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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孤獨的王

第112章︰孤獨的王

顧傾城回到皇宮,本來往日,這個時辰是去萬壽宮給老祖宗彈琴的。

她的綠綺琴就放在萬壽宮,她怕給老祖宗彈琴時,她會觸景生情,想起那個魔鬼拓跋。

終究是停住了去萬壽宮的步伐。

可是越不願意想起那個魔鬼,心里不期然的,卻又想到那魔鬼拓跋,心煩意亂。

心煩意亂的情況下,最好就是靜靜看書。

夕陽無限好,她去了藏書閣。

她有皇後給她翊坤宮的金牌,出入皇宮各地,如入無人之境。

皇宮藏書閣的書,琳瑯滿目,光一排排,一層層裝潢精致的書架,就亮瞎她的眼。

她就像個鄉下丫頭進天宮一般驚嘆著。

這里的醫書,可說是應有盡有,她早就應該來這里瞧瞧的。

好不容易在這書海中找到醫書那些書架,她慢慢翻看,喃喃自語︰

「神農氏的《神農本草經》,這是《黃帝內經》、《靈樞》、《素問》,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

這些書,七歲前師傅就要我背了。」

最後她找了兩本扁鵲的《扁鵲內經》和《扁鵲外經》。

她拿書卷躲在一個角落,坐在木地板上靜靜看著。

也不知是今日天氣悶熱,還是她心頭煩悶,才覺得悶熱難當。

她坐在地板上,拿竹簡當扇,依然覺得不夠涼快,反正沒人,她干脆月兌了鞋襪,赤足盤坐起來看書。

嘿嘿嘿……這樣,倒是涼快些了。

可是這是在皇宮,若被人看見她赤腳,還不笑掉大牙。

管他呢,她搓搓鼻子,不以為然,她本來就是鄉野丫頭!

但這一抖動,腳踝上那串鈴鐺又發出陣陣好听的聲音。

她不由得又想起拓跋當日給自己戴上這鈴鐺的情景。

那個魔鬼,她不要再戴他任何東西。

她想解開的時候,手又猶豫了,那魔鬼說過,沒他同意,是不能解開的。

最後,她愣是不敢解開。

也許是舍不得解開?

又或者,這精巧的鈴鐺,戴著挺好看的?

倏然,藏書閣外面一陣騷動,人聲,腳步聲響起。

「陛下,您要找什麼書,奴才去給您找來。」先是一把吊起的內監聲音響起。

顧傾城趕緊趴在地上,透過書架下的空隙,她看到幾個太監的靴子,還有一雙龍靴和繡有金龍紋的襟擺。

「……是,是陛下?」顧傾城心里一顫。

姑姑說過盡量不要讓陛下看見自己,否則說不定會惹來是是非非。

姑姑說得對,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陛下搜掠進宮,姑姑是怕自己被陛下糟蹋了。

于是趕緊拿出帕子,將自己的臉蒙上。

便又听得一把雄壯有力不怒而威的男人聲音道︰

「都退下吧,朕就是心里煩悶,想靜靜看看書!」

「諾……」幾名內監應答了一聲,便見他們的腳步朝藏書閣外走。

皇帝的腳步一直在書架的周圍無目的地,時而停頓,時而緩緩走動著,卻似乎沒找到一本他想要的書。

顧傾城一直趴在地上看那腳步,希望他別向自己走過來。

好不容易皇帝的腳步離開她附近,走向後面遠離她的書架。

顧傾城終于吐了一口氣,坐好身子。

一不小心,她身上的竹簡「啪」的一聲掉地上。

而且顧傾城一動,腳上的鈴鐺又發出一串清脆悅耳的響聲。

听起來像是兵刃之聲。

顧傾城心道︰完了!完了!!!

拓跋那條栓貓鏈早該把它解開,如今怕是要闖禍了!

果然……

「誰?!」

皇帝一聲斷喝,緊接著「 」的拔劍聲,皇帝已迅速提劍向她的方向飛身刺過來。

眼見高大威武的人影,掠過書架,殺氣騰騰的殺向自己。

「……別誤會!」顧傾城趕緊站起來舉起手,一只手里還拿著竹簡。

拓跋燾的劍已經架在她脖子上,見她蒙著臉,更加生疑。

「說!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顧傾城。」

顧傾城看著威風凜凜的皇帝,只見皇帝已過不惑之年,身材魁梧。

穿著莊嚴瑰麗的皇帝錦袍,氣度軒昂,上頜上微翹的胡須令他不怒而威。

五官輪廓,竟有點像拓跋那魔鬼。

她輕輕移步,這一動,腳下又發出好听的叮鈴鈴的鈴鐺響。

拓跋燾看著襟擺下那雙若隱若現,縴細雪白好看的赤足,耀眼的銀鈴鐺,更顯得那雙赤足的嬌俏柔美。

原來剛才的鈴鐺聲是來自她的腳上,他還以為是有人拔利刃呢。

「……顧傾城?顧家丫頭?」拓跋燾錯愕的問。

顧傾城默默點點頭,眨著大眼楮。

拓跋燾震驚的看著面前白衣飄飄,雖遮掩著大半張臉,卻露出一雙秋水盈盈,顧盼生輝美眸的人兒。

「你就是顧傾城?為何蒙著臉?」拓跋燾的劍還未收回去。

「……我臉上長了很多痱子,又紅又腫,丑死了,怕嚇壞人,所以蒙著臉。」顧傾城月兌口而出。

眼楮不眨,撒謊的能力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連她自己都暗暗佩服了!

她趕緊遞上翊坤宮金牌讓皇帝看。

「這是皇後娘娘讓我自由在皇宮行走的金牌。」顧傾城道。

拓跋燾終于收回劍,「噌」的一聲寶劍入鞘,相信她確是顧傾城。

心情也陡然覺得豁然開朗,舒暢起來。

「小丫頭,你一個人躲在這個角落,剛才若稍慢一步,說不定朕就一劍穿透你了。」拓跋燾微笑道。

「不怕。」顧傾城天籟般的聲音旖旎而出。

「為何不怕?」拓跋燾臉上有抹好奇。

「陛下南征北戰,武功蓋世,您這把寶劍肯定拿捏得分毫不差,不會那麼容易就誤殺傾城的。」顧傾城抬眸看著他,眉眼笑道。

她的眸光安靜,眼波澄澈瀲灩,似高遠無雲的碧穹,廣袤而純淨。

拓跋燾雖看不見她的臉,卻看到她眉眼在笑。

炯炯有神,秋水盈盈的大眼楮有把像小扇子的睫毛,那是怎樣漂亮的一雙眼楮!

眼楮下又該是怎樣漂亮的臉蛋?

拓跋燾凝視著,看得幾乎走神。

想把面紗下的臉看穿。

顧傾城穿著月白紗裙,薄薄的輕綢繡著折枝海棠,一朵朵清嫵的花,層層疊疊綻放,縈繞著她。

那及腳踝的百褶裙,露出女敕白的小腳和銀鈴鐺,肌膚賽雪,小腳縴瘦可愛。

雪綢與黑發映襯,襯托出少女出塵的清雋。

即便是蒙著面紗,也美得動人心魄。

顧傾城見拓跋燾看著自己出神,才想起忘記給皇帝行禮了。

趕緊跪下。

「臣女顧傾城見過陛下。」

「快快起來,不必多禮。」拓跋燾扶她起來。

他看著顧傾城手里的竹簡,微笑道︰

「小丫頭,最近不彈琴,卻躲在這里看起什麼書了?」

他順手拿過來。

「……扁鵲內經?呵呵,你還看起醫書來了?」皇帝笑道。

「……這,這不是臉上又紅又腫嗎?就來看看醫書,看看我這張丑臉,是否還有得救。」

顧傾城覺得自己說謊的能力成跳躍式飛升。

她不由得給自己一個大大的贊!

「宮里有的是御醫,朕即刻傳御醫給你瞧瞧。」拓跋燾關心道。

「不……不必勞煩御醫了。我這張丑臉,即便是御醫,也會嚇跑人家的。

我剛才看了個偏方,可能喝些綠豆湯,解解毒就好了。」

御醫來了就露陷了,欺瞞皇帝可是死罪!

顧傾城心里不免叫怕怕。

謊話仿佛隨手拈來。

「陛下看書嗎?那傾城就不打擾陛下了。」

顧傾城想腳底抹油趕緊溜,一邊說,飛快的穿回鞋襪。

「哎!別走……」拓跋燾拉住想溜走的顧傾城。

見顧傾城眸眼有驚愕,他又道︰

「朕就是幾天沒听到你的琴韻了,心里煩悶,想過來藏書閣看看書。

一個孤獨的老頭子,想听首好琴曲都不容易,是不是好可憐啊?」

「……陛下是孤獨的老頭子?」顧傾城嘻嘻嘻的笑得前仰後翻,「陛下富有天下,還叫孤獨,還嘆可憐,那老百姓都不要活了。」

拓跋燾听見顧傾城銀鈴般的笑聲,仿佛自己也一下子年輕了。

霍然間就精神抖擻起來。

「怎麼,皇帝就不孤獨,就不可憐嗎?」拓跋燾慢悠悠在顧傾城方才坐的地方坐下來。

顧傾城趕緊在附近找來個錦墊給皇帝舒適的坐好。

「你也坐,坐下來和朕聊聊天,說說話。」拓跋燾道。

「傾城不敢與陛下平起平坐。」顧傾城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在丫頭面前的,就是個孤獨的老頭。坐!」拓跋燾抬抬下巴,語氣不容置喙。

顧傾城只得遵命跪坐在拓跋燾面前。

「陛下想听好琴曲,皇宮司樂局就有很好的樂師啊?」顧傾城道,「陛下召他們給陛下奏樂,就不會可憐了。」

顧傾城說話動作舉止,活潑跳月兌,不拘一格,比起宮中那些彬彬有禮千嬌百媚的美人,更加讓拓跋燾覺得可愛。

「哎!那些都是俗不可耐的樂曲,污了耳朵,不听也罷!怎可與傾城繞梁三日之琴韻媲美。」拓跋燾搖手,嘆道,「若要解憂,唯有傾城之琴韻啊!」

「陛下有听過傾城彈琴?」顧傾城亮起眼楮問。

「當然了,你每次在皇宮彈琴,朕可是一次都沒落下,是傾城最忠實的聆听者呢。」拓跋燾呵呵笑道。

顧傾城恍然點頭。

「不對,朕應該是丫頭的鐘子期。」拓跋燾又搖頭道︰「朕雖至今沒見上傾城的廬山真面目,可朕這知音,卻是做了很久呢。」

「……我的鐘子期,知音?」顧傾城喃喃。

卻不由得想著拓跋那個鐘子期。

拓跋燾又由衷的夸道︰「你這琴藝,比起馮左昭儀,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呢。」

他一邊說,一邊捋一捋那翹起來的胡須。

「謝陛下抬舉謬贊,傾城真是遇到知音了。」顧傾城拱手多謝。

看著一臉喜悅的拓跋燾,顧傾城又笑道︰

「傾城的琴曲,既然陛下能听得進去,那傾城就答應陛下,以後有空就給陛下彈琴吧。」

「好!你可是答應朕了啊。」拓跋燾哈哈朗笑。

顧傾城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陛下可別再說什麼可憐之話了,你再說可憐之語,老百姓就都要抹脖子了。」顧傾城又像個孩子般勸慰道。

拓跋燾看著可愛的顧傾城,微微噙笑頷首。

「陛下若是覺得孤獨,可以召見知心朋友,聊聊天,談談心,就像咱們如今這般,促膝長談。」

顧傾城眼眸流轉,語氣率真可愛。

「促膝長談?」拓跋燾喃喃。

「對哦。」顧傾城道,眨著大眼楮。

拓跋燾苦笑搖頭。

顧傾城蹙眉,又微微側頭,道︰

「又或者,陛下可以召見您的妃嬪啊。您後宮佳麗成千上萬,總有討得陛下歡心的。這樣,陛下就不孤獨了。」

「傾城以為,皇帝有知心朋友嗎?」拓跋燾微笑問道。

顧傾城沉默一瞬,搖搖頭,又點點頭,而後喟嘆︰

「……那倒也是,皇帝高高在上,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沒有人的地位和權力與之對等。

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所有人在皇帝面前都戰戰兢兢,沒有知己朋友,更沒有傾訴之人。

怪不得所有的皇帝,都稱自己為孤家寡人。」

拓跋燾重重吐口濁氣。

顧傾城看著皇帝,帶著些可憐的微微搖頭︰

「看起來做皇帝,確實不容易,還真的挺孤獨的。」

「傾城算是朕的知己良朋了,能看出朕的內心孤獨!」拓跋燾欣慰道。

而後站起來,又伸手拉顧傾城起來。

顧傾城有一瞬的猶豫,還是將手搭進拓跋燾的大掌心。

拓跋燾緊緊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玉手,領著她往不遠處的書案走去。

顧傾城穿著及腳踝的百福紗裙,金線海棠花繡在襟擺。

她身材高挑縴瘦,像一朵輕盈的花,行走間裙袂翩躚,竟如繁花緩緩盛綻。

拓跋燾的心頭情不自禁便感覺非常的舒暢。

他們走到一張書案上,案上文房四寶俱全,拓跋燾揮毫寫下孤獨倆字。

「古人造字奧妙無窮,傾城解解,為何他倆在一起,就成孤獨了?」拓跋燾道。

顧傾城拿過那張絹帛,默默的看著那孤獨倆字。

「傾城不敢在陛下面前賣弄小聰明。」顧傾城遲疑的看看拓跋燾道。

「在朕面前,丫頭盡可暢所欲言。」拓跋燾頷首道。

看到拓跋燾鼓勵的眼神,顧傾城也點點頭。

「……陛下且看,孤獨這兩個人拆開來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已撐起盛夏傍晚間的巷子口。

人情味十足,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

人間繁華歡聲笑語,惟我空余兩鬢風。

孩童瓜果貓狗飛蠅彩蝶自然熱鬧,可都與自己無關。這,可能就叫孤獨吧?」

顧傾城娓娓道來,說得就像茶館說書的先生。

「好!人間繁華,唯我空余兩鬢風。豈能不孤獨。」拓跋燾頷首道。

稍頓,又在一絹帛上寫下一個王字。

「小丫頭,再解解?」拓跋燾微微抬下巴,曉有趣味的看著顧傾城。

顧傾城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幽香,宛如桃花初綻,芬芳醉人。

拓跋燾早已陶醉其中。

「那,傾城就放肆了?」顧傾城拿起來。

「朕說了,在丫頭面前的,只有孤獨的老頭。」拓跋燾微笑道。

顧傾城語音曼妙,細細的分析著︰

「王,一把三穿起來就是王。

即上達天意,下合地理,中通人性者,王也。缺一則不可。

不通人性者,謂之曰工,罰其勞役。

不合地理者,謂之曰干。失去老百姓的擁護,沒了根基,給誰當王去?只好自己去干活了。

不合天意者,謂之曰土,即下地。連天意都違背了,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看來,王,難當!」

顧傾城最後撇撇嘴,模著自己的下巴,微微搖頭。

雖然隔著面紗,拓跋燾也能看到她撇嘴的動作。

拓跋燾嘴角噙笑,看著顧傾城的眼神越來越炙熱。

顧傾城又喟然道︰

「所以人人都道帝王風光無限,卻不知這天下百事都承壓在帝王身上,個中苦累,有誰知曉,有誰分擔?

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若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昏庸皇帝,倒也罷了。

可偏偏咱們的陛下知人善任,勵精圖治,從諫如流,節儉愛民。是個百年一遇的好皇帝。

陛下這個帝王,豈會不孤獨、不累、不可憐?」

顧傾城在分析帝王之累時,又不著痕跡的大大拍了皇帝的馬屁。

把個拓跋燾听得身心舒暢,甚至飄飄然。

「人生交契無老少,論交何必先同調。」拓跋燾頷首贊許道,「有道是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傾城玲瓏剔透,真乃朕知己也!」

「謝陛下抬愛。」顧傾城垂首福身道,「能成為陛下知己,實乃傾城三生有幸。」

拓跋燾又欣喜道︰

「瀟湘水雲的詩情畫意,非傾城的綠綺琴,不足以盡其妙。

傾城的琴藝才情,非遇瀟湘水雲的詩情畫意,不足以盡其才。」

「借問人間愁寂寞,伯牙絕弦已無聲,高山流水琴三弄,清風明月酒一樽。」顧傾城輕吟。

「哈哈哈,朕這個鐘子期,是當之無愧了?」拓跋燾朗聲笑道。

「傾城喜得知音,乃傾城之幸也!」顧傾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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