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道細微的破空之聲自後襲來。
那是三枚極細的牛毫小針,呈三角排布向著疾刺過來,將她的每一條退路皆都封死,避無可避。
幸而沒有選擇閃身躲開,而是第一時間選擇了抽刀揮落那些細針。針雖細小,激射而出的力道卻是巨大。與刀身相撞的瞬間,頓就震出了「嗡嗡」的聲響。
牛毫小針擊來的方向處,迅速的閃過了一片衣角。
本來是不想去追的,但想到殺意都尋上了門,若是不盡快的查清楚,之後定會不斷的再次殺來。時時的竭耗心力防備,當然不如立馬查清,掐滅隱患。
她施展著輕功,疾風般追了過去。
在一家僻靜雅致的茶樓後面,終于追見了發出牛毫小針的人。
那人一襲乞丐裝扮,臉上一片灰污看不清容顏。他見已然追至,也不再奔逃而是轉身來又揮出幾枚牛毫小針。隨著「嗡嗡」刀鳴與「叮叮」的細微聲響,兩人即刻斗的膠著。
足下是一間糧鋪的庫房,屋頂格外的寬大。踏在其上行招交手,倒也沒有太多的不便。
那人的武功著實不弱,又不時的在各種刁鑽的角度揮出數枚牛毫小針,叫一時奈何不得他,且被那些牛毫小針迫的幾次變招。
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弄里,走過來一位神采軒昂、爽朗落拓的青衫男子。他似是听得了打斗之聲,循著聲音往這邊看了一眼便就立刻拔地而起,斜身掠過幾道屋牆,倏忽欺身至那人身後。
戰局陡然轉變。那人狂笑起來,連道了數聲「好」,又道︰「展笑風你竟自尋了來。今日我定要拿你們這對鷹犬惡爪的血,祭我兄嫂一家的性命。」
不擅打嘴仗,也就直接放棄追問,一門心思只盯著他的破綻下手。展笑風卻是在走過了幾招後回道︰「你兄長乃是罪有應得,未誅三族已然是法外開恩。」
那人怒吼道︰「我只知世上只有哥哥待我好。是你們!是你們用他的血沖平了自己晉升的路!」
不知是那人心中的仇恨翻了倍,還是頓發了癲狂。他的攻勢變得更加凶狠難纏起來,戰斗力迅猛的飆升著。
展笑風冷哼一聲,不再同他理論。依舊與上次一樣,他並不主導戰局,而是盡力的配合著。未將防守交托予他,他亦不提出要求。她回防之時,他便進攻。待她出招,他又是迅速的配合。
那人的武功比起春雨劍玉面郎來要差出許多,但他那一手神出鬼沒的牛毫小針卻是棘手的很。
針再多也終有用完的時候。待小針用竭,戰局立刻的改變了。
那人見自己迅速的落入到被壓制的局面,將哭將笑的悲聲說道︰「苦學數年不能雪恨,死後我亦化為厲鬼,追魂索命報此血海深仇。」
他那既苦又笑的神情和那定定望來的眼神就都帶著一股陰森、悚然,不過壓根兒就沒覺出那股悚然之意。
她做鬼的時候比做人都長,這點陰森悚然著實不夠她察覺的。
那麼漫長的鬼生里,厲鬼、惡鬼的路子她都走過,任是哪一條也沒逃過鬼差的掌心。就眼前這貨,智商明顯還不如她,能夠留滯人間只有一種可能吹牛!
心中嗤笑,手中的動作流暢迅疾。明月彎刀自那人脖頸間劃過,快的只見一道皓皓華影。
那人直直的倒下去,自斜斜的屋頂滾落到後面的巷弄,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飛起的塵土間,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猶還怒睜著。他望著天穹,喃喃自語道︰「哥哥,郭密無能!」
此刻才有一串殷紅的血才自他脖頸間噴薄而出,在冷風中發出「嘶嘶」的聲響。
這大半天的打斗累的夠嗆。她收了刀直接就坐在屋頂之上,先是情不自禁的為這一招快刀得意了一下,然後她瞧著那人的尸體暗道︰這莫不是精神病罷?
方才那兩句話不多,也是能叫她听明白了。這人的兄長當年犯了事兒,是前主和展笑風經辦了案子。沒準還是直接就依律就地抄家滅門。從某個角度去考慮,這人要報仇尋上他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這行事風格著實的不似個正常人。
這仇報的跟鬧著玩兒似得。
屋頂下那條巷弄的一邊,正轉過來一個走賣漿水的小販。他見到巷弄中的尸體頓就驚呼起來。
展笑風落去,掠至那人身前出示了令牌,兩句話安撫住那人,又掏出一串銅錢來與他買了兩只竹筒釀。那小販推說給的多了,正要退錢時,展笑風朗然一笑,說道︰「這剩下的是予小哥的跑路費,勞駕往京都府衙去報個案。」
那小販忙不迭的道著「謝將軍賞。」便又挑起水擔,腿腳飛快的離了此處,往京都府衙奔去。
展笑風打開了其中一只竹筒上的蓋子,嗅了嗅那味道後復又將蓋子蓋了回去。在蓋回蓋子時,一只淡綠色的渾圓物什自他指間滾落,墜入那淡綠顏色的竹筒釀中瞬間便就消散開來,溶解的無影無蹤。
他的動作流暢自然,沒有分毫的破綻。此刻他背對著,又有半角屋檐遮擋,所以看到的只有他疑似拔開蓋子嗅那香氣的動作。
展笑風回到屋頂之上,與隔著一臂的距離坐來。舒手遞給了她其中一只竹筒,說道︰「你從前最愛喝這個。這小哥販的竹筒釀還算正宗。嘗嘗。」
此時是真的渴了,她接過竹筒釀來,道了聲「多謝。」同時又拋過去一串銅錢。
展笑風面上頓時一片失笑,卻也沒說什麼,接過那銅錢來收起。
這竹筒釀之前沒見過,瞧著新奇無比。拔開蓋子來見里面是大半筒澄淨剔透、淡綠晶瑩的酒漿。爽淨獨特的清香味道幽幽縈來。試著喝了一口,立刻就迷上了這種味道和口感。
冷風不時掠過的屋頂,兩個人默默的喝著酒。
看了一眼展笑風。最近她兩次遇上棘手的對手,都有他的相幫。兩次還都是在屋頂上。這等巧合不知該說奇妙還是奇怪。
到底人家的出現是幫到了她,按說她該熱情相談,好生致謝才對。但對方跟前身有著那麼一段關系,她怎麼也得避著些嫌的好。
靜默的歇了一陣時間,京都府衙的人終于是趕到了。簡單的說明了情況後,向展笑風一抱拳道了聲「先行一步」,便折身往家中行去。
她的身影在屋脊青瓦間縱躍疾掠,很快的消失了。
京都府衙的人也拖了那尸體撤出了這條巷弄。展笑風向著消失的方向看了一陣,這才邁開步子繞行出去。
這本就僻靜的地方又重新的安靜下來。沒有人發現,屬于近旁茶樓的一扇窗子上開著一條很細的縫隙。亦是沒有人發現,那條縫隙此刻正無聲無息的閉合住。
那扇窗子的另一面,一雙白皙的手慢慢的離開了窗扇。而後移動向桌子旁邊,端起了一盞清茶來。
手的主人是一個不甚起眼的白面男子,他端著茶自鼻腔間發出了一聲輕弱到幾不可聞的「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