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春總是來的晚一些,然而再晚也終是來了。
花繁風暖,等人的任務完成的圓滿,準備打道回程。
回程的人遠不到來時的一半。玄門的幾位都留下來潛伏,天門、黃門也都留下了兩位來。人少了就意味著目標變小,但是目標變小並不等于絕對的安全無失。
眼瞧著將要走出失地的範圍,等人竟被叛軍所發現。
黃門那幾位功夫並不怎麼好,命柳如風等人護著那幾位先行撤離,自己留下來抵擋叛軍。
本就是數得上號的高手,這三年里天天與夜遠朝拳腳往來,無形中功夫又精進許多,這些追兵在她手底就如同一顆顆的大白菜,由著她如何的收割。便是那些暗放的流箭與她來說也算不上威脅。
只憑手中的一柄明月彎刀,便阻住了那隊追擊她們的叛軍。
暖風陣陣吹斜香花雨落,刀華燦燦斬出猩紅霧飛。每移一步便是一殺,氣勢如洪流奔海無可能擋,那行招走式間卻又透著股淋灕瀟灑、行雲流水的美感。
粗粗的估算了下時間,預計再有半柱香柳如風幾人便能徹底的月兌身,時間一到她也可以月兌身撤去。
才剛估算好,戰局就突生了變故。
自那些追兵的後方出現了一名身材欣長的白衣男子,手中一把折扇也不知是用何材料打制,揮灑間生生的帶出一長串血花,割韭菜般的撂倒一排叛兵。
多了這麼一位身手不亞于的高手,獨自抵擋叛兵的局面就成了兩人協作剿殺。
那白衣男子生的極好,在見過的所有人中,唯有鳳卿城能壓住此人一點風采。但兩個人並不是同一個類型。
這白衣男子一身的清冽絕塵,容顏如似寒玉雕琢般不沾塵世煙火,卻又並不清冷,反有著幾許溫潤。飄飄兮若遺世而獨立的仙人。
細細的觀瞧,他的五官也不似鳳卿城那般的恰恰好,而是偏一點陰柔。也正是這一點陰柔為他增添了幾分惑人的魅力,減去了幾許不可褻瀆的仙氣,愈發的勾動人心魄。
不自覺的就加快的腳步,同時也不自覺的加快了斬殺的速度。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那些追兵便全部的倒伏在地。中間隔著的追兵都沒了,自然也就湊到了那仙人樣的男子面前。不待她開口搭訕,那男子便抬手向著身後的方向一指。
那個方向正有一大批的叛兵涌來。
白衣男子長臂一舒,且快且穩的攬住的腰身,同時足尖一點騰身而起,掠過了重重花樹,御風疾行。起起落落間輕易的就甩月兌了那些新涌上來的追兵。
他選了一處風景極佳的地方將放下。
無數淡粉的花瓣隨著暖風飄飄灑灑,青草的香氣縈繞不去。陽光灑在男子的白衣衫上,反射出一層淡而朦朧的暈。
立在他的對面,連口氣都不敢喘,生怕那一口人間氣息吹跑了眼前的仙人。
然而這位仙人一開口便給了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阿妹妹,你可叫我好找啊。」
他的聲線亦是清清冷冷的不染煙火紅塵,但語調里卻有著一抹略含委屈的哭腔,生生的糟蹋了那樣的聲線。
這、這、這感覺,難道不是她初次見到她家叔父時的幻滅感?
這年頭生的好似謫仙的男人都是這麼一副脾性嗎!
的嘴角抽了又抽,滿心滿腔的幻滅感叫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要如何反應。
白衣男子抬起了手臂,用衣袖按著眼角那並不存在的眼淚,開始敘述起他是如何如何千辛、如何如何萬苦的才尋到了她。
這語調、這做派,頓時令心中躥起了一個略顯驚悚的猜測眼前這貨該不會是她家叔父的私生子吧?
猶若木雕的呆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直到他絮叨夠了,再一次的抬起衣袖來按了按眼角那壓根兒不存在的眼淚。
「阿妹妹你怎麼不說話?」
輕咳了一聲,問道︰「請問你阿爹是哪位?」
白衣男子滿臉的霧水,「先父自是棲梧島上任島主鳳康。」
他望著眨了眨了眼楮,然後又眨了眨,面上的神情忽就變得哀哀欲泣,「阿妹妹你竟真的是什麼都忘了,我是寒哥哥啊。」
就沖他這麼一句話,便是他生的十分好看也依舊警惕的向後撤了兩步。
依照前主的性子如何能叫出這般軟兮兮的稱呼。眼前之人怕是有古怪。
白衣男子面上的哀哀之色濃了幾分,其間更多了三分的委屈,「阿妹妹出落成了大姑娘,若不願再喚我寒哥哥,那喚我鳳哥哥也好。」
並沒答話,只帶著警惕的再次將他打量了個仔細。
白衣男子搖頭嘆了嘆,自袖囊中取出了一只約莫六七寸長的小畫軸,小心翼翼的展開了給看。
那並不是什麼字畫,而是一張被撕開過又重新拼合並裱起的婚書。婚書上的兩方分別是棲梧島鳳康長子、明月山莊明曉青長女。
明月山莊明曉青,那是這具身體的親阿爹。
這次真的驚悚了。
白衣男子將那婚書遞到手里,道︰「明月山莊的印信阿妹妹總還能記得罷?便是不記得只消尋一個听雨閣的風媒來,便能驗證我的身份。」
他見久不作言,便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阿妹妹當初退婚時可是應下我一樁事情的。我尋阿妹妹便是要妹妹兌現當年的一諾。」
婚契之上的印鑒不似作假,確與明二爺拿給她的一般無二,這紙張、墨跡也都不似新的。他又敢尋風媒來認人。心中略略的信了一分。若他所求當真是江湖之事,她便能再信他兩三分。
卷起那卷婚書,問道︰「你要我做什麼事?」
聞听此言,白衣男子面上頓就一片的笑意燦爛,「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當初阿妹妹尋我退婚是為了展笑風,如今听聞那個展笑風已經死了,那便請阿妹妹兌現這婚約吧。」
愣了片刻,然後伸出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雙耳,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