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恆聞言不由笑看著蘇邦彥︰「大舅兄這就有所不知了,當初斜封官在先皇年間可是明碼標價的,所有授官之人都是付了錢的,現如今父皇說罷免就罷免,他們又怎麼能同意。」
「可是這些人皆是一無所長的,花了錢買了官,卻是半點為官該做之事都沒做,成日只知道插科打諢,搜刮民脂民膏。這不就是在消耗國家的俸銀要拖垮陳唐的江山麼?」蘇廣濤對這些斜封官也是深惡痛疾。
陳景恆卻是搖搖頭︰「斜封官一事遲早是會解決的,只是你們操之過急了,現如今太平公主與太子正在互相奪權。姚公和韋公這個時候借著潘岳的案子,提出整治斜封官,正好遂了太子的心意。太子想要利用整治斜封官,將太平公主的勢力削弱,太平公主可會答應,這般斗下來只怕會兩敗俱傷。岳父身為吏部尚書,勢必要牽連其中,到時候只怕斜封官未治,岳父卻成為這兩虎相斗的犧牲品,被拉下馬啊。」
「那現在如何是好,如今韋公和姚公大力推動此事,這件事只怕是無法作罷了。」蘇廣濤聞言心中不由一窒,半晌嘆息一聲。
見此,蘇岩硯卻是笑了起來︰「他們怎麼鬧,你只管盡你份內之事便好,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左不過日後我們是要立足燕北的,現如今京中也是待一日謀一日罷了。」
听著蘇岩硯的話,陳景恆也跟著笑起來︰「這般鬧下去也不是什麼壞事。」
蘇家這邊說著話,另一邊睿宗派人將太平公主給傳到宮中。
這些日子外面流言四起,到處都在說太子不可立,說現如今的太子陳隆基,是用了威逼的法子才登上太子之位的,說的是惟妙惟肖,就是睿宗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等把太平公主傳到宮中,也沒拐彎抹角,客套了兩聲便直接問道︰「今日朕得到一些消息,外面在傳當初三郎被立太子,實則是用兵權威逼才得太子之位,不知令月可曾听聞。」
聞言太平公主心中自然是有底的,這件事便就是她傳出去的,所以當即恭敬的回答道︰「令月早有听聞,卻有這種流言蜚語。」
睿宗聞言不由看著太平公主,面上帶著一絲不悅︰「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不告訴朕,現如今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如何是好,這不是敗壞了我皇家的顏面,令月人言可畏啊。」
太平公主頓時擺出一副委屈的神情,隨後看著睿宗說道︰「皇兄,不是令月不與皇兄說及此事,皇兄深知令月心中覺得柏舟遠比三郎更適合立為太子,現如今三郎屢屢立功,若是令月在皇兄面前說及此事,只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令月有意挑唆,令月豈不是有苦說不出了。」
睿宗聞言看著太平公主一副委屈之至的模樣,只得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只是現如今當務之急,是要遏制住這些流言蜚語,莫要讓這些流言再生事端。」
「那皇兄打算如何止住這些留言呢?」太平公主聞言不由問道。
就見睿宗臉上滿是堅定︰「朕打算頒布詔書告知天下,太子之位乃是三郎當之無愧,並非流言所傳,若是日後再有人造謠生事,便就莫要怪朕不客氣了。」
說話間目光掃向太平公主,眼中的意思格外明顯。今日之所以喚太平公主進宮,並說出這番話,睿宗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聞言太平公主笑著應道︰「那自然是最好的,有皇兄下詔,想必定能止住這悠悠之口。」
「不過話說回來,三郎能坐上太子之位,確實也是當之無愧的,就單單拉攏人心這一點,就是叫令月也心服口服。」太平公主狀似無意的說道。
卻是讓睿宗留了心︰「令月此話怎講?」
聞言太平公主頓時一副失言的模樣,笑著說道︰「皇兄沒什麼,只是前些日子听到東宮舍人說太子現如今與韋公走的甚近,不由心中覺得三郎頗有些本事,記得當初韋公可是皇兄做相王之時,相王府的幕僚,現如今也快要成為東宮幕僚了。」
這一句話意思明確,就是在告訴睿宗,陳隆基,跟他的老臣攪和在一起了。雖然帶了幾分挑撥的味道,但是太平公主就能吃準睿宗,會將她這話听進去。
畢竟現如今的睿宗對天天盼著他死好即位的太子,雖然偶爾維護,但是更多的還是忌憚,否則也不會容她這般對付太子。
果然就見著睿宗神色微微有異,隨後太平公主心知,這件事應該是被睿宗給記上了,不由心中暗喜。
等從宮中出來之時,迎面遇上陳隆基,也是難得的好心情,與他打了個招呼。
等太平公主離開,睿宗便下詔為陳隆基正言,果然不出兩日,京城再沒有人傳太子的流言,不過這也都是後話。
宮中發生的事情,等到晚上陳景恆與蘇雲君回到宋王府便也就得了信。
听到太平公主竟然去睿宗面前說韋安石于太子的話,蘇雲君不由眉頭微皺︰「現如今皇上正是忌憚太子的時候,太平公主這個時候說了韋公與太子相交甚深的話,只怕會對韋公不利啊。」
聞言陳景恆沉默了半晌,幽幽的開口︰「只怕姑姑是盯上了中書令這個位子,既然如此,便就委屈韋公,反正韋公日後我也是想要帶去燕北之地的,現如今也好。」
說完陳景恆瞧著蘇雲君,眼含笑意的問道︰「你嫂嫂已經六個月了吧?」
聞言蘇雲君有些不明所以點點頭︰「六個多月,眼看著應該在五月份便是要生了,怎麼了?」
話剛說完,就見著陳景恆笑的是一臉的奸邪︰「你說咱們這成天的,為朝政的事情煩憂,為皇姑和太子的事情煩憂,連正事都沒時間顧不上了,如何是好。」
說著打橫將蘇雲君給抱起,往床邊走去,邊走便說道︰「雲君,咱們現在也該好好辦辦自己的事情才是。」
聞言蘇雲君哪里不知道陳景恆說的是什麼,頓時羞紅了臉,將頭埋在他的脖子里,不肯抬頭。
等陳景恆將她放在床上,丫鬟都很有眼力勁的退了出去,蘇雲君見著一雙手已經很不安分的在她腰上動作,這才開始有些慌亂。
腦子不停的轉著,猛地伸手制住陳景恆說道︰「陳景恆,我有法子了!」
聞言陳景恆根本不理會蘇雲君的話,奈何蘇雲君一雙眼神很是堅定的盯著他,眼中寫滿了。
嘿,小子,你最好听我說完。
陳景恆這才不得不停下動作,雙手撐著趴在床上看著蘇雲君,滿眼笑意的道︰「我的王妃,您有了什麼法子?」
「就是讓太平公主將此事鬧大的法子,還能賣太平公主一個人情。」蘇雲君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想要推開陳景恆卻沒能成功。
話剛說完,就被陳景恆一個簡單的‘哦’字給封住雙唇。
蘇雲君再想開口,卻是沒了聲。
門外明茶和清明不由的相視一笑,留著清明守著屋子,明茶去廚房讓準備熱水。
等辦完正事,蘇雲君已經是疲倦不堪,翻個身就要睡過去,卻是被陳景恆強行的抱起來,替她擦洗了身子,這才放在床上掖好被子。
一番折騰下來,她早沒了困意,看著陳景恆洗漱好進來,卻是來了精神。
陳景恆見著蘇雲君剛剛還一副困得要死的模樣,現在卻是精神的很,不由笑著說道︰「不是很困麼?」
「現在不困了。」蘇雲君斜靠在迎枕上看著陳景恆坐在床邊,不由伸手玩著他散開的青絲。
見此陳景恆不由笑著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聞言蘇雲君看著陳景恆的臉,愣了愣,隨後有些失神道︰「剛剛突然在想,我們是會先有個兒子還是女兒,是像你還是像我。」
听到蘇雲君說的話,陳景恆頓時嘴角微揚,將蘇雲君攬在懷中說道︰「最好先生個女兒,本王喜歡女孩,若是生了女孩長得自然是要像你。」
「為什麼?不是都說女兒像爹才有福氣麼?」
陳景恆聞言笑道︰「那都是市井流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媳婦這麼好,人長得美不說,還知書達理,端莊賢惠,最重要是聰慧的緊。若是本王的女兒,自然是得像我媳婦的,這樣才不枉我媳婦辛苦一場把她生下來啊。」
一句話說的蘇雲君嘴角也是微微揚起。
是夜,蘇雲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半夢半醒間,蘇雲君看著陳景恆做在一個陌生的屋子里,並不是現在的宋王府。
屋子里只有陳景恆一人,連子都與子充的身影也未曾看見。陳景恆只是看著懷中一張老舊的紙發,蘇雲君離得遠瞧不清紙上的字,剛想湊近些,就見著子都快步進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淋的濕透了。
「蘇家滿門一百多口,三日後在杭州街頭執行死刑。」
「她呢?」
蘇雲君清晰的看到,陳景恆在問這兩個字的時候,連著手都在發抖。
就听著子都隨後道︰「屬下已經找過了韋府,韋少夫人並未在韋府。」
話剛說完,就見著陳景恆將桌上的杯子直接打在對面的牆上,就是子都都嚇了一跳︰「要本王提醒你多少次,她是蘇家二小姐。」
「是,屬下知罪。蘇家二小姐並未在明日行刑之列,也不在京城,听探子說,韋禎將她給扔出門外,現在誰也不知道她在哪。」子都跪在地上戰戰兢兢。
蘇雲君看著這一幕,還不等她反應,畫面一轉卻是到了杭州城外。
雖然是在夢中,她的思緒卻是格外的清晰,仿佛像一個旁觀者,在看這件事情一般。
瞧著蘇家滿門人頭落地,瞧著老百姓暴亂起來,她遮掩了頭面被帶離了人群。
畫面再轉已經是永安寺的禪房里。
蘇雲君瞧著自己已經閉上雙眼躺在禪房的榻上,普泓大師默念了一聲佛號,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了陳景恆坐在床邊,看著已經沒了生氣的她。
這一幕她一直都記得,當初在自己彌留之際,她最後一眼看到的便就是陳景恆面無表情的臉。
現如今再瞧著這一幕,蘇雲君驚然發現,陳景恆並非是面無表情,一滴眼淚順著陳景恆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的臉上。
陳景恆伸手將這眼淚拭去嘴中喃喃的念著︰「若是我早些回來,若是我不離開京城,這些事情是否就不會發生?」
「雲君,你可還記得那年在華家的院子?」
「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說長大要嫁我做妻子」
一句一句仿佛是落在蘇雲君的身上,這些話當初她並未听見,只以為陳景恆是恰好在街頭遇到她,才會救了她,也以為陳景恆是因為蘇家的枉死,因為蘇岩硯原先乃是相王府的老臣,才會這般相助。卻未曾想到,一切遠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
蘇雲君瞧著陳景恆將眼淚全數斂去,這才抱著她的身子,一步步走到後山,普泓早就命人在此選好了位置,陳景恆親手將蘇雲君放在棺材之中,將土蓋上。
隨後撩衣跪在地上,對著埋葬著她的那方土地立下誓言。
「你且放心,今日你長眠于此,我陳景恆斷然不會讓那些傷你害你之人苟活。」
說完在墳前割破手指,立下血誓。
接下來畫面再轉,便就是入目的猩紅,壽春郡王起兵造反,入眼處遍地都是鮮血,火把映紅了半邊天。陳景恆從蒲州領兵十萬,一路打到京城,親手將韋皇後誅殺在大明宮中。至于韋禎和沈清音,也都被拉至永安寺的後山,讓他們在她的墳前以死謝罪。
蘇雲君看著陳景恆親手替她報了所有的仇怨,替蘇家翻完案之後,卻是整個人倒在龍椅之上。
頓時心疼的想上前擁他入懷,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一縷意識。
隨後便是內侍官傳喚御醫,一波一波的御醫在大明宮進進出出,陳景恆卻是沒有半點起色。蘇雲君遠遠的瞧著,看著面色蒼白的陳景恆,嘴中卻默念著她的名字,心中便是忍不住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