日你竟還罔顧性命、違令硬闖,所謂何事?」

扶蘇立得筆直,一臉正氣。

「兒臣听聞父皇要將咸陽城內的方士全部坑殺,可是真的?」

趙政見他這般,便已料到他是何意,卻還是想要听听他會如何說。

「你想說什麼,大可直言。」

趙政冷冷問去。

扶蘇躬身一禮,正色道︰

「方士傳揚妖言辱沒父皇,他們固然有罪,可天下初定,舊秦之外的地域還有很多力求效法孔子的學儒之士沒有真心歸附,而方士一脈源于儒家,現在父皇啟用如此重刑以制方士,兒臣擔心此舉會繼焚書之後再度動搖儒士們的歸順之心,有失天下安定,還望父皇明察。」

趙政提氣,垂了眸道︰

「此事朕已決定,必不會改。」

扶蘇俊眉蹙起。

自從他在梧木亭與梁兒起了沖突,之後每一次他諫言,父皇都毫無猶豫的駁回。

他緊抿唇角,暗自斂氣,耐著性子再勸︰

「兒臣知道父皇輕-儒-重-法-,可法家的韓非子也曾說過:-不乘天地之資而載一人之身,不隨道理之數而學一人之智,此皆一葉之行也-父皇為政只憑個人意願,卻不順應天下人的感受,如此這般,大秦何以永盛?」

誰知扶蘇話音剛落,趙政便倏的抬眼,赫然怒斥︰

「夠了!此為朕的大秦,你為朕的子嗣,朕要如何都輪不到你來說教!」

扶蘇剛要再說。

此時,門外又來了人通報︰

「陛下,罪人鄭平、衛思皆已伏法刑畢。」

听到鄭平的名字,扶蘇一震,駭然問向趙政︰

「鄭平?」

趙政呼氣,再次將眼垂下,語聲幽沉︰

「怎麼?此名你覺得耳熟?」

扶蘇咬牙,急問道︰

「父皇將她如何了?」

「砍掉四肢,挖出雙眼,以銅注耳,用藥灌喉,割去舌頭,置于缸中,派專人照料,不至喪命……」

趙政淡淡說著,他的面上寒意彌散,黝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什麼?……」

扶蘇驀然心驚,幾乎瞬間面青唇白。

他身形微晃,倒退了一步,又微紅了眼眶,緩步走向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情緒激動道︰

「父皇當年就為了掩蓋真相而將母親身邊所有宮人全部流放,如今竟又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中年婦人施如此殘忍之刑……父皇,難道你當真要如謠言一般,為討區區一個女子的歡心,而做那凶殘無道的暴君嗎?」

听到這些,趙政再也忍不下去,忽的起身迎上前去,甩袖怒打了扶蘇一個大大的耳光,斥罵之聲如雷貫耳︰

「你還敢提當年之事!你只听鄭平的一面之詞便將錯處全都加于梁兒身上,又狠心將她傷得那般,你可曾想過事實根本並非如此!」

提及那日,扶蘇亦是痛心疾首,血紅著眼眸嘶聲反駁︰

「那些話兒臣又何嘗願意相信?可梁兒已經在兒臣面前招認不諱!」

趙政亦是氣得咬牙,厲聲喝問︰

「當時你那般理智全無的逼她,要她如何還能說出實情?就算說了,你又如何還能信她?」

扶蘇一滯,那一日,梁兒似乎的確曾有否認之言,只不過很快便被他一語斥回……

趙政見他似有反思之意,便又上前一步,繼續說道︰

「同理而辯。從你方才入殿直至眼下,你都在一味指責朕的過錯,又可曾問過一句朕做那些事的真正緣由?」

趙政步步前行,一雙犀利的鳳眸緊緊逼視著漸漸退後的扶蘇,數月來的不忿和忍讓,全部化作了此刻的失望和睚眥而語︰

「扶蘇,你看似大義在胸、仁德扶弱,實則目光淺薄、義氣用事,你只看表面、只識強弱,卻不究真相、不分對錯。如此薄思短慮,不配做我趙政的兒子,更不配做我泱泱大秦的長公子!」

扶蘇身心劇震,愕然而退,有如被人卡住了喉嚨一般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是啊,他竟然忘了,一只小小的老鼠也能輕易奪去大象的性命……

並不是強者就一定有錯,也不是弱者就必然無辜……

他做了二十幾年被天下人稱頌追捧的長公子,可到頭來,那所謂「鋤強扶弱」的大義之為竟使他傷害了他深深愛戀的女子;那所謂「仁義德善」竟也令他輕易便被人利用,屢屢與他的父皇相抗……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千對萬對的一方,可到頭來,卻成了大錯特錯的一人……

趙政知他已經明了,便喟嘆轉身,凝眉合眸,冷下心來低聲道︰

「自明日起,你便去北方上郡任職監軍,跟著你的老師蒙恬駐守長城,好好反省,重新學學該如何為臣……又該如何為人!」

聞此,扶蘇微勾了唇角,絕望而笑。

「如此也好……也好……」

他拱手躬身,含淚別道︰

「兒臣……告退……」

卻在轉身正要離去之時,身後再次響起了趙政的聲音︰

「你可知……昨晚梁兒中了毒……」

扶蘇狠狠一怔,驚愕回眸。

「是鄭平做的。」

趙政的聲音平淡無波,卻令扶蘇的內心掀起了驚濤巨浪。

「她……可還好?……」

不知為何,扶蘇竟覺得自己的腳有些軟,心也如失重了一般。

「還在昏睡,暫無性命之憂。明日之後,夏無且應當就能配出解藥了……」

趙政又是一嘆,自從上次扶蘇傷了梁兒,他便知曉了扶蘇待梁兒的心意。

他手中合拳,終還是開了這個口︰

「臨走前,你是否要再看她一眼?」

聞言,扶蘇頓住許久,也終是艱難啟齒︰

「不了……兒臣還要及早回去收拾行裝,父皇……保重……」

望著扶蘇微晃離去的背影,趙政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眼前一暈,手臂便立即支撐在身旁的漆柱之上。

他以手扶額,重重喘息。

這兩日發生的事一件接著一件,他真的是太累了,可梁兒還沒醒來,他還不能休息,他要守著她,直到看到她無恙,才能安心……

第二日一早,扶蘇便奉命趕赴上郡。

迢迢千里,他身上除了少許盤纏,竟沒帶任何行囊,也沒帶家眷隨從。

名震一時的長公子扶蘇,就這樣一人一騎輕裝上路。

從百官簇擁,到形單影只,此時的他只知肆意揮灑他的年輕氣盛和他的悔郁難平,卻不知這樣一走,竟是永別咸陽……永別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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