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莊坐落在城郊約20里處。
此時冬日,田野一片蕭瑟,城外往日郁郁蔥蔥的田野,如今只余一些枯干的老樹,一眼望去,除了枯黃一片的田地,滿眼干硬的黑土。
可是,鄭卓信的心情卻是出奇得好。
車子輕輕搖晃著,他正端坐在車子里,看著對面的蘇暖,眼楮一眨不眨。
蘇暖被他看得發毛。
「四哥,你說,你們現在就休假了麼?不是越到年關,越是忙麼?」
蘇暖沒話找話。
這廝,自定了親,就不一樣了。
只要兩人單獨在一起,說不了幾句話,就毛手毛腳。
方才就乘外面趕車的木明不注意,那手就拉了過來。
難怪,他放著那馬不騎,一定要鑽進車廂子里來同她一起窩著,又趕了那木青出去。
「外面太冷,你得心疼我。我這身子還虛著呢。」
他說,笑眯眯地,偏他把如此無賴的話說得這樣理直氣壯。
起初木青還和蘇暖坐在一起盡量往門邊上縮,讓鄭卓信坐在對面。奈何伸直長腿,東一晃,西一搖,木青的腳一縮再縮後,實在無地可躲,終于爬了出去︰「小姐,奴婢到外頭去坐著,這里太擠。」
蘇暖還未開口,鄭卓信就笑眯眯開口︰「早該如此。」
木青一抖,忙兩步躥了出去。
蘇暖看著兩眼亮晶晶的鄭卓信,低下了頭。
車子顛簸了一下,蘇暖一晃,鄭卓信伸手過來,蘇暖一躲。
鄭卓信掀開簾子,往外瞅了一眼︰「木明,再緩點,看顛著小姐。」
木明忙應了一聲,再次放慢了速度,心下卻是想著,這也太慢了,簡直趕上那老牛車了。這好半日才走了這麼一點子路程。照這樣的速度,得晌午才會到。
鄭卓信伸手直接抓過蘇暖的手,緊緊握在手里,看著蘇暖,見她不再動,這才說︰「年前我有幾日的休假時間,年後可能就忙了。也不知李大人怎麼排的,往年都是輪流,偏偏今年就我一人。還說是照顧我,讓我多養養,我這都要養出病來了。」
他笑吟吟地,揉搓著蘇暖的手,不顧蘇暖臉紅耳赤,只是眯著眼笑。
他這已經休了十來天了。
看來年後有得忙碌。
所以,乘現在空,陪她出來逛逛也不錯。
蘇暖好不容易抽出了手,一手抓過車廂小櫃上一個小包袱,抱在懷里,側著頭,抿嘴看著對面車壁,不時羞澀轉一下頭,眼楮躲閃。
窗外日光照進來,照在蘇暖的臉上。
她是長開了不少,有了大姑娘的模樣,那肌膚白得透明,耳根處粉紅一片,看得鄭卓信心里癢癢的。
今日她沒有抹那面膏。
「你同我出去,就不要抹那老勞什子。好好的一張臉,難看死了。我說,咱們不是定親了麼?就這樣,怕什麼?」
他說。
蘇暖拗不過他,只能素了一張臉出來。
馬車不時搖晃一下,在鄭卓信灼熱的目光中,終于到了李家莊。
這是個約有四五十戶的小莊子,馬車一直到了村尾一座青磚黑瓦的小院門前,敲了門,一個老丈迎了出來。
進了小院,鄭卓信沒有進堂屋,他站在院子當中,舉目四望。
蘇暖笑著從布包里掏出了那方硯台。
「您看,可是這方硯台?」
她遞了過去。
老者忙放下手中的杯子,雙手捧過去,只一眼,就認了出來︰「是的,就是它,沒錯,您瞧,這里有一道缺口,還是小老兒小時不慎砸掉的。」
他模著硯台,眼里有了淚花,唏噓了一會,忙抬手讓座︰「叫您見笑了。實在是。」
原來,這方硯台原是這個老者家傳的一方古硯。
卻是在兩年前不翼而飛,被人偷走了。
一直未尋到,老者一直在尋找,原想著此生是不得見了。
前幾日,他的兒子去蘇暖鋪子里買東西,偶然在櫃面上看到了這方硯台,不能確定,回來與父親說了。
老者就專門去瞧了,當即認定正是自家那方硯台,老者說願意出高價買回來。
張成不敢做主,那是蘇暖日常擺在那里的,老者留下了地址。
蘇暖回來听說,反應過來,這方硯台原是當日隆祥當鋪里的死當,還是自己鑒定的,因為有瑕疵,就被蔡掌櫃給隨手丟棄了。
自己就撿了回來。
她听張成說了這件事後,就想著把這方硯台還給人家,順便,她還想要打听點事。
「老丈,這方硯台既是你祖傳之物,如今就歸還與你。我也是偶然得來的,並沒有花銀子。」
蘇暖笑眯眯地。
這方硯台破損,放著也是看看,並沒有大用。
老者大喜,再三謝過蘇暖,感激地︰「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他說。
「老丈,我想請教您一件事情,望不吝相告。」
蘇暖指著硯台左側邊沿上一行小字說︰「您瞧,這個邊款您可是認得?」
硯台的一側有一行細小的刻字,不仔細瞧,容易錯過。
老者眯起眼楮瞧了一瞧,點頭,︰「這是邊款,是此方硯台的匠人名款。」
他自小就見父親置這方硯台與桌案上,他時時把玩,這硯台上每一處地方,他都研究了個透,自然是清楚。
「您可能不認得,這是平國的文字,現在很少有人認得了,您看。」
老者伸出一根食指點著,詳細介紹,絮絮叨叨,蘇暖听得仔細。
鄭卓信站在庭院當中仔細打量。
這農家小院挺大,都用青磚牆圍砌,幾間屋子打掃得干淨整齊,不像其他農家院子,牆上沒有掛了辣椒、條帚之類的,牆角也是打掃干淨,牆邊種了一排花。
他看了看窗戶,走過去。
「老丈,您給瞧瞧這個?」
蘇暖從懷里掏出一方絹帕,展開,里頭是一張折疊的棉紙,攤開,是一方印文。
老丈伸頭瞧了一瞧,驚異︰「這個您是從哪里得來的?這可是大將軍印。」
「大將軍印?不是王印麼?」
蘇暖奇怪。
老者看了看蘇暖,說︰「大將軍印指的就是這方王印。當日,平王爺的封地,被封為平國,那里可是要道,您可知道,就是現在的哪里?」
他自己回答︰「就是夏國如今同後唐的邊界。當日的平國被瓜分了,一分為二。您看,這個殿,指的就是當日的王府所在。這里可是兵家必爭之地。兩國經常為這個歸屬地而兵戎相見。」
「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鄭卓信的聲音在窗戶下響起。
他從窗戶下,走了過來。
方才他站在窗戶下,听到說起平國的事情,有了興趣,就听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