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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笑傾城

第2章︰一笑傾城

李管家獨自騎著一匹馬,顧傾城與兩個丫頭坐在馬車上,顧府的車把式老劉趕著馬車。

馬車滴滴答答行走,午間到了一處寬地,路邊有一茶寮。

李管家問顧傾城可否口渴,如口渴便停車喝水,順便小憩一會。

顧傾城便道好,大家也是坐累了,正好在茶寮歇歇腳。

下車放眼看去,只見官道蜿蜒,再往前便進入一小段山路,兩旁崇山峻嶺,叢林蒼翠。

茶寮附近停著車輛,馬匹。

雖然來來往往車輛川流不息,顧傾城卻心念電閃︰

如此地形道貌,于前面叢林埋伏出擊,于茶寮處截殺。

不管是由前方先出擊,或者是茶寮出擊,都是最適合劫道之處。

這些細微觀察,來自于鐵爺爺的教導,包括她防身的一些武功。

于是淡然笑著問李管家︰「李管家,我們還需多久,才能到平城?」

李管家正領頭走向茶寮,頭也不回的道︰

「快了,晚上我們趕到朔州鎮,休息一晚。估模著,明天下午就能到平城,晚上可以在府里吃飯了!」

他們一行來到茶寮,茶寮坐著七八桌客人。

五桌有男有女,三桌便衣男人,看上去是普通過往客人,包括老板伙計,計有二三十人,好不熱鬧。

他們衣飾各異,卻個個眼中精光四射,還明目張膽的帶著刀劍弓弩。

大魏以武立國,民風淳樸而爭勇好狠,堪稱天下最強之國,男兒以武為尊,女子習武也是平常。

經過昨晚客棧的意外,顧傾城幾乎草木皆兵。

看似無意的一眼掠過去,便將他們臉上神態盡收眼底。

他們不似土匪強盜,土匪強盜是烏合之眾,沒有那般的訓練有素。

對,就是訓練有素。

訓練有素的,不是強盜,而是殺手。

他們分開而坐,看似不是一伙,卻分明又是一伙,似在坐等魚兒上釣。

顧傾城心中一凜,眼簾低垂︰難道咱們是他們的魚兒?

可是自己一行身上只有簡單的行囊,並沒有貴重物品,不至于為了自己如此勞師動眾。

就連自己稍為貴重的鳳血玉玨都被昨夜那歹人搶走,如今是身無長物,唯有那貼身處的御林軍腰牌還值些銀兩。

顧傾城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李管家隨便坐了一張靠馬路的桌子。

「老板,來些茶水包點。」李管家揚聲向店家喊。

「好咧!客官稍等,馬上就給你們送來。」老板賊眉鼠眼的瞧了瞧顧傾城幾個。

「小姐,你累嗎?我幫你揉揉肩膀。」芷若走到顧傾城身後,想給她揉肩。

「不用……」顧傾城趕快拉著芷若坐下來,「我才走不到三天的路,你們都來回走了幾天了,比我更累,快坐下來歇息吧。」

「傾城小姐真是菩薩心腸,還能體恤我們這些奴婢下人。」雲錦由衷感慨。

「什麼小姐奴婢下人的,我們都是人,在我的眼里,沒有貴賤之分。」顧傾城微笑道,語調柔和,她說的倒是心里話。

芷若的脖子上黥了個墨色的涼字,而雲錦的脖子上則黥了個燕字。

她們都是滅國的奴隸,被顧府買回來做奴婢丫頭。

她們听了顧傾城的話,相視一眼,眼里都不禁涌起淚霧。

北魏奴隸貴族種族分明,戰俘或者亡國之民全是奴隸。

顧傾城跟師傅四出行醫,最不忍看奴隸被虐待的場景。

她們吃著茶點,吃前顧傾城聞過了,倒是沒有下藥。

便在此時,遠處傳來急驟的馬蹄聲,一行約莫五十人健馬奔馳。

每人身上挎有寶劍弓弩箭囊,有些馬背上還有山雞野兔各種獵物,顯是狩獵歸來。

經過茶寮,並沒有打算歇腳。

顧傾城預感到那些茶客的魚兒來了,放眼看茶客,果見每人皆已神色陡變,利刃在手。

下一瞬,變故陡生,也許是按照她的預想中發生。

猛見官道兩旁的叢林,竟有無數箭雨射向路上人馬。

幾乎同一時間,茶寮的客人包括老板也疾飛而出,人在半空,箭羽飛鏢暗器已先行招呼。

「唰!唰!唰! ! ! !」的疾射向道上的人馬。

果然又是她判斷的前後夾擊。

一輪暗器飛出,道上前後數十騎,一邊把劍揮得密不透風,擋開暗器。

更在一瞬間縮成一團,將其中一個核心人物,保護得鐵桶似的。

茶客和山上大批的殺手,見一擊不中,已然飛身而出,雙方廝殺在一起。

「啊……」

雲錦和芷若早嚇得尖叫,李管家和車把式也嚇得臉色煞白。

「噓……」顧傾城淡定的指了指茶寮後面,揮揮手,悄聲道︰「快躲到後面去。」

不管他們是什麼人,這般廝殺,難保不會殃及池魚,將他們殺之滅口。

李管家幾個已經嚇得抱頭鼠竄,逃到茶寮後面。見原本真正的茶寮老板和伙計死在後面,更加不敢看外面一眼。

顧傾城也跑進茶寮,躲避著,卻又探頭出來,密切的關注前方戰況。

他們轟轟烈烈你死我活的激斗了好一陣,顧傾城一轉眼,卻發現自己套著馬車的馬兒受驚,掙月兌韁繩,拖著馬車亂跑,偏偏還往那廝殺的方向跑。

顧傾城看著受驚奔逃的馬兒,直恨得跺腳。

不行啊,沒有馬車,他們怎麼回平城。

不管如何,先把馬車拉回來。

顧傾城疾沖出去。

前面的戰況,顯是勝敗漸分。

殺手雖然勢眾,可馬上健兒更加英武彪悍,竟悉數將他們全部截殺。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馬兒,快回來!」

顧傾城終于抓到了馬韁繩,把馬兒往回拽。

霍然,一把青鋒利劍,搭在顧傾城的脖子上。

「我什麼都沒看見……」顧傾城嚇得尖叫,後悔死了。哪怕走路回平城,也比丟命強,「我只想拉回我的馬車。」

不由分說,顧傾城被人拎起來,丟進他們損兵折將的隊伍里。

「抓到一個奸細!」

「茶寮後面還有幾個,統統宰了!」

躲在茶寮後面的李管家他們遠遠听到,嚇得癱軟地上。

轉瞬間,便有人把他們揪了出來。

劍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李管家他們更加嚇得面如土色,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管家他們與遠處的顧傾城,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你們別殺他們,他們是我的家人。」顧傾城搖晃著手,急切道,回身看了一眼李管家他們。

李管家等人隱隱中听到了顧傾城在危難中還為他們求情。

見這些人頃刻間就把多于他們數倍的殺手擊斃,明晃晃的刀劍,令人生寒。

顧傾城不由得有絲膽怯,只盼他們不要濫殺無辜︰

「我們不是和歹人一伙的,我們只是要回朔州,路過此地,想喝口茶而已。」

「殺了,以絕後患!」一名健將舉劍欲殺顧傾城。

「蠢貨!」一名看似他們領隊的侍衛出手攔阻,「留活口!」

「酷刑之下,不怕這小子不招。」又一個狠狠道。

酷刑?顧傾城心道,落在他們手上酷刑逼供,不死也會掉層皮。

她迅速環視了他們一眼,立刻知道其中一位頭梳密密麻麻小辮,五官冷峻,風度雍容,藍錦袖袍,小口褲,深雍靴,鮮卑裝束的年輕人是他們的主子。

此刻那人臂膀中劍,一條大白肉往外翻,流血不止。

最要命的,是他嘴唇已呈紫黑。

她瞧見他左胸上的飛鏢,泌出了黑血。

毒鏢!再不施救,性命難保。

她挺了挺腰桿,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輕輕往那人一指,淡定從容道︰

「他不但劍傷流血不止,而且毒快攻心。若不及時施救,必死無疑。

我乃大夫,可以救他,還有你們所有人。

你們的傷,雖不及他嚴重,可都大小不同受著傷,我都可以給你們醫治。

只是,你們要保證,不許難為我和我的家人。」

那華貴男子眼楮一亮,痛苦的臉仿佛舒緩了些。

「讓他治!」華貴男子已經痛得臉上幾乎扭曲,咬著牙,強自忍耐著。

「殿下,」他的貼身護衛順口就稱呼他的主子,卻又停頓了一下,覺得在外人面前泄露主人的身份不妥,還是緊張道︰「會不會有詐?」

「哼!詐?」顧傾城嗤之以鼻,「你們的主人就快要死了,你還擔心我一個弱……小子?」

看著他們仿佛猶豫的樣子,她又沉著道︰

「而且救你們,也是保我自己的命。我不知道你們是好人或者壞人,但師傅說過,醫者眼里,眾生平等,好人壞人,皆是醫者的病人。」

「快!」那公子已經疼痛得受不了,不耐煩喝道。

「快把他移到茶寮里,那里會舒服些。」顧傾城道。

「別廢話!」一把劍又架上她的脖子,「臭小子,就在這里治,治不好,立馬讓你見閻王!」

這兩天到底怎麼了,每人都喜歡拿刀劍架在她脖子上。

還沒回到平城,便一天天刀光劍影,回到平城,她還不被人剁成肉醬?

說到底,他們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畢竟才剛剛遭遇刺殺。

「好……」她蹲下來,一把拔出那人身上的飛鏢,往鼻子里嗅了嗅。

所有護衛都拔劍,嚴陣以待,慎防顧傾城耍花樣。

「淬了七步蛇蛇毒。」顧傾城道。

侍衛們面面相覷。

顧傾城丟開飛鏢,看了他們一眼,又看看兩旁的山坳。

而後又道︰「這里草叢密布,應該有毒蛇出沒。有蛇出沒之處,便會有解毒草。

七葉一枝花,七片葉子中間一朵花的,很好認。

半邊蓮,就是開半邊蓮花的草藥,多長在水溪邊。

你們誰能去找?」

「我認識!」一名護衛道。

「那麼簡單就能看懂的藥草,多幾個人去找,留一些人保護!」那侍衛領隊道。

「好,既然認識,那就快去找!」顧傾城道。

見有人已飛奔去找藥,顧傾城便利落的解開那男人的衣衫。

男人一愣,畢竟被一個年輕男子寬衣解帶,即便治病,也有點不習慣。

一不小心,別人會以為他有斷袖癖。

顧傾城看著冒著黑血的傷口,略為遲疑了一下,還是俯身在他胸口,給他吸允毒血出來。

她離他那麼近,喘息之間吐氣如蘭,身上除了淡淡的藥香還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當她的唇觸及他的肌膚,那人除了身上的痛,竟有異樣的感覺。

他出神的看著面前眉目如畫,俊俏的男子。

他身上的異香,竟是那麼的熟悉。

顧傾城吸了幾口,直至毒血已經不再發黑,血已變鮮紅。

她再把嘴里的余血都吐干淨了,才擦干淨嘴。

再于袖口拿出銀針,眾護衛一見她竟然拿出針,又緊張起來。

那受傷男子輕輕搖搖頭,心道蠢貨,人家已經冒著生命危險給自己吸毒血,他要害自己就不會給他治病了。

顧傾城也沒有時間表示不滿,針法嫻熟的在他血海穴、又月兌了他的鞋襪,在他三陰交和足部太沖穴、隱白穴施針止血。

最後在他手三里扎了一針,止住他上肢疼痛。

不一會,血果然不怎麼流了。

而那男子的痛楚明顯稍減。

眼里露出一抹感激。

「你們知道曼陀羅花嗎?」顧傾城又問他們。

「听說過,但不知道長得怎麼樣。」一名護衛道。

其他人面面相覷,默默搖頭。

「你這劍傷很長,我需要給你縫針。如果能找到曼陀羅,或者烏頭、大麻,你逢針就不會感覺痛苦。

否則,你會疼得受不了的。」顧傾城柔聲對那男子道。

她一向對她的病人,都是非常的溫柔。

她溫柔的聲音宛如天籟之音。

那男子痴痴然看著她。

見眾人不認識,她站起來,道︰「算了,還是我自己去找吧。」

眾護衛又怕顧傾城耍花樣,派了兩個人跟她一起去。

貴公子錦衣玉食,如不用受太多痛苦而治愈傷口,當然是最好的。

總算是那人命里有貴氣,他們居然很快找到七葉一支花,半邊蓮,曼陀羅及大麻。

顧傾城首先讓護衛們幫忙搗碎七葉一支花和半邊蓮,給他敷在胸口的毒鏢處。

再搗碎曼陀羅及大麻,敷在他的劍傷附近,待他感覺麻痹沒痛覺了,才拔下幾根長發,細心給他逢傷口。

眾人看到她拔下的長發,都有點好奇的看著這俊俏的少年。

這時他們才驚覺,少年不僅長得膚白如雪,眉目如畫,美若天仙。

更有雙縴縴玉手,正像女孩子繡花般,小心翼翼給他們的主子縫補傷口。

那男子痴痴的看著顧傾城,顧傾城百忙中也看了他一眼。

那人早已過及冠之年,約莫二十五六,臉型修長,五官精美,長得相當英俊。

卻是一臉的冷峻陰柔,仿佛蒙上一層隱形面具,讓人捉模不透。

令人感覺難以親近。

那人越來越驚愕的看著顧傾城,天下竟有這般好看的男子?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他整個人看上去難道,她是女人?

顧傾城被他們看得有些尷尬,臉頰緋紅︰

「我女紅不怎麼樣,我已經盡力而為了,希望縫得不會太難看。」

見還有其他人也中了毒鏢和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你們把毒鏢拔出,互相吸走毒血後,再上解毒藥草。

另外把所有麻藥都搗碎了,敷在傷口處,我等一會逐一給你們縫合。」顧傾城再道。

眾人依她吩咐,先暫時處理了。

她一邊交代一邊給那人縫補手臂,一不小心,那人的手掌,不知有意或無意,居然踫到她的胸膛。

軟軟的一團。

雖然他的劍傷處麻痹了,他的手指卻還是有知覺的。

顧傾城的手驟然停頓,眼楮不由自主亮出一抹驚悚。卻只是一瞬間,她又繼續給他縫補。

而那個男子,沒有遺漏顧傾城的驚悚。他眼楮亮起異芒,本來冷峻的臉,嘴角也微翹了起來。

看顧傾城的眼楮卻更加炙熱了。

顧傾城給他們處理好傷口,再交代︰「記住了,這幾天傷口不要沾水,七天後才拆掉這些頭發絲。」

轉身便想離去。

「姑娘芳名?」那貴公子在身後問道。

顧傾城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他,繼續前行。

「我們殿下問你話呢,你竟敢不答?」一個侍衛見顧傾城不理他的主人,就這樣走了,急怒的伸手往顧傾城抓去。

顧傾城听見身後風聲,身子一歪,那侍衛竟扯掉她的白紗帽和簪發,勁力帶得她飛揚著長發旋轉著轉過身來。

那飛揚著秀發轉身之美,不但是那藍衣貴公子看呆了,所有侍衛也看得目瞪口呆。

這女子真的美若天仙!

轉身回眸的顧傾城知道瞞不住了,淺聲道︰「張秀蓮。」

想到這兩天連續拿女乃娘的名諱信口開河,不由得「噗嗤」的輕笑出來。

露出細糯潔白的貝齒。

那男子半躺在護衛的懷里,幾乎是仰望著顧傾城。

陽光照射在她的身影里,折射出一層層耀眼的金色光環。他眼中笑靨如花的顧傾城,就更若神女降臨。

顧傾城報了個名字,撿起地上的帽子和簪子。

身形如飛的掠回馬車,帶上李管家他們一起,一刻也不耽擱,快速離開那是非之地。

「傾城小姐,您剛才是被他們劫持了嗎?」李管家他們總算是回過神來。

「不是的,他們受傷了,我給他們治理一下。」顧傾城說得雲淡風輕。

「……傾城小姐還會醫術?」李管家驚愕的看著顧傾城。

「哪里,就只懂得一些皮毛。鄉下人沒錢請郎中,磕磕踫踫了,就自己鼓搗點草藥,糊弄一下。他們也是沒辦法了,才死馬當活馬醫。」顧傾城訕訕道。

「哦,是這樣啊。」李管家釋然頷首。

「我不給他們敷些止血藥草,怕是我們都沒有活路了。」顧傾城不顯山不露水。

「傾城小姐,我們以前在鄉下也是,沒錢請郎中,就胡亂上山找些草藥。

真有磕磕踫踫,我們還拿鍋底灰止血呢。」雲錦深有同感。

經過剛才那一番驚嚇,他們儼然成了同甘共苦的戰友。

「殿下?」顧傾城想起那些侍衛對他們主子的稱呼,心道︰「那會是什麼殿下?」

身後的那一眾人,看著顧傾城離去的背影,目瞪口呆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殿下,沒想到那小子,竟是位大美人,怪不得那麼俊俏。」殿下的近身護衛道,「比起蒞陽郡主,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殿下,需要追上去,留下她嗎?」另一位護衛說話間已準備去留人。

「混賬!本王又不是強盜。」那男子掙扎著站起來。

依然陰柔冷峻,莫測高深,眼里卻多了一抹溫柔。像是囑咐隨從,又像自言自語︰

「一笑傾城,張秀蓮,朔州彈丸之地,本王要找個人,還會找不到嗎?」

「是……」侍衛恭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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