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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回來啦!這次還要回去嗎?」十六處于變聲期的聲音有點粗噶。

「哥。」朱攸寧仰著頭對十六笑,「不回去了,這次回來就在家了。」

「太好了!」十六孩子似的歡呼起來,拉著她就往院子里跑,邊跑邊喊︰「爹,娘,妹妹說不回去了,就在家了!」

朱攸寧差點被扯了個跟頭,哭笑不得的繞過影壁,就見身穿半新不舊的細棉直裰的朱華廷從正屋里走出來。

六年過去,朱華廷顯得越發沉穩,這些年生活的富足,朱華廷只潛心做學問,教導大雜院那里越來越多的孩子們,沒有參與那些勞心勞力的事,人都好像比六年前還要年輕。

「爹。」朱攸寧襝衽一禮,笑的眉眼彎彎。

「福丫兒回來了!爹看看,瘦了沒有。」

朱華廷歡喜的走到朱攸寧跟前,抬起的大手拍了拍她縴弱的肩頭,「怎麼瞧著又瘦了點?是不是學習的太辛苦了?」

女兒大了,再不是那個可以抱在懷里的小丫頭了,朱華廷對女兒心疼又愧疚,六年來,她統共在家里的時間都不到兩個月。

她的成長沒有在他的身邊,小小年紀就離開父母,失去了嬌寵和疼愛,辛苦的做學問,填鴨式的和七個師父學習各種知識和技能。

她所失去的童年和經歷的一切辛苦,都是因為他這個做父親的無能,才讓她過早的進入了商圈,才讓她一個女孩家不得不去充實自己,以免往後被淘汰。

可以說所有兒女中,朱華廷最喜愛的就是朱攸寧,最虧欠的也是她。

「爹,其他幾位師父都已經陸續回鄉去了,方先生說我可以出來歷練了。羅老恩師也嫌我煩,說放我回家來,免得總是在他那礙眼。」

朱華廷听的不由失笑︰「羅老山長就是嘴硬心軟。這些年他待你就如同自己的晚輩一樣,你切勿當真,往後也要常常去探望恩師才是。」

「爹,我自然知道的。我娘呢?」

朱華廷笑道︰「你六姐快要臨盆了,你娘帶著壯哥兒去孫家了。」

朱攸安前年出閣,嫁給了隔壁臨山縣一家姓孫的耕讀人家的庶子為妻,朱攸安擺月兌了被當做瘦馬的命運,對這門親事也很是滿足,這些年來朱攸寧也沒見朱攸安再使過壞心思,對這個六姐的態度雖不親近,卻也不會故意去苛待。

听朱華廷這麼說,朱攸寧便道︰「六姐生產是大事,我這個做妹妹的也要好好表示一下。」

朱華廷點了下女兒的鼻尖兒︰「這個家都是你在養,你六姐出閣時一針一線哪一個不是你的表示?你六姐都記著呢。」

朱攸寧模了模鼻尖兒,笑出了兩個小梨渦。

這時李拓北和十六已經與扣肉、醋魚、司墨幾人將朱攸寧的鋪蓋和行禮都搬了進來。最重的是兩個香樟木的大箱子,里頭滿滿的都是書,都是這六年來朱攸寧學習過的,且還只是一部分,很多書朱攸寧暫且沒來得及搬運的還都放在書院她的廂房里。

朱攸寧見十六一個人就能搬起裝滿了書的香樟木大箱子,不由得擔憂的道︰「哥,你慢著點,仔細閃著腰就不好了!」

「嗨,這麼點東西還至于的嗎。」

十六直接將那箱子抱進了朱攸寧原本住的廂房外間。

朱華廷就吩咐廚房里預備飯菜,李拓北與朱攸寧這麼多年的交情,當朱華廷是自己的伯父一般,自然也留下來吃飯。

飽餐了一頓,朱攸寧才道︰「爹,我是不是該進府里去給老太爺和老太君磕頭?」

這幾年她都只在除夕夜給老太爺夫妻兩個磕過頭。

別看她六年前的風頭正勁,可她急流勇退之後根本就沒有為朱家做過什麼事,以老太爺的邏輯,估計覺得她的存在已經是可有可無,所以對她的態度也是越來越淡。

朱華廷不舍得女兒受委屈,但也怕有人以此事作伐子來非議朱攸寧,只好道︰「你去問了安就回來便是,老太爺說什麼你只管听著,左耳出右耳冒也使得,別使性子與里頭爭執,免得吃虧。」

「知道了。我想老太爺可能也沒什麼心情見我的。」

她已經很久沒給家族做貢獻了,就連朱華章、朱彥鳳等人每次見到她都要嘲諷一番,說她這就叫少時了了大未必佳。如今朱家朱攸寧這一輩中,最出色的便是朱彥鳳,朱老太爺也似乎有意培養他,家里許多大的生意都交給了朱彥鳳去打理。

朱攸寧本來無心于朱家的生意和產業,所以誰受重用,誰又是這一代的掌舵人,朱攸寧全不在乎。

果然如她所料,老太爺雖然撥冗見了她,態度冷淡,仿佛朱攸寧又回到七歲時,對家族沒有半點用處的人,老太爺也不會多給什麼好臉色。

朱攸寧主動道︰「許久沒見老太君,不知道老太君身體如何?」

「不勞你費心了。你一個女孩家,翻年也要及笄了。我看你還是好生在家做針線,回頭給你相看一門差不多的親事也就罷了。」

朱老太爺這些年法令紋又深了一點,說話時垂著眉眼,看也不看朱攸寧一年,說畢就端了茶。

朱攸寧便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低垂著頭退了出來。

離開朱家本宅,空氣都變的清新起來,朱攸寧神清氣爽,心情暢快的回家去,對朱老太爺的態度哪里有半分的在意?

就這麼在家里又休息了一天,白氏帶著朱彥永回來了。

看到朱攸寧回了家,白氏歡喜不已,六歲的朱彥永也歡喜的過年一樣,抱著朱攸寧的腿仰著頭叫「姐姐」,還軟軟的問︰「姐姐,糖呢?」

朱攸寧模了模朱彥永的頭,笑著道,「你是想我,還是想我給你買的糖啊?」

朱彥永臉一紅,女乃聲女乃氣的說︰「都想了。」

將朱攸寧逗的咯咯的笑起來。

白氏道︰「你去找你爹爹去,娘與你姐姐在一處說說話。」

「噢。」朱彥永沖著白氏吐舌頭,轉身就蹬蹬的跑了。

白氏在後頭伸長脖子高聲道︰「你慢點,抬腳就跑,難道鞋墊上有針扎你不成!」

「娘,壯哥兒身體好,不必什麼都好嗎。」朱攸寧挽著白氏的手臂,母女二人往廂房走去。

白氏笑著搖了搖頭,道︰「他呀,看到螞蟻窩都要用樹枝捅一捅,就沒有半點消停的時候,有時候皮的恨不能抓來打幾下。」

「男孩子當然是皮一點好。調皮說明他聰明呀。」

「可是你在壯哥兒那個年紀,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白氏拉著朱攸寧的手坐下,輕輕地捏了捏她似乎又瘦了一點的臉頰,「都是爹和娘不好,讓你如此操勞。」

朱攸寧歪著頭靠在白氏肩頭,摟著她的手臂搖晃︰「自家人,說這些做什麼呢。我們是一家人,誰擅長做什麼,誰就出這份力,就好比若讓我做針線,我就做不得,娘就能做的很好。娘給我做的鞋子既漂亮又合腳,穿著可舒服了。」

「傻丫頭。」白氏也側著頭,臉頰貼著女兒鴉青順滑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你六姐產下一女,我瞧著她婆婆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的,我還沒回來就給你姐夫房里塞了兩個通房……還不知道將來你的歸宿在哪里,是不是也跟她一樣,若真那樣,我可是不依的。」

朱攸寧笑了笑,卻並不是很在意的道︰「怕什麼的,我有自己的事業,婚姻大事我是寧缺毋濫,若沒有能對我一心一意的,我就做我的生意,守著咱們的家過日子。」

白氏听的大驚失色,「哎呦!你說什麼呢,難不成還要在家里做個老姑娘?」

「哪又有什麼不好的。」一看白氏臉色都變了,朱攸寧忙道︰「我又不是說不嫁人,只是說遇不到好的就不嫁嘛。娘您別這麼看我,我慎得慌。」

白氏的眉頭都揪成了疙瘩︰「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看看你,跟著七位師父讀了六年的書,博學雜收的便罷了,就連心性都變了,你這樣想法可怎麼是好啊!這下子回了家,你就跟著娘,好好的學學針線,可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朱攸寧看白氏緊張成這樣,不由得噗嗤笑了起來。

白氏瞧著女兒笑的花兒似的,又好氣又好笑,擰了她好幾把,最後自己也跟著展眉笑了。

晚上娘倆同榻,低聲說著悄悄話,也不知說到幾時累了才睡下。

次日清早,朱攸寧剛用罷早飯,長安錢莊方大掌櫃身邊的隨從安興就登門來了。

「東家,您吩咐下去的事方大掌櫃都已經辦妥了,這會子人已經都在長安大酒樓聚齊了,就等著您呢。」

「好,我知道了。」朱攸寧便去告訴了白氏一聲,交上了司墨、百靈和畫眉同行出門。

到了門外,朱攸寧跟著安興左轉右轉的走出了附近的窄巷,在一處寬闊無人之處,已經有一輛精致的翠帷馬車等候著了。見朱攸寧來,馭夫忙殷勤的幫她放置好了墊腳用的紅漆木凳子。

朱攸寧扶著畫眉的手上了車,坐在正位,畫眉和百靈則是一左一右坐在靠門的位置。

撂下車簾,百靈給用貼了磁石的瓷杯給朱攸寧斟了一杯熱茶。朱攸寧接過來暖手,抿著唇垂眸沉思。

兩婢女自然不敢打擾她的思考,就只安靜的陪同著。

不多時,馬車來到了如今富陽縣最大的一座酒樓「長安大酒樓」的後巷子外。

朱攸寧將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看,只見大敞的後門外,此時已經站了二三十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正在說話。

為首的一人生的瘦高的身量,白淨面龐,頜下蓄了須,正面無表情的听著身邊的幾人說話,正是已經為朱攸寧做了六年長安錢莊大掌櫃的方文敬。

許是听見了馬車聲,一眾人都看了過來。

方大掌櫃忙快步迎了上來,幫馭夫放妥了墊腳用的凳子,笑著對馬車里頭的朱攸寧行禮︰「哎喲,可算把您盼來了。」

他那一反常態的殷勤模樣,著實讓門前那群人驚訝。他們只知道今天來此處聚會是有個大人物要見,卻不知道方文敬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眾人揣著好奇去看馬車,只見簾子一挑,先是下來了兩個穿綠衣裳的婢女,一個高挑,一個豐滿,二人都生的容貌端正。

隨後探出來的是一只縴細白皙的手,那腕子上的白玉鐲子和雲錦的衣袖與肌膚相映,竟分不出到底是哪一個更細膩。

隨即便見一個穿著牙白色雲錦小襖,淺粉色八幅裙的年輕姑娘在婢子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因男女大防,眾人都知禮的微微垂頭,不好直盯著人家姑娘看,但能從裝扮上斷定,那是個未出閣的少女,且容貌生的極好。

方大掌櫃殷勤的道︰「您請里頭說話。您也有好些日子沒來咱們酒樓了吧?」

「是啊,總是不得閑,竟也許久沒來了。」朱攸寧妙目一轉,將院子清掃干淨的地磚和牆角處的雜草以及一些堆放的板凳桌椅等雜物收入眼底,笑了一下,就跟著方大掌櫃進了屋。

那二十多人面面相覷,因模不清到底怎麼一回事,便也都跟著進了大堂。

六年前,富陽縣最好的酒樓是長青樓。

不過後來,富陽縣,乃至于杭州府各地最出名的酒樓,卻是長安大酒樓。

長安這個名號早就已經在杭州府境內打響了,票號里那麼多的銀子,朱攸寧不可能只放著什麼都不做,這些年來雖然不再插手朱家的生意,但是她自己的生意也會做一些決策。方大掌櫃便是個非常能干的執行者。

只不過,現在長安大酒樓的大堂內十分冷清。

眾人上了二樓,朱攸寧便問身邊的方大掌櫃︰「這里是清場了,還是平日里生意就是如此蕭條?」

方大掌櫃苦笑著道︰「東家,這生意蕭條已經不是一兩天了。您請屋里坐,容我與您仔細說。」

一听「東家」二字,隨後跟來的那二十多人都驚愕的瞠目結舌。

他們這些人都是「長安」票號旗下各地分號掛的上名頭的大掌櫃,其中來到長安票號最久的已有五年,可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長安票號真正的東家,與他們聯絡的只有方大掌櫃。

如今看來,東家竟然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長安票號崛起已是六七年前了,當年她才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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