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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冰山

馬氏的父親馬全帶著這句話回到了京城。彼時馬氏已經報名參選了,得了太孫的保證,說一定以太孫妃之位相待。但是當听到周顛的那句「永城女當大貴」,他們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會有波折。周顛的事跡是皇帝親筆記錄的,種種神異使得皇帝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那麼周顛說的那句話,肯定是有深刻的用意,就應在今年的選秀上。

所以馬全和馬氏都認為,會有一個永城來的秀女,應了這「大貴」的讖言。

今年選秀其實只是在給一個人選妃,其他人不過是陪襯罷了,那就是太孫,因為皇帝垂垂老矣,太孫就是這個帝國的新一任主人。如果周顛給出了皇帝所謂的天命之人,以皇爺的性子,他一定會十分留意這個從永城來的女人的,因為皇帝本身其實是很相信這些的,當年打天下的時候身邊就收集了一群數術佔卜的僧道之流,皇帝自己也會看星象,就比如說今年年初的時候,皇帝閱覽蔡氏《書傳》,象瑋運行,發現與朱子《詩傳》相悖,其他注書與鄱陽鄒季友所編亦有異同之處,便召致仕國子監博士錢宰等至京,告諭定正蔡氏書傳之意。

皇帝說︰「朕每觀天象,自洪武初有黑氣凝于奎璧間,奎璧乃文章之府,我頗覺奇異。今年春暮,其間黑氣始消,文運當興。你們宜考古正今,有所述作,以稱我意。」

皇帝夜觀天象,發現凝結在奎璧星域之間的黑氣消失了,是文運當興的意思,皇帝就召集學者,重修修撰蔡氏書傳。

所以皇帝對這些是緯讖星象是深信不疑的,永城來的秀女,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的太孫妃。

馬氏不甘心,她豈止是不甘心,事在人為,天命又如何憑什麼周顛的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地否決她所有的努力,她的人生主題從這一刻起就發生了變化,那就是證明自己。她要證明的不僅是永城女沒有做太孫妃的資格,也要證明她可以比永城女做到最好,她有足夠的手段和寵愛站到所謂命運否認她能達到的高度。

所以她一面懇求父親,將周顛那句話篡改了,當然她也不會傻到改成說馬氏女當大貴的話,只說兩句雲牽霧繞的話,周顛不是說過很多這樣稀里糊涂的話嗎,哪怕是說,周顛寄語天子,國祚萬萬年這樣的話,也可以。

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個理念,叫「不向直中取,偏向曲中求」,目標在前方,你直接去拿是不可能的,要達到目標,就會迂回地用各種旁的手段。比如說馬全把周顛的話帶給皇帝,雖然說得只是一些听不懂的怪話或者歌功頌德的話,但是皇帝自然要分析,為什麼周顛偏偏讓馬全踫到了,而且還托馬全給自己帶話,這就達到了馬氏的目的皇帝左看右看,發現馬全居然有一個適齡的女兒,剛巧在選秀的秀女中。

皇帝會想那句「國祚萬萬年」會不會和馬全的女兒有關系,這樣就足夠了,馬氏已經被留意到了。前提是馬全改了周顛那句話。

在女兒和老婆的哀求下,馬全這樣一個膽子不大的人的心也動搖了,想想自己只要改掉一句話,女兒就有可能坐上太孫妃的位置,將來就有可能是這個國家的女主人他自然是清楚馬氏和太孫的深情厚誼的。

馬全左思右想之下,決定成全女兒,然而他並沒有如女兒所願地加一句「國祚」的話,而是選擇將「永城女當大貴」這一句話刪掉,也就是說,皇帝問起的時候,他就說那一句「燕入人家」,畢竟他還是害怕周顛托了不止一個人見皇帝啊。

要是皇帝察覺了,他最起碼有個緩沖的理由,說沒听全什麼的,總比直接篡改了好馬全這個決定,雖然沒有達到馬氏的要求,但是最起碼也保證馬氏有同等的機會競選。

同樣地,馬氏開始在秀女里面搜尋永城來的秀女,然而令她驚訝的是,第一輪搜尋過去,她甚至查了記名冊,也沒有發現永城這個地方的籍貫。

卻不知張昭華的戶籍是歸德州張廠村,因為那時候糧長打算和她做親,同姓同村是不可能的,就稍稍改動,將永城這個地方刪掉,而糧長一家的戶籍是永城,這樣婚書就不違背禮制。

所以馬氏非常驚訝,難道周顛所指的不是秀女,而是在秀女之外的人,難道是宮里的宮女什麼的嗎這樣一想,馬氏覺得自己勝算更大了,皇帝是不可能指一個宮女做太孫的正妃的,想來可能是賜一些服侍的宮女下來,到時候馬氏只要留意,就能找出永城籍貫的,然後有很多種辦法,可以讓這個禍患消失在萌芽中。

後來有一天,許多秀女在園子里做游戲的時候,馬氏听到了那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陰雲,那個噩夢一般的「永城」兩個字,有一個秀女,叫張昭華的,是永城人。

為什麼戶籍上沒有寫出永城!為什麼不早一點讓她知道,她喪失了先機了!

馬氏對自己說,不著急,要先觀察。

這個叫張昭華的秀女,在那麼多秀女里面,是顯不出什麼獨特的地方的。細眉長眼,組合起來只是清秀耐看,然而這樣的面貌也不同于其他人,因為她的眉眼又同時很開闊,兼有一種疏闊的北方女兒的感覺,所以問說是河南來的,大家都有點恍然,中原地方,長得就間雜北方和南方的感覺,也因為這個特質,她和南方北方來的秀女,都能說到一塊去。

說的到一塊去,不代表和任何人都交心,馬氏留心看下來,發現張氏性子也有一點獨,能親力親為的就絕不麻煩別人,話也說的少,秀女們一處,就跟背景板一樣,不想方設法表現,不費盡心思鑽營,常常是自己默坐著若有所思。

越是這樣越讓馬氏模不到底,當然還沒等她出手,就有人先替她試探了。

牛氏是跟張氏一個房間的秀女,牛氏的父親是京師雨花台的豪富人家,把這樣一個女兒養的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跟她同寢的三個秀女,一個膽小,一個木訥,剩下的就是張氏,牛氏自然要欺負她。

誣陷張氏偷她簪子的事情馬氏一開始就知道了,這個事情讓她看到了張氏顯露出的冰山一角了。

張氏早早就在記名冊上登記了自己官皮箱里的所有東西,這可不是一般秀女能想到的,因為大家都有**的東西,不想為人所知。況且窮一點的不敢開箱子惹人譏笑,富一點的害怕自己的東西遭人惦記,就是這個道理。

唯獨張氏能留案在冊,是為什麼呢,是早就想到會有今天嗎這個想法就有點可怕了,是證明了周顛的讖言說準了,能「大貴」的女人,當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不過在馬氏看來,這只能說是有備無患,說明張氏能提前想,也想得比別人完備一些,不能說張氏真的有本事有資格和她競爭,直到另一件事情的爆發。

牛氏居然跑到宮正嬤嬤前面,告發張氏厭勝!

馬氏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留意這個牛氏了,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孤注一擲的心思,很是讓她刮目了一番。然而就在她以為會大動干戈,張氏在劫難逃的時候,那個被叉出來打得半死的人是牛氏。

具體的原因,就連投靠她的女官也含糊其辭地不願細講,只是說牛氏真的是罪有應得馬氏無法探听出細節,但是她從此知道,張氏真的是她最大的勁敵了。

真的要好好謝謝牛氏,替她試探出了一個龐然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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