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基?」高煦看著眼前的青年,著實大吃一驚︰「你不在北平留守,跑到山東做什麼?」
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青年正是太孫朱瞻基,他不過帶了七八個護衛,風塵僕僕地趕到了濟南城下,出現在了高煦的軍營中。
「二叔,」朱瞻基樂呵呵道︰「來瞧瞧您仗打得如何了。」
高煦心里略微一思索,就知道應該是張昶從德州跑去了北京,他不動聲色道︰「胡鬧,皇上出征塞外,北京重中之重,不能須臾無人,你怎麼如此任性,就帶了這麼幾個人,就敢往山東這流惡之地跑?」
實際上朱瞻基沒有不敢做的事兒,他甚至盤算著下一次皇帝出征漠北的時候,他不再留守,也身在軍中,然後適時去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兒。
「皇爺爺不讓我打韃靼,」朱瞻基委屈道︰「說我這身板,也殺不動幾個韃子。那殺不動韃子,殺賊寇總是行的罷?二叔,你看我來都來了,你就給我個前鋒當當,要不然,百夫長也行,哪兒還有余孽,你就讓我去,保準得勝歸來。」
這小子並沒有經歷過靖難,他那時候不過出生兩歲多,只知道拖著鼻涕咬人,而彼時高煦已經是身經百戰的前鋒了,這麼多年,漠北之戰更是高煦的主場,而太孫即使蠢蠢欲動,卻依然被皇帝摁在北京,沒有參與過任何一場戰爭。
不過高煦並不相信他想要在山東練練手的理由,而太孫眼珠子一轉,也哈哈道︰「我在北平,大舅舅來看我,他之前也來了山東,二叔有沒有見過他?」
「你說張昶?」高煦輕描淡寫道︰「他是來了山東,急赤白臉地找人」
見太孫臉色微微一變,他道︰「說太子托了他,找乳母楊氏,還有楊氏的丈夫蔣廷。這兩人來山東探親,山東又群盜並起,太子掛念他們,也是應該。」
「我大舅說沒有找到人,」太孫神色變幻,又緊緊盯著漢王︰「倒是二叔這里,有一些風聞,好像見到了人。」
「什麼風聞?」高煦反問道︰「我轉戰山東,哪里有尋人的功夫?這濟南也待不了幾天,就要去即墨。這樣吧,你留在這里找一找人,我也好跟你爹交差,不過你皇爺爺那里,倒要看你能不能糊弄過去。」
「二叔!」見高煦起身要走,朱瞻基頓時急了,他道︰「听聞二叔帳中有個美人,瞻基素來知道二叔的品味,那一定是個絕色天香之人了,不如請來一見,要讓瞻基飽飽眼福。」
「她已經叫我殺了。」高煦笑了一聲。
「殺、殺了?」朱瞻基愣住了。
「你既然知道我帳中有個美人,」高煦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也該知道因為這個女人,部下竟差點嘩變。雖然其罪不在她,但我不得不殺之以平息眾怒。」
朱瞻基疑竇叢生,雲里霧里︰「二叔這麼不憐香惜玉?」
「紅顏,世所難容也。」高煦意有所指道︰「你要是被哪個女人所惑,你看看你皇爺爺會當如何?二叔再教你一個乖,你要是喜歡什麼,萬不可露出來,要是沒藏好露出來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南京,張府中。
「紀綱派人從湖北布政司提調了陳瑛,關在鎮江的別院里,私自審訊?」王度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怪不得,我一直在想,想來想去也只有陳瑛了!」
不過謝川的情報來得晚了些,他有一個手下恰恰跟隨袁江去湖北拿人,停在了距離南京不過一百多里的鎮江,一路馳行往返竟沒有絲毫機會傳遞情報,到了鎮江,袁江和李謙保衛工作做得太嚴密,這個人偷偷動用了緊急暗線,才將這一條重要消息傳到謝川手上,而此時距離陳瑛被審訊,已經過了有三天了。
「私自審訊,在鎮江,而不敢在南京的鎮撫司?」王度哼了一聲。
紀綱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相信陳瑛若是來了京里,定會有人保他,所以要在這個人出手之前,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而事實上,太子妃並不在南京,所以由此可知,紀綱不知道太子妃不在南京一事。
「不過萬事不可篤定,」王度思索道︰「他紀綱老奸巨猾……」
王度當初對陳瑛的盤算終于應驗了,他說過,李貞的案子上,若是不能將陳瑛和李貞一並做了,終將是禍患,而且時間越久,帶來的災難越大。但那時候太子妃不肯听他的。
「現在怎麼辦,」謝川道︰「怎麼把人救出來?」
「救?」王度怪里怪氣道︰「你要救他?」
謝川驚異道︰「難道你有信心,他能撐得住錦衣衛的刑訊,而不供出娘娘嗎?」
「你想怎麼救?」王度呵呵道︰「告訴太子,太子會救陳瑛?告訴皇帝,皇帝又出征塞外。告訴刑部大理寺,他們會陳瑛得罪紀綱?你告訴我,誰能救得了他?」
「那你有什麼辦法?」謝川尤其憤怒王度這樣無動于衷︰「紀綱要是通過陳瑛翻了案,重獲皇帝的信任,那天下還有太平日子過嗎?況且娘娘一旦動搖,則儲位動搖,漢王若是起來了,一切休矣!」
「錦衣衛奉了紀綱之命,必然瘋狂地刑訊逼供,」王度道︰「因為他們想要得到的一切,都系在陳瑛的口供上既如此,讓陳瑛不供出他們想要的口供,自然有一條捷徑可走啊。」
謝川虎目瞪大了︰「你是說、你是說?」
王度看著窗外一片盛開的荷葉,忽然想起來當年陳瑛和他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時候也是八月的天,也是荷葉田田。
陳瑛曾在山東做按察使,而王度彼時也在山東做監察御史,甚至還是陳瑛的手下,不過見面的次數,卻並不多。但不妨礙王度對他記憶猶新,因為陳瑛的確是個能臣。
誰知道靖難來了,陳瑛轉頭就投降了燕王用壬午之難那麼多的人頭和鮮血,堆積了他仕途的資本。天道好還,這一日他王度還是等到了,活著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