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沒辦法,鳳歌默默念叨︰「你要是需要我對你負責,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我要將你收入宮中,肯定不能封你為正駙馬,將來說不定連個控鶴的名號都不能給你。」
她一面擦著一面說︰「父皇想要立個妃,都被前朝大臣三勸四諫,幸好他與母後少年相識,剛巧門當戶對,不然……哎,生在皇家怎麼這麼苦,連這點小事都不能自主。」
在絮叨中,她將關林森全身上下擦了個干淨,宮里的傷藥果然藥效非常好,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已停止了流血,傷口顏色轉深,已在慢慢收斂。
這是個好跡象,唯一讓她覺得擔憂的,是飛針上的毒藥對他的損害,雖然已經及時吸出毒血,但仍有少量毒素隨著血液流至全身,如果不能及時得到內服藥物,盡快驅散,只怕會對他的身體有損傷。
鳳歌又取了幾次冷水,他身體的高熱終于降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有力,胸口的起伏也變得正常。
終于救回來了,鳳歌大大松了一口氣,她站起身,這才發現,關林森全身不著寸縷,就這麼躺在地上,若是金璜林翔宇回來,看到這場景,還不知會如何想。
可是關林森自己的衣服已經沾滿了血跡變得僵硬,更重要的是,那也不能被稱為衣褲,只能稱之為布塊了。
鳳歌將衣服拿在手里都覺得扎手,何況給他這滿是傷口的身體穿上。
四下張望,她終于發現一件白面具甩下的黑色斗篷,卻被那個死人壓著,她一點點用力想要將那件斗篷扯出來,最後一點不知卡在什麼地方,怎麼也拉不動。
她咬緊牙關,拼盡全身力氣,用力一拉,壓在黑斗篷上的白面具尸體隨之彈起,鳳歌嚇得尖叫一聲,縮在一旁,過了一會兒,確定那個人真的死了,她才趕緊抱著斗篷,跑到關林森身邊,為他蓋上。
「他們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為什麼還不回來……再不回來,我就扣他們工資!」鳳歌坐在關林森身邊,抱著膝蓋想,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關林森口中發出一聲低吟,眼楮慢慢張開,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疲憊過度而睡著的少女。
「如果你不希望你所轄的地方出現血衣女鬼白日出沒的傳說,就自個兒回城,把馬和換洗衣服帶回來。」
「萬一我又遇到那些人了呢?不行,你要保護我的安全。」
「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姑娘此言差矣,是否勇敢是否有武力,從來都不是以性別來分,上古有殷後婦好,以一女子之力統率四方,春秋有西施為越潛入吳國,三千越甲始吞吳,至于花木蘭啊、穆桂英啊、梁紅玉啊、金璜啊……哪個不是鐵骨錚錚的女中豪杰巾幗英雄!」
金璜蹲在地上,苦惱的想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品種,莫非是暹羅貓變的妖怪。
「再說,從地道進去,絕對不會有人看見姑娘一身血污,放心。」林翔宇拼命游說,中心思想就一個︰不要一個人回去,害怕。
地道的出口,是林翔宇的床底。
兩人剛從床底爬出來,就听見有人輕輕敲門︰「林知縣,在嗎?」
林翔宇沒說話,大半夜,正經人誰會找上門,府里的僕婦也不會叫他林知縣。金璜鑽進衣櫃,他繼續躲在床底,不肯出來。
不多時,從窗口竟然伸出一根銅管,裊裊的飄著白煙,是迷香。
金璜對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太熟悉,這種便宜貨,只要一顆提神藥就能解決。
那人又等了一會兒,就推門而入了。
金璜從衣櫃的門縫中看見,那個人似乎在翻找什麼東西。
桌上,床上,什麼地方都找過了,眼看著他便走到衣櫃近前,伸手打開衣櫃門。
不承想,一個全身血污,披頭散發,連臉都看不清的女子忽然撲了出來,掐住他的脖子,還呲牙咧嘴的嚎叫︰「林翔宇,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那人被掐得臉色發青,勉強從嘴里擠出幾個字︰「我不是……」
「哦。」金璜抬手點住他幾處大穴,站起身來,「你不是跑進來什麼,耽誤老娘辦事。」
接著,她的眼中又閃著詭異的光,斜瞟著他︰「你不會也是王爺派來殺他的吧,搶我生意,不得好死!」
說著又要撲上來,把那人嚇得夠嗆︰「啊,慢著慢著,我們是一家人啊,我雖然不是王爺派來的,卻是世子派來取人偶的,你可不能殺我。」
「人偶?那三個人皮的?」
「正是正是,這不找遍了他那個收藏室都沒找到,只好冒險到這里來找,不小心打擾姑娘的工作,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是奉命偷東西的,金璜對著他的腰間重重踢了一腳︰「最討厭你們這些小偷工會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滾蛋。」
那人穴道已解,嚇得馬上爬起來,彎腰點頭︰「是是是……」便一溜煙的不見了。
「沒事了,出來吧。」金璜召呼林翔宇。
半天沒動靜,卻發現他已經被那不入流的迷煙給弄昏了。
只得把他從床底下拖出來,往臉上潑了杯水,這才醒來。
「我……這是怎麼了?」
「行了,別裝男主角了,趕緊給我弄幾件衣服,再弄輛馬車,一會城門一開我們就去接他們。」
收拾好東西,已是雞鳴五鼓,城門緩緩洞開,要往別處去的商旅百姓,紛紛擠出城,金璜與林翔宇剛剛出城,就听見後面有人問︰「林知縣清早出城,往何處去呀?」
回頭一看,幾乎把林翔宇嚇個半死,喊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律王府的二管家雷烈。
「沒什麼,陪她上山踏青。」
「踏青?」雷烈雙手籠在袖中,天氣寒冷,說著話,口中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白氣,「這會兒山上何處有青可踏?我正要為小公子尋一處消悶解煩的所在,正巧與林知縣一同前往查看查看,不如同行?」
林翔宇看著金璜,金璜嘟著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惡狠狠的瞪著雷烈,雷烈大笑道︰「哦哦,想來,姑娘是怕我們影響兩位,放心,等到了地方,你們玩你們的,我們看我們的,絕不打擾,哈哈哈。」
看來,這是賴定了,這會兒是在城門口,人來人往實在太多,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義,金璜冷哼了一聲︰「天寬地闊的,你們想來就來唄。」便將簾子甩上了。
林翔宇的馬車在前面溜溜達達的走,後面雷烈並五六個隨從騎著馬緊緊的跟隨。
林翔宇壓低了聲音︰「這可怎麼辦?」
「這附近山上,可有什麼能隨便糊弄一下的地方?」金璜問道。
「若是春暖花開,自然是有的,但是現在這季節,草剛剛返綠,哪有什麼踏青的地方。」林翔宇快愁死了,他看著金璜︰「怎麼辦?」
「要麼,你出錢雇我,把他們全殺了。」金璜也很愁,搓著手,「算你便宜點,打個八折吧。」
林翔宇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他們是王府的人,再說,剛才出城的時候,那麼多人都看見他們是和我們一起走的,萬一他們死了,那麻煩可大了。」
***
關林森用力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身上蓋著的斗篷卻滑落在腰際,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被月兌得一絲不掛,每一處傷口都涂上了藥膏,包括那個隱密之處的傷口。
「你終于醒啦。」鳳歌迷迷糊糊的問道,一雙星眸半睜半閉望著他。
長這麼大,從未親近過的少年,頓時臉脹得通紅︰「我……的傷是你……」
鳳歌揉揉眼楮,站起來,活動活動僵硬的身體︰「嗯,我吸的毒血、我涂的藥、我給你蓋的。」
她轉頭看著關林森︰「還有什麼問題嗎?」
鳳歌如此坦蕩,關林森倒覺得自己這是在矯情了,只是一時之間,仍不知說什麼好,他低著頭,尋思著怎麼才能用一塊斗篷把自己完全遮擋住。
「別不好意思了,該看的我全看過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我眼中,眾生平等,不分男女。」鳳歌的眼楮,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相比他,石壁上的花紋更好看一些。
關林森飛快的又扯了幾塊斗篷,將自己裹起來,看起來與天竺游僧倒有幾分相似。
等他折騰好,鳳歌這才結束了對石壁花紋的觀察與分析,轉頭看著他︰「能走得動嗎?我看金璜和林翔宇都指望不上,我們自己回去吧。」
「能。」關林森向前邁了幾步,扯動那處傷口,忍不住腳步一頓。
鳳歌見狀,嘆道︰「別逞強了,要麼,我背你下山。」
「這怎麼行,大殿下乃萬金之軀……」
「你要是死了殘了,我這萬金之軀誰來保護?」鳳歌凶巴巴的瞪著他。
不由分說的將關林森壓在自己的肩膀上,結果,卻被他的體重壓得一個踉蹌。關林森剛想出聲,鳳歌又咬著牙站起來︰「我連自己的子民都扛不住,還怎麼扛得起江山。」
「大殿下,我只是個暗衛。」
「怎麼,暗衛不是我的子民?你想造反?!」
背上的重量似乎沒有剛才那麼重了,鳳歌當然不會以為這是關林森突然減重五十斤,她嘆了口氣︰「你別繃著了,還不如你自己走呢,等著,我去給你找個木棍。」
她出去之後,關林森松了口氣,剛才貼著她的軟玉溫香,心里比面對幾十個敵人還要緊張。
尋找木棍的時候,鳳歌無意中進入一個房間,地上有殘留的白色粉末,她蹲子辨認出,那是面粉。
那些多征收的面粉,曾經在這里停留過。
現在已經不見了。
會運往哪里呢?此處是恆國的西南境,再往前走,便是大夏國的地界,難道……是拿去給大夏換什麼東西嗎?
大夏地處大陸最西,從大夏再過去,便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因此大夏在數百年間,都沒參與過大恆、北燕、東寧之間的國家之爭,它出產最優質的鐵礦,有最好的冶煉師,它將自己的武器賣到各個國家,大發橫財。
听說這幾年氣候不好,大夏的糧食出產不佳……難道這些面粉是代替銅錢白銀,去換武器?
如果這是國家行為,那自然不需要偷偷模模,一定是律王叔自己在搞鬼!他想囤積兵器……造反?!
想到這兩個可怕的字眼,鳳歌心里一驚,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馬上回宮告訴父皇。
關林森有了拐杖以後,她連踫都沒有踫關林森一下,由著他自己往前走,自己心中盤旋著許多種想法與可能,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向父皇稟明,否則,只怕到時悔之晚矣。
韓王墓後面的秘道低矮而潮濕,到最後的出口,只容一人爬出。想來是那些工匠為了防止被士兵活埋在墓里滅口,而偷偷挖下的。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好好的讓他們走了,這條秘道也沒給用上,天長日久,洞口被荒草與樹根遮擋,不注意看,根本發現不了。
人還在洞里,就听見遠遠的似乎傳來車輪的聲音,還有金璜的聲音︰「你說,你到底喜歡我還是喜歡那個女人,我有什麼不好,她不就是看起來比我端莊嗎,看起來好有什麼用……」
還有林翔宇那無力的辯解︰「我真的沒有腳踏兩條船,哎喲喲……」
鳳歌心知這是金璜在示警,讓她暫時不要出來,但是關林森的傷實在是不能拖了,他現在連走動都成問題,強撐著回去,大腿上的傷,也許會令他終身殘疾。
她想要爬出洞口,關林森拉住她︰「有敵人跟著他們。」
「我知道,但是你再不出去,就要變瘸子了。」鳳歌打定主意,從洞里爬出去,關林森對她的決定,只能無條件的服從。
雷烈和他身後的隨從,早就听說林知縣想要納兩個美人,還有人羨慕他的齊人之福,現在看著金璜這彪悍潑婦的形象,羨慕什麼的早就拋諸九霄雲外,不約而同對他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一伙人遠遠的跟著,听著前面馬車上傳來的激烈爭執聲,暗自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