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過,她有別的事,先走了。」鳳歌說了個謊,她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一臉期待的林翔宇,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對金璜是有好感的。
「哦……」林翔宇有些失落的低下頭,此時又听見門口有人來傳話,說律王二公子听說戈鳳姑娘回來了,想請姑娘過府一敘。
這位足不出戶的二公子消息倒是靈通,自己剛回來,他怎麼就知道了,不知他此時叫自己過去,是想做什麼。
來接的車子和人都已經在門口等著,鳳歌決定去探探情況,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進修竹院,鳳歌便發現前方的小路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很快過了一個轉角就不見了,「怎麼會是他?!」鳳歌愣住了,這個人不僅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甚至都不應該出現在恆國,如果被西夏知道他在這里,只怕會鬧出外交風波來。
「戈姑娘,你在看什麼?」前方引路的侍女轉頭發現她停下了腳步,眼望遠方,不由也好奇的向那個方向張望,只見一座籬笆牆上爬滿了粉色薔薇,在陽光下開得欣欣然,引得蜂蝶縈繞飛舞,美則美矣,天天見多了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觸。
鳳歌為掩飾,信口胡說︰「我見薔薇嬌艷多姿,香氣襲人,一時引得狂蜂浪蝶競相起舞,但是若有一日,這籬笆牆倒下,柔弱的藤蔓再也撐不起,再美麗的花朵,也只能落在泥水之中了。」
看個花還能看出這麼多想法?真不愧是璇璣才女,侍女笑笑︰「可是這薔薇天生便只能攀附別的東西上面,不然,根本也長不大,天賦所限,沒有辦法的。就比如姑娘是璇璣才女,世子與公子都競相與姑娘結交,像我們,整日端茶倒水的辛苦,在世子公子眼中,也並沒有什麼區別。」
「說的也是。」鳳歌笑笑,前方已是修竹院。
剛走進院門,就看見門口站著的侍女翹首以盼,見到鳳歌,驚喜的叫道︰「戈鳳姑娘來啦。」房間里一陣騷動,鳳安年坐著輪椅被推出來,時隔幾個月,他還是老樣子沒變。
看見鳳歌,他的眼楮都亮了︰「戈姑娘去了哪里,這段時間我提筆想寫,卻總是有一種筆力不足的感覺,想請姑娘來參詳參詳,不料林知縣卻說姑娘到南嘉去探訪姑母了。與姑娘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偌大一個王府,竟沒有一個可以與我說說知心話的人。」
想著他腿腳不便,只能坐在輪椅上,別說到王府外面去,就連出這修竹院都十分困難,對于這樣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孩子來說,還真是憋壞他了,鳳歌不由生出了一絲絲同情,她笑道︰「這麼久,一定寫了很多吧,上回看到斷章,真有些想知道後面的故事呢。」
鳳安年好像獻寶一樣樂滋滋的命丫環將自己新寫的故事拿來︰「請姑娘斧正。」
屋內,獨孤懷信對林翔宇進行了全套的診治,果然不出意外,是關著門窗燒煤塊,被里面的有毒氣體給撲著了,時間有些久。
「可能會對腦子有些影響。」獨孤懷信看著躺在床上,仍處于昏迷不醒狀態的林翔宇說。
會有多大的影響?鳳歌有些著急︰「啊,那……會不會變成白痴?」
「這種毒,會影響腦子的正常運轉,可能會變成白痴,也可能會變成癱瘓,很難說,我在藥廬的時候,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也試著用金針刺穴處理,雖有一些進展,但還沒有完全成功,我就……」獨孤懷信說到這里,就頓住了,之後,便是由北燕使節團中毒而引起的藥廬之變。
「現在有兩種方法,一種就是保守治療,保證性命,但是按以往的經驗來看,對智力會有較大的影響。還有一種就看你們敢不敢了,讓我試試用金針刺穴,他可能會死,也有可能會恢復如常,甚至比原來更好一些。他有沒有家人,可以替他拿主意?」
他的家人……鳳歌眨巴著眼楮,他還有家人嗎,他家人在哪里?在京里?要不要送信去問問杜書彥?
「如果他身邊沒有親人,那麼殿下替他決定,也是應該的,你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獨孤懷信忽然覺得好像哪里有什麼不對,趕緊轉移話題,「咳,不管是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必須盡快,否則毒入腦髓,什麼招也不好使了。」
哎?這意思是,找杜書彥是一定來不及了?鳳歌忽然發現,自己對這麼一個其實已經算接觸時間不短的人,竟然一無所知。現在反省這一點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獨孤懷信還等著她的回答。
雖然自一出生,她就是大公主,就是儲君,可是就連丹鳳殿小廚房里今天到底是殺雞還是殺魚,她都沒有做過主,忽然就有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放在她的面前,等著她定奪。
變成白痴,還是賭上一條命。
自己跟面前這個人非親非故,實在是很難定奪啊。
鳳歌深吸一口氣,想著,如果自己是林翔宇的親人,一定會希望他能活下來,不管是以什麼樣的狀態活下來,只要活著,就有念想,如果死了,那什麼都成空。
「那就……」話還未出口,她又轉念一想,如果自己是現在躺在這里的林翔宇,那麼自己是寧死也不願意變成白痴或是癱瘓,昏昏噩噩過完這一生,實在是太沒有尊嚴了,活著還不如死了。
真是好難決定啊,鳳歌苦惱無比,秀眉微蹙,喚道︰「關林森。」
那個如影隨形的身影果然就這麼出現在她的眼前︰「有何吩咐。」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這個難題,就這麼轉手甩給了一臉茫然的關林森手上,關林森認真的想了想︰「如果我是躺在那里的,那麼,寧可死,也不想要苟延殘喘。如果是我的親人,我希望他能活下來,不管怎麼樣。」
「……」鳳歌扶著額頭,好吧,果然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站在親人和站在病人的不同角度,處理問題的方法實在是千差萬別。
鳳歌抬手,戳了戳林翔宇的手背︰「我數三下,如果你不馬上醒來,這件事就交給我辦了。」
「一、二……」林翔宇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三!」鳳歌咬咬牙,下了決心似的,「獨孤,給他扎針吧,我相信他不是短命之相。」
獨孤懷信亮出一套粗細長短不一的針具︰「那我可真下手了。」
「等一下。」鳳歌出聲,獨孤懷信轉頭看她︰「改變主意了?」
「不,等我出去。」鳳歌看似優雅,最後幾步實則飛也似的逃走,跑到院中,才停下腳步,她站在小院中間,抿著嘴,眼楮看著腳尖,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身後的關林森問道︰「殿下並沒有做錯。」
「我知道……」鳳歌還是苦著一張臉,「但是,我這麼做,真的是他願意的嗎?萬一他有什麼事,都是我的錯,我……」
關林森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唇上︰「殿下將來要負起的責任更大,大恆的數以萬計的黎民百姓,軍中將士,他們的生死、苦樂,都系于殿下一人身上,林翔宇,他是殿下第一次做出的決定,他應該高興才是。」
「他高興嗎?他為什麼會高興?」鳳歌覺得關林森純屬安慰。
關林森輕笑道︰「因為躺在那里的是我,無論殿下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欣然接受。」
鳳歌笑笑︰「也許,這個決定是金璜做的,不管怎樣,他都會愉快的接受吧。」
「金璜冒充過我,那我現在冒充她好了!」鳳歌愉快的做出了決定,關林森默默看著她愉快的自欺欺人,嗯,算了,每個人都有第一次,為了度過適應期,找個理由自我安慰一下也沒什麼不對。
到底能不能治好,現在已經掌握在獨孤懷信手中,旁人就算再怎麼擔心也沒用,鳳歌決定四處走走散散心,卻發現林翔宇視為寶庫的那間屋子門開著,里面還傳來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她站在門口,發現一個陌生人,將鐵傀儡按倒在地,在它身上模來模去。
變態!
林翔宇躺在屋里生死未卜,他熱愛的鐵傀儡在這里被人模!這怎麼能忍!
「放開它!」鳳歌大喝一聲。
里面那人急急回頭,手上一松,被鐵傀儡揮動著的拂塵重重在臉上抽了一記,看起來倒真像是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被揍。
那一下並不重,只是拂塵上原先帶著的灰塵與蛛網全部抖落在他的頭上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是從什麼荒無人煙的地方鑽出來似的。
他認出鳳歌是經常往修竹院去的那位姑娘,忙站起身來賠笑道︰「原來是璇璣才女,失禮失禮。」
「你在這里做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看見這麼一個鐵疙瘩竟然會自己動,還會打掃屋子,覺得新奇,便進來看看。」
鳳歌皺眉︰「屋子的主人不在這里,你就可以隨便動手動腳?你是誰?怎麼這麼沒規矩?」
那人在王府里也是橫慣的,對鳳歌客氣,那也是因為二公子鳳安年的緣故,然而他實則是世子身旁服侍的人,平日里去修竹院,二公子也會對他以禮相待,听鳳歌教訓他,他的氣焰也上來了︰「這就不勞姑娘費心了,就算林翔宇在這,我說要進來看,他也不會不允。」
「他允或不允是一回事,你未問即入,便是無禮。還不快出來。」鳳歌生怕他把鐵傀儡給弄壞了,急著讓他趕緊出來。
王府豪奴,豈是能任由一介小女子呼來喝去的,他冷笑著又蹲在地上繼續在鐵傀儡身上按來按去︰「我不出來,你又能怎樣?」
話音未落,只覺得領子被人拎起,整個人就像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身邊的景物急速向後退,然後,就落在了地上,落地時還沒站穩,腳脖子一歪,一**坐在了地上。
坐下之後,他才回過神,抬頭看著那個把他拎出來的少年,關林森冷著一張臉,站在鳳歌身後,筆直挺直的模樣,與鐵傀儡別無二致。
「你小子,找死!」那人一躍而起,提著拳頭便向關林森臉上打過去,方才這個少年能拎住他的領子,一定是趁人不備偷襲才得手的,平日里,跟著王府里數一數二的侍衛也交過手,怎麼也不可能輸給眼前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大喝一聲,猛烈的拳風揚起了關林森的頭發,一系列的動作只是在轉瞬之間,他滿以為能打中關林森高挺的鼻子,事實上,他也只差一點點,便能得手。
只可惜世上很多的事情,是一點點都不能差的,他的拳頭離關林森的鼻尖只差了一顆花生米那麼大的距離,便再也不能向前,他的手腕被兩根骨節突出,瘦瘦長長的手指給夾住了,那樣的手指,看起來只要輕輕一折就會斷裂,竟然能把他這只可以擊彎鐵板的拳頭給停住了。
他想要將拳頭抽出,只是徒勞無功。關林森沒有動,不知道在等什麼,鳳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站的位置,心中了解,默默向旁邊移開數步。
關林森的手背陡然暴起青筋,整只手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從手腕傳遞過來,關林森翻手一掀,那人只覺得自己的拳頭仿佛被鐵鉗夾住,又連骨帶筋活生生的反擰一圈,腕骨傳來被擠壓的「咯吱」聲,骨裂的痛苦讓他眼前發黑,那一刻他連叫都叫不出來,接著,關林森將他的手臂整個折了起來,當胸推去,他蹌踉倒退三步,最後仰面摔在地上。
整個動作利落無比,如行雲流水一般,摔在地上的人,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躺在地上了。
然後,劇痛從手腕蔓延全身,痛得他如殺豬一般的嚎叫起來。
鳳歌皺著眉︰「太吵了,只怕會影響施針,把他扔出去。」
一聲令下,關林森便將他從地上又提起來,拖至縣衙門口,扔了出去。
縣衙雖然很少有人進去,但是,到底也是主要道路,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今天從門里扔出一個活人來,這可真是自林縣令坐衙以來的頭一遭,頓時路人們便圍上來,其中有認識他的人︰「喲,這不是律王爺府上的廖大爺嗎?」
再抬頭看看那個把他扔出來的少年,眉目英挺,嘴唇線條剛硬而削薄,整個人散發著冷冽的氣場,他什麼都沒說,將人扔出來就轉身回去。
想這廖大爺,在律王世子面前,也算得上是個有名有姓的主兒,誰敢把他給扔出來,就連林翔宇,見了王府門口的門房,還得客客氣氣。
街坊們紛紛猜測,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人?
有人將他扶起來︰「廖大爺,那小子是什麼人,這麼囂張?」
「關你屁事!」廖大爺揉著摔痛的**,恨恨而去,很明顯是吃憋了又無法回擊,要是往日誰敢得罪了他,他還不馬上回府,把他手下奉承的那些小廝給叫齊了,不把那少年給打稀爛,已經算他廖大爺格外開恩,今天他居然就這麼慫慫的回去了。
有人知道縣衙里住著一位漂亮姑娘,還被王府里的二公子請過去幾次,但是,這漂亮的小伙子又是什麼人?
「莫不是林縣令的遠方親戚?林縣令相貌也生得不錯,有這樣的親戚也是應該。」有人猜測道。
「有可能,也許是他被欺負了這麼多年,家里親戚覺得實在太丟臉,于是派來保護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