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臨驚訝地看著那張信箋,好一會才笑了起來︰「這是我剛隨阮大家習帖時留下的了,那時候臨的是摩崖魏碑,自然是抄這《洛神賦》最得精髓,卻不想……」
顧明珠也瞧出了那上面的字跡有幾分稚女敕,遠比不得如今這般灑月兌自在,不曾想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了。
她偏頭望著崔臨,依舊是沒有半點輕松之意︰「那這如何會到了她們手里?」
她一雙明艷清麗的眼眸望著崔臨,等著他給自己一個滿意的回答。
崔臨哪里听不出她話里酸溜溜的意味,笑著攬她入懷,信手將那信箋丟在一旁︰「當日與我同去習帖的還有鄭家幾位郎君,這些拙劣的練筆之作大概是被誰收了去了。」
他不在意,可是自有人在意。
難為鄭媛收了這麼久,最後舍出來卻是要嫁禍,偏偏還白費了心思。
雖然知道了緣故,她卻還是不高興,堵著嘴捏著那張信箋︰「這不知道還有多少呢。」
崔臨眼中厲光一轉︰「自然不會再有。」
鄭家已經是苟延殘喘了,卻沒想到還有這些心思惹是生非,看來他是時候跟他們清下舊賬了。
在崔臨心里,鄭媛與別的鄭家人沒有任何區別,她的所作所為也就是鄭家的所作所為,鄭家自然也就該為這些事買單了。
這些心思顧明珠是不知道的,她靠在崔臨懷里打了個呵欠,卻又覺得那酒味實在是有些不好受,不禁皺了皺眉。
崔臨像是感覺到了她地心思,笑著道︰「你先歇下,外邊落了雪,我去洗洗換了衣袍回來。」
婢女們燻好的被褥里有著甜香的暖意,顧明珠躺進去覺得整個身子都舒緩了,她小小伸個懶腰,一邊閉著眼一邊想著崔府里的事,又想到了去了南海的顧明玉,思緒慢慢混沌起來,後來就那樣睡過去了。
等梳洗收拾完的崔臨回了房,看見的就是軟綿綿的榻上擁著錦被睡得酣甜的顧明珠,燈下如玉光潔的小臉埋在錦繡堆中,烏發如雲,眉目如畫,看得崔臨堅硬的心軟成一灣春水。
他伸手幫顧明珠將滑落在腮邊的一縷發撩開放在耳後,用指尖輕輕模了模她的臉頰,看著她在睡夢里皺了皺眉,又舒展開去,心中更是一片歡喜。
終極是他不好,今日吃了酒回來沒有更衣就進來了,她方才便有些聞不得,這樣嬌嬌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可當初那樣危險的時候她都沒有一點懼怕,想來去了洛陽也能好好的。
崔臨思緒也飛出去老遠,握著她的手一時笑著坐在那里,許久都不舍得睡去。
顧明珠再醒過來又是日上三竿了,她有些著急了,喚了阿碧小葵進來,一邊換衣裙一邊問道︰「大夫人可曾打發了人過來?」
阿碧點點頭︰「方才讓人送了一匣子糕點過來,說是二夫人讓人送來的,寧娘子那邊也有。」
顧明珠挑了挑眉,笑著搖頭︰「這樣早就送了糕點來。」
看來二夫人是有心想求個和,讓長房幫著瞞著這件事,卻又拉不下臉來,就不咸不淡送了糕點來作筏子,這還真是二夫人那性子會做的事。
顧明珠不在意地擺擺手,讓她們先收下,自己換好了衣服往大夫人院子去了。
「……今日到了我們擺宴席了,我讓嬤嬤們擬了單子,你瞧瞧。」大夫人見顧明珠來了,也不與她多客氣,
听到她自然而然地說我們,顧明珠笑了,接過來瞧了瞧︰「阿家想得周到,我瞧不出哪里不好。」
崔大夫人這才把單子交給管事嬤嬤︰「下去準備吧。」
又與顧明珠說起前一日的事來︰「……院子里可都查清楚了?」
顧明珠點頭︰「把書房里幫著收拾書卷的都打發了,郎君說今日讓大方去看著,免得再丟了書卷和札記。」
听到媳婦說兒子的意思,看來小夫妻二人是商量過了,媳婦也沒有自己一個人拿主意,大夫人更是滿意了幾分,頷首同意︰「這樣就好,五郎素來看重那些書卷,能打點妥當最好。」
正說話,外邊婢女來傳︰「二夫人來了,三少夫人來了。」
二夫人帶著鄭媛來了?
顧明珠有些疑惑,她們怎麼會來了?尤其是一早二夫人已經讓人送了糕點來了不是。
大夫人也有些吃驚,但還是起身帶著顧明珠迎了出去。
「二弟妹這麼早就過來了?老夫人與幾位嬸母還不曾過來了呢。」大夫人權當二夫人是來赴宴的,寒暄著。
二夫人滿是尷尬的神色,只能扯著笑與大夫人道︰「我來看看你這邊要不要幫忙,你不像我那邊還有大郎媳婦她們,五郎媳婦又是剛進門,總得要個人幫襯一下才好。」
她越說越流利,跟大夫人進了門就招呼嬤嬤︰「還有什麼缺的少的,都與我說,我讓他們送過來。」
大夫人也不拆穿她,淡淡笑著︰「都準備好了,你安心歇著。」
二夫人沒了法子,只好橫了一眼一直跟著她身後,像鋸了嘴的葫蘆似的鄭媛︰「是三郎媳婦,她想著前一日的事給你和五郎媳婦添了麻煩,要過來給你們賠個不是。」
大夫人與顧明珠都看向鄭媛,只見她往日端莊雍容的臉上這一刻只有死灰般的顏色,身上的湖藍瑞錦小襖越發襯得口唇煞白沒有血色,她一直垂著頭,听到二夫人開口,便木木地走上前來舉手及額,大禮向著大夫人拜下去︰「是我的不是,險些誤會了五郎君,請大伯母恕罪。」
大夫人看著她那副模樣,想起從前那個風光無限人人稱贊的鄭家大娘子,如今落得這副模樣,不是不感嘆的,只是她也不會可憐這樣一個人。
她緩緩開了口︰「你該向你五弟妹道歉,她才剛進門,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怎麼也該給她一個交代的。」
這話讓鄭媛身子一顫,許久都沒有動靜。
這是要讓她向顧明珠行禮道歉,無異于殺了她一般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