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媽第一個驚覺不對勁。
姐兒平日雖不愛說話，卻習慣了有她陪伴在身邊。就是到了晚上，也時常讓她值夜睡在塌邊。
今日姐兒將自己一個人獨自關在屋子里，半個時辰都沒出來，委實有些不對勁。
吳媽媽敲門，無人回應。再敲門，門里依舊沒動靜。
吳媽媽頓覺不妙，立刻喊幾個宮女來，將門硬生生撞開。
門一開，駭人的情景頓時映入眼簾。
姐兒不知何時用薄薄的刀刃切開手腕，鮮血流了一地，人已有進氣沒出氣了……
「都是奴婢的錯。」吳媽媽流淚滿面，哽咽不已︰「這把小刀是奴婢平日為郡主削水果用的，奴婢沒將小刀收好。不然，郡主也不會用這等利器切開手腕。待郡主被救回性命，奴婢這條賤命，任憑皇後娘娘處置，絕無半個字怨言。」
顧莞寧深深地看了滿面自責的吳媽媽一眼，淡淡說道︰「此事怪不得你。」
姐兒想尋死，多的是法子。便是沒有這把小刀，也還有別的法子。
吳媽媽嘴唇哆嗦著想說話，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口，用袖子掩著臉無聲痛哭。
姐兒自出生那一日起，她便是姐兒的乳母。這些年來，她寸步不離地伴在姐兒身邊。于她而言，姐兒就是她的命根子，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親眼目睹姐兒尋死，吳媽媽幾乎崩潰。
世上所有重情重義之人，都值得尊重。
顧莞寧心里暗暗嘆了口氣，放緩了聲音︰「吳媽媽，你別哭了。只要姐兒尚有一口氣，徐太醫便能將她救活。」
「姐兒尋死的原因，無人知曉。不過，她情緒如此消沉，身邊可少不得你。你此時此刻，萬萬不可傷心倒下。」
那句「身邊少不得你」一入耳，吳媽媽果然不再傷心欲絕，迅速擦了眼淚，一臉堅定之色︰「娘娘說的是。奴婢一定撐住，等著郡主醒來。」
顧莞寧不再多言，目光靜靜地落在姐兒慘白的臉上。
姐兒只有十一歲，如花苞一般尚未成熟長大。還未來得及領略這世上的美好。若這般殞命，委實令人惋惜。
希望徐滄能救醒她。
……
很快，蕭詡也來了。
看到姐兒的情形後，蕭詡的神色十分復雜。
大人之間的恩怨，本不該牽扯到孩子身上。他們夫妻俱對蕭睿恨之入骨，卻未對姐兒做過什麼。依舊讓她以大秦郡主的身份安然地住在宮中……
姐兒為何還會尋死？
「一定有人將她父親背叛大秦投身敵軍的事告訴了她。」顧莞寧聲音壓得極低，仿佛聲音稍大一些，會嚇得姐兒不敢醒來。
蕭詡皺眉︰「會是誰？」目光掠過吳媽媽和幾個宮女。
吳媽媽和宮女們一起跪下，吳媽媽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奴婢根本不知此事。」
原來齊王世子竟犯下如此滔天大錯！
怪不得姐兒會忽然輕生……一定是知曉此事，傷心欲絕！
「不是她們幾個。」顧莞寧目光一閃，聲音中滿是篤定︰「我曾下過嚴令，在宮中不得談論此事。尤其是碧瑤宮里的宮人，更不得在姐兒面前提及只字片語。她們絕不敢多嘴！」
顧莞寧掌管後宮幾年，早已將後宮肅清整頓一清，無人敢拂逆她的心意。
「不是她們，還會有誰？」蕭詡眉頭皺得更緊︰「莫非是阿嬌阿奕說漏了嘴？還是幾個伴讀多了嘴？」
顧莞寧輕嘆一聲︰「此事暫且不急，遲早會水落石出。待姐兒醒來，一問便知。」
蕭詡點點頭。
就在此時，閔太後也聞訊而來。
蕭詡不願閔太後親眼目睹屋中的血腥場面，立刻迎了出去，將閔太後攔在門外。
顧莞寧依舊留在屋子里。
……
時間一點點溜走。
床榻上的姐兒，微弱幾不可聞的呼吸聲，終于明朗起來。
一直沉著臉的徐滄，也長長松了口氣。顧不得自己一身汗，起身稟報︰「啟稟皇後娘娘，微臣幸不辱命，已將郡主這條性命搶救回來了。」
吳媽媽頓時喜極而泣。
顧莞寧的心為之一松，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下來。
徐滄心有余悸地說道︰「幸好發現得早，微臣趕來也算及時。再遲上一時半刻，小郡主血流過多，便是神仙也難救。」
顧莞寧沖徐滄扯了扯唇角︰「有勞徐太醫。接下這段時日，徐太醫每日都來碧瑤宮一回。為姐兒開些滋補身體的藥方。」
徐滄拱手應下。
顧莞寧吩咐哭泣不休的吳媽媽︰「吳媽媽，你領著人將屋子里的血跡都收拾妥當。」
吳媽媽抹了眼淚，應了下來。
地上的血跡，用擰濕的棉布吸干。床榻被褥上的血跡，就沒那麼好收拾了。此時姐兒不宜挪動，只能稍作擦拭。
閔太後進來的時候，早有心理準備，卻依然被震住了。
「這個姐兒，對自己怎麼這般狠得下心腸！」閔太後心情復雜之極，似詢問，又似喃喃自語。
這麼一個溫順膽怯的女孩子，怎麼會有自盡的勇氣？
閔太後同樣憎惡蕭睿，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姐兒是蕭睿唯一的血脈，每次見到姐兒，閔太後心中不免有些膈應，這半年多來也冷淡了許多。不過，閔太後並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從未想過要姐兒的性命。
怎麼也沒想到，姐兒竟生了尋死的念頭。
顧莞寧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夜深了，我在這兒守著，母後先回慈寧宮里歇著吧！」又看向蕭詡︰「你身體未愈，明日還有處理政事，也回去歇著。」
閔太後拗不過顧莞寧，只得離去。
蕭詡堅持一起留下。
顧莞寧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是誰說過以後什麼都听我的？」
蕭詡︰「……」
蕭詡無奈地嘆口氣，叮囑顧莞寧別動氣，便也離開了。
顧莞寧坐在床榻邊，守著姐兒。
一夜至天明。
當第一抹晨曦照耀進碧瑤宮的時候，姐兒的眼睫毛纏了一顫。再過片刻，緩緩睜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