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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將計就計

第440章︰將計就計

西北明積雪,萬戶凜寒飛。惟有深宮里,金爐獸炭紅。

廊外雪紛紛,御書房內暖融融。

皇帝于金爐旁閑倚軟榻,手握卷牘。

見他們二人進來,示意他們圍爐坐下。

「來來,嘗嘗這新上貢的千島玉葉。」

內侍宮人早就煮好茶,仔細奉茶水點心後,無須皇帝揮手,眾人躬身退下。

這段時日,仿佛成了習慣。

只要拓跋與顧傾城進來御書房,所有宮人都知道服侍後便悄然退下。

顧傾城素手端玉盞,悠然品茶︰

「千島玉葉?听著名字,便讓人想到千余翠島,群巒疊嶂,隱于秀水之中。

瞧著茶湯,便讓人聯想到湖水晶瑩如鏡,湖中魚躍千島,島上綠樹成蔭。連這茶香,都帶著絲絲甜醉。」

她酌了口茶,再悠然頷首︰「水潤透亮,清香怡人。果然是來自山清水秀的好茶。」

拓跋雖然喝茶,卻心不在焉。

皇帝看著施施然的顧傾城,輕笑一聲︰

「丫頭,朕傳你們過來,不僅是圍爐品茗,還想問問你們,對斛律屠休的求親,有何看法?」

拓跋酌了口茶,眉宇輕聚,語氣毋容置疑︰

「皇爺爺,兒的立場,在金鑾殿上,已經清楚表明。

傾城是我的,任何人休想染指,兒既不會娶仙姬公主,更不會與什麼塔娜公主和親。

那屠夫想覬覦我的女人,他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拓跋燾見拓跋說得那麼憤慨激昂,又再提出不會娶仙姬公主。

當初仙姬公主可是下了聖旨,待他孝制一過,便要娶的。

他既可以娶仙姬公主,也可以娶傾城,這是兩全其美之事嘛!

這孩子怎麼就那麼倔呢!

他沒好氣的默默搖頭,將手里卷牘往旁邊幾案一丟,臉色微微下沉︰

「兒,若非皇爺爺也舍不得傾城嫁給那個屠夫,為了大魏,你們也要為國犧牲。」

拓跋燾看看悠然自得的傾城,又肅然道︰

「傾城需要為國和親下嫁,你也只能忍痛割愛。而那個柔然公主,只要對大魏有利,就是無鹽丑婦,你也得把她娶了!」

顧傾城嘴角含笑,依然自顧著悠然品茗。

「皇爺爺,為國捐軀,戰場上身先士卒,兒二話不說,眼楮也不眨。

任何人想從兒身邊奪娶傾城,兒死也不會同意。

要我娶柔然公主,或者仙姬公主,除非皇爺爺把兒殺了!」

拓跋斬釘截鐵,沒任何商量余地。

「兒,瞧瞧你,是什麼態度跟皇爺爺說話?」拓跋燾怒拍幾案。

爺孫倆一下子就肝火上升,臉紅脖子粗。

皇帝如今身中女人心劇毒,也不知傾城的血是否真的就能解毒,脾氣越來越暴躁,動輒發怒。

他方才只是打個比方,還沒答應斛律屠休的求親,兒就這般沉不住氣。

若真的答應,還不知道是什麼後果呢!

拓跋燾見顧傾城自進來養心殿,便淡定從容,波瀾不驚。

悠然自得的品茗,竟不管他們拌嘴拌得面紅耳赤。

似是個局外人,還笑意盎然。

不似其他女子,哭哭啼啼的嚷著不肯嫁去遠幫。

拓跋燾頗感意外。

「丫頭,你對此事怎麼看?」

拓跋燾停止對拓跋的責備,看著顧傾城問。

顧傾城仿似回過神來,抬眸笑眯眯的看著他們,略帶調侃︰

「你們斗完嘴了?」

「瞧你不急不躁,這可是你們的終身大事!」皇帝沒好氣道。

他開始雖帶著輕微的責備之意,旋即又覺得她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定從容,竟然比他與兒還要沉穩。

不由得又眼楮一亮。

「陛下,看見您和高陽王方才的一幕,」顧傾城不疾不徐,微轉著慧黠的大眼楮,「傾城想,這正是柔然,甚至是劉宋想要的結果。」

「柔然和劉宋?……」

拓跋燾和拓跋不約而同道,爺孫相視一眼。

「陛下,斛律屠休最起碼是一箭雙雕。」

顧傾城施施然,不緊不慢。

「一箭雙雕?」拓跋燾蹙眉問。

拓跋也沉思的看著顧傾城,他的傾城鬼心思比他還多。

「其實,斛律屠休當初潛入大魏,身上不但被高陽王在六鎮斬傷,還被蛇所咬,傾城在醫廬……那麼巧……救了他。」她訕訕道。

不等皇帝發問,旋即趕緊解釋︰

「但那時……我並不知其真實身份。

後來,即便知其身份,也知其痴心妄想。卻……料想他沒那個狗膽,沒想到……」

「……沒想到,他是個癩蛤蟆?!」

拓跋冷哼,醋刀飛射過來。

「可惡,那廝竟敢潛入我大魏?」皇帝看看顧傾城,又瞥了一眼拓跋,「還如入無人之境?!」

皇帝的意思,是惱他們當日瞞著他了。

顧傾城裝作沒瞧見拓跋那酸溜溜的醋刀,也裝作不知道皇帝氣惱。

依然看著皇帝道︰

「他視高陽王為勁敵,若他真的得償所願,能在拓跋手中奪了我去,便是報了六鎮被拓跋所傷之仇,此乃其中一雕。」

「婦人之仁,如今可知道,農夫與蛇的教訓了?」

拓跋斜睨著她,又拿話戳她。

不但吃醋,還怪傾城當初勸他手下留情,將斛律屠休放虎歸山。

感情他方才不是品茗,而是在大顯庖廚身手,醋溜五髒?

「是……當時我確實是姑息優柔了。」顧傾城笑眯眯的看著他,軟聲道。

拓跋才和顏悅色,嘴角微勾。

顧傾城暗暗嘆氣︰就是個醋壇子!

顧傾城隨即再道︰

「通常和親,都要娶嫡親公主,我既非公主亦非大魏皇室血脈,此番他要求娶傾城,姑且就當那廝真的喜歡我吧。

但他既知拓跋為了我孤身入敵營,不惜冒五馬分尸之險,當知拓跋對我深情厚意。

那廝明知道拓跋對我的情意,卻急不可耐的送公主給他,還要求娶他心愛的女人。

若大魏皇帝權衡利弊,為了國家利益,答應他的求親,將我嫁與他。

飛鷹大將軍心灰意冷,怕也會無心戰事,還對皇帝不滿。

就像方才,陛下還沒答應柔然求親,你們已經激動得幾乎起了爭執。

若真的應承了和親,事情會演變到何種田地?

斛律屠休輕而易舉,一紙求親,就制造大魏內亂,離間了你們爺孫的感情。

那廝敢造反篡位,弒兄囚佷,可見其狼子野心。

若他單純只想娶我,倒也罷了,怕只怕他心懷不軌,野心勃勃,遠交近攻,與劉宋有什麼聯盟。

劉子業雖答應我不會主動對大魏出兵,卻難保劉宋,又有像殷孝祖那樣的幕後黑手,與柔然聯盟。

若此時遇突發戰事,拓跋心灰意冷,還會是那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飛鷹大將軍,還能領兵御敵嗎?

即便領兵,他心神不寧,還能像以往那般,帶好兵打好仗嗎?

若真不幸言中,大魏被他們夾在中間,再怎樣,也會傷筋動骨吧。

此乃第二雕也。當然,希望這第二雕,是我小人之心,猜度那廝了。」

顧傾城不疾不徐,細細分析,娓娓道來。

拓跋燾一邊听,一邊頷首,與拓跋皆心平氣靜起來。

皇帝方才的惱意早已蕩然無存,悠悠嘆道︰

「丫頭果然秀外慧中,有傾城一人,勝十萬雄兵啊!」

拓跋與有榮焉的看著顧傾城,又對皇帝道︰

「皇爺爺,傾城心思縝密,睿智過人。不管那屠夫有多少雕,有什麼陰謀陽謀,或者遠交近攻,我定不會讓他如願!」

「兒,你放心,朕是不會答應將傾城嫁給他的!」拓跋燾向他保證。

「不,陛下,」顧傾城又淡定道︰「斛律屠休不是癩蛤蟆嗎,我便溫水煮蛤蟆。」

「溫水煮蛤蟆?……」

拓跋燾和拓跋同時問。

拓跋遲疑的看著顧傾城。

「將計就計。」顧傾城點點頭,看著陛下道︰「陛下可以回涵,有條件的賜婚。」

拓跋燾拓跋又愕然的看著顧傾城,等她說下去。

顧傾城又娓娓道來︰

「如今老祖宗駕崩,大魏國喪期間暫停嫁娶。孝制三年,即便實服二十七個月,皇家為了兩國睦鄰聯姻,以日代月,又折上折,怎樣也得二十七日後。

而傾城與老祖宗……比祖孫還親厚,最起碼,也得為老祖宗守制百日。

陛下可以回函斛律屠休,為了國家利益,犧牲傾城,讓傾城守制百日後遠嫁柔然。

但為彰顯皇帝對安平郡主的厚愛,陛下要斛律屠休必須答應舉行最隆重的大婚儀式,迎娶安平郡主為可墩。

如此和親,方能作數。

這般有條件賜婚,既顯得大魏對安平郡主的不舍,斛律屠休也不會起什麼疑竇。」

顧傾城本來想說出自己與老祖宗的關系,見外祖母畢竟是老祖宗入宮前的女兒,也不知說出來是否合適,就忍住。

「你是想麻痹斛律屠休,再幫你大哥奪回柔然?」拓跋淡淡的笑問。

「心有靈犀。」

顧傾城情意綿綿的看著他,眼楮笑得像彎彎的月牙兒。

他倆此番旁若無人的眉目傳情,連皇帝都有些酸溜溜的了。

傾城隨後又對他們道︰

「我不僅是要幫大哥奪回柔然,當然也是為了兩國睦鄰。

陛下一向對傾城厚愛有加,忍痛割愛下嫁,自然少不了豐厚的嫁妝,和浩大的送親陪嫁軍隊。

嫁妝如此豐厚,起碼也得一兩千箱吧。這看上去一箱箱一車車的嫁妝,上面是珠寶錦緞,下面可就是我們的勇士。

這送親隊伍的士兵,看似普通,實則卻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精兵悍將。

大將軍再暗中領輕騎,尾隨其後,趁柔然舉行隆重婚禮之時,和送親隊伍里應外合,定能一舉將斛律屠休拿下。

他能里應外合,弒兄奪位,我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傾城要趁這次遠嫁,幫大哥奪回柔然汗位,大哥宅心仁厚,自幼在大魏長大,大魏對大哥有鞠養之情。

上谷公主對我大哥情深義重,陛下若能趁此機會,真正賜婚他們,讓他們喜結連理,靈兒的下半生便有了幸福。

大哥執掌柔然,兩國又是姻親,此後多年或者數十年,將不會對大魏騷擾或者起兵。

而斛律大檀舊部,見大魏襄助舊少主奪回汗位,自是對大魏感激涕零,即便在未來,也不敢挑唆大哥對大魏滋擾。

所以目前,我們要穩住斛律屠休,再暗中加派人馬保護大哥,切不能讓他遇到意外。」

其實,若非老祖宗薨歿,有孝在身,她恨不得現在就讓陛下答應斛律屠休,好趕緊去救大哥。

挑撥燾看著顧傾城,越听越心悅誠服。

一拍桌子,道︰「此事就這麼定了,兒立刻選精兵。再請能工巧匠,打造大箱子,上面薄層放珠寶衣物,下面藏人。」

「是……」拓跋顧傾城齊齊躬身領命。

顧傾城又道︰「這計劃,除了我們三人,暫不能向外透露一絲一毫。」

三人相視一笑。

「傾城啊,只可惜你非朕親生女兒,否則朕萬年後這皇位,都希望傳給你了。」

「……陛下這是折煞傾城了。」顧傾城誠惶誠恐的揖禮。

挑撥燾對顧傾城說完,又看著拓跋道︰

「兒,傾城乃母儀天下之德,有她襄助,大魏定會更加昌盛繁榮,江山穩定!」

挑撥燾言下之意,雖沒有直接就封拓跋為儲君,可也是有那意思了。

「皇爺爺,請您把當初那道要兒與仙姬公主和親的聖旨,給取消了。」

拓跋跪下請求皇帝。

拓跋燾覺得兒得寸進尺了,微微搖搖頭︰

「聖旨已下,豈能取消,否則皇帝威儀何在,還有誰會畏懼皇權!」

「皇爺爺,兒此生,只娶傾城一人!」拓跋決然道。

「朕的傻皇孫,你難道就不會敷衍此事,娶了她們,便當她們是擺設麼?」

皇帝氣惱道,再嘆口氣︰

「古來後宮妃嬪佳麗,何止千萬,想見皇帝一面都難呢!」

「能入我心者,我以命相付;不入我心者,我不屑一顧!」拓跋不可動搖。

連敷衍之詞都不想用,而是不屑一顧。

「真是不會轉彎的榆木疙瘩,一根筋!」拓跋燾捶著梨花案,惱道,「何謂聖旨,那就是至高無上的天命,任何人不得更改!」

拓跋不由得質疑︰「聖旨也有下錯之時,若陛下事後幡然醒悟,想更改呢?!」

「即便錯,那也只能讓他錯下去!」拓跋燾惱拓跋擰著此事不放,霍然站起來,「這就是皇權!」

顧傾城見陛下龍顏發怒,拓跋還要據理力爭。

如此氣沖沖的下去,拓跋也討不了好。

便拉拓跋起來︰

「好吧好吧,陛下讓你娶,便听話吧,別為此事爭持不休了。

咱們當務之急,還要進九幽地府,銷毀那些爆炸點,還不知道有沒有命逃出來呢。」

顧傾城如此一說,皇帝與拓跋立馬就偃旗息鼓了。

「听丫頭的語氣,你們是要有所行動了。」皇帝慎重的問。

「是的,就在今晚。」拓跋點頭。

略為沉吟,便問皇帝︰

「兒去銷毀爆炸點,皇爺爺是否先撤離都城,以防萬一?」

拓跋燾也著實思忖了一瞬,再微微搖頭︰

「朕若要離開都城,一時半刻也尋不到好的借口。

且朕每次離開都城,都要大張旗鼓,反而會打草驚蛇。」

「那兒必定更加確保安全,才深入虎穴。」拓跋拱手道。

顧傾城忽然想到什麼,拿出那九幽地府的地圖,指著萬壽宮和附近的御花園,對他們道︰

「陛下莫急,你們瞧瞧,這萬壽宮方圓附近,乃整個都城,地下唯一沒被挖掘,沒有爆炸點的安全地帶。

夜里,我們潛入九幽地府之時,陛下可先行去萬壽宮暫避。」

「萬壽宮,居然是安全地帶?……」拓跋燾驚詫道。

「確實是呢,我之前竟也沒察覺。」拓跋也頷首。

隨即又釋然︰「明湖那麼大,湖水那麼重,九幽地府想挖掘的話,便會坍塌,整個九幽地府便會成水府了。」

拓跋如此一說,又推翻了顧傾城之前對鬼王身份的懷疑。

莫非真是她想多了,九幽地府若真的挖掘萬壽宮底下,那九幽地府也難建造了。

九幽地府不動萬壽宮地下,並非因為保護老祖宗?

死者為大。

懷疑一個已死之人,對老祖宗也是大不敬。

顧傾城如今再多的疑竇,也不能提出來,那鬼王到底是何方神聖,只要摧毀九幽地府,他便會原形畢露了。

「陛下晚上便去萬壽宮,當是思念老祖宗,即便皇宮有鬼王的耳目,也不會起疑的。」

「好,那你們切記,一切小心行事。」

拓跋燾再度叮囑。

他們離開御書房,拓跋燾隨即按傾城的意思,給斛律屠休回了封信函。

言道若斛律屠休真的能像他信中所說,以大魏馬首是瞻,大魏可以割愛將安平郡主下嫁給他做可墩。

但是必須要以最隆重的禮儀迎娶安平郡主,並保證此生必須只有安平郡主一位可墩。

滿足這些條件後,老祖宗百日後,便以最豐厚的嫁妝送安平郡主去柔然和親,否則,此事就作罷。

後來斛律屠休接到信自然是什麼條件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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