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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鎮魂歌(完)

陰雲障月,萬物盡歇。

荒野灰暗無邊,不見一點星光,皆被濃黑的怨氣所遮掩。

桑岐額間滿是細密的冷汗,薄唇輕啟,口中清唱出一曲空靈的鎮魂歌,唱腔低沉婉轉,卻又叫人心安。

乞顏眸光一震,眼前那沖天逼人的怨氣漸漸四散。

艷艷金光反客為主,侵佔了整個陣法,待最後一縷怨氣被金光壓制,一個身披甲冑的人被一股金光托著從陣眼中緩緩而出。

桑岐的掌心涌出汩汩靈力,接住拓跋戎奚,將他放在地上。

此時,金光散,陣法消,徒留荒野寂靜無聲。

拓跋戎奚緩緩睜開眼眸,正看見乞顏和桑岐。

他心頭一震,慌忙的從地上跌跌撞撞的爬了起來︰「阿若……」

乞顏靜靜的看著他如瘋了似的在這荒野中尋找,頓時漾起一絲心酸,半晌才道︰「別找了,她不會回來了。」

拓跋戎奚披頭散發的樣子極其狼狽,一點都沒有往日的威嚴。

乞顏的話傳入他耳中,他身形一顫,定在原地不再動彈,半晌,如山一般的轟然倒塌,他跪在地上,面向乞顏,神色間滿是哀求。

「你有辦法的吧?求你……讓她回來吧……」

拓跋戎奚何曾這樣哀求過人,他向來是傲氣的,也是不羈的。

乞顏看了一陣心酸,別過頭沒有說話,抱著它的桑岐抬手模了模它的頭,緩聲道︰「她本就是報恩而來,現在為你頂了業障,你的恩情,她也算是還了。」

「報恩?」拓跋戎奚喃喃道。

桑岐低了低眸道︰「具體的情況,我並不能說的過細,否則要有天譴。」

他頓了頓又道︰「你只需知道,這陣法本不該有,但是有人倒行逆施,她幫你擋了一劫,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著,莫要辜負了她的犧牲。」

一如般若,拓跋戎奚也根本不明白桑岐話中的意思。

但是他猜測了幾分,卻不敢相信。

桑岐道︰「你接下來的事,我不敢插手,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于此處向西的兩里地,有顆槐樹,槐樹旁有七塊如北斗七星的石頭,左數第二個下面,是她為你準備的東西。」

言罷,桑岐懷抱著乞顏,轉身離開了。

拓跋戎奚這輩子從未掉過淚,兒時騎馬被馬摔下馬背,摔斷了腿,疼得冷汗津津,他也沒有掉過一滴淚。

可是當他找到她為他準備的東西時,眼淚便不自覺的掉了下來。

包袱中有兩身尋常百姓的換洗衣裳,一些散碎銀兩和四條金子,可涂抹在臉上的灶灰和一封信。

信里說了拓跋疏所作的勾當,和王後私通,勾結沽墨國和卑盧氏,她交好代了所有的事,她還說她對不起他,若是她早將拓跋疏和南嬙私通的事告訴他,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拓跋戎奚手中緊緊的攥著,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三年,拓跋戎奚用了三年時間,登上了千古王的王位。

這三年里,卑盧氏和千古國鬧掰,封鎖疆線,兩國不得來往,他在卑盧氏耽擱了整整一年,也趁機結交了同被困在卑盧氏的千古國商賈。

一年後,他好不容易回到了千古國。

當初拓跋戎奚的尸體被安葬之後,國相南里期大呼小人當道,殘害兄長,一頭撞死在拓跋戎奚的墓碑上。

其實拓跋疏的手段,被不少明眼的士大夫看的一清二楚,然拓跋疏暗中得到了奸佞的襄助,掌控了王都的兵馬。

南里期一死,其余不願侍奉新主的忠良,也紛紛自戕,誓死追隨拓跋戎奚而去。

拓跋戎奚雖然回到了千古國的王都,整日卻像過街老鼠一般,生怕被人認出自己。

沒了往日追隨自己的忠良,他想要登基簡直是難于上青天。

就在這時,他遇到了一個守城的兵士,只覺得眼熟,定楮一看,才發現那守城的兵士竟是原先擁護自己的廉風將軍。

當初一眾追隨拓跋戎奚的忠良都紛紛自戕以示忠心,廉風本欲效仿。

但是家中的妻子持刀威脅,他前腳死,自己便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後腳跟著一起死。

廉風本就懼內,被妻子一威脅,只好作罷。

可是他又不肯侍奉拓跋疏,也推拒了拓跋疏安排的職位,拓跋疏一怒之下,將他一貶再貶,最後干脆讓他當個守城的兵士。

拓跋疏本想殺殺他的銳氣,沒想到廉風卻一點也不在乎。

廉風總是覺得,一不能追隨黎太子而去,二又不能推翻昏君,終日便買醉度日。

在得知拓跋戎奚沒有死之後,廉風立刻振作了起來,開始盡心盡力的當值。

拓跋疏听說了他的轉變,也很高興,他也想當個好君上,但是當初南里期一死,並著眾多有賢德有才華的大夫們都死了,自己也苦于沒有賢才。

現在廉風終于回頭,他便立刻封了廉風王都步兵統領的官職。

廉風在兩年之內,從步兵統領一步步爬到了王都兵馬統領的位置,且深得拓跋疏的信任。

他勸說拓跋疏去打獵,拓跋疏很高興的同意了,而拓跋戎奚就帶著兵馬埋伏在打獵的山林中。

一箭射中拓跋疏左眼,又一箭射中了他的右眼。

拓跋戎奚緩步而出,一手一個拔掉他眼中的箭矢,上頭還插著兩個眼珠子。

「帶走。」廉風面無表情的道。

自此,千古國的王位再次易主,拓跋戎奚沒有殺了拓跋疏,他就是為了折磨他。

而至今未死的南嬙,听說兒子居然沒死,大喜想要來看他。

拓跋戎奚不顧天下人會說他不孝,只丟下一句,「不及黃泉不相見。」

南嬙害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君父,一個阿若,他沒親手殺她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獻姬還是他的妾妃,兩人有時會聚在一起,但是所聊的話題,無一例外都是般若。

千古王拓跋戎奚,一生中非議不斷,後人總結起來,還是四字,功大于過。

他性格暴虐,在登基之後更甚,凡非議他虐待生母的,殺!凡上疏要他立後納妃的,殺!凡非議他登基手段非君子所為的,殺!凡詬病他勞民傷財建造地宮的,殺!

他一生中,征戰殺伐,三年滅亡卑盧氏,十年蕩平沽墨國,二十年統一陸中北州八部,還將當時的沽墨王伯子期做成人彘,放在城門口,供人觀賞。

雖然他這一行為,被天下人詬病,但是卻沒人敢直言議論。

就在他古稀之年,尚能披甲征伐,同年蕩平東嶺十四族,最後是西岸、中部和南隸各大部族和國家聯合起來,生怕成了他的盤中餐。

拓跋戎奚的征伐這才進入了尾聲。

在他一生中,還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大興土木,為死去的王後於陵氏般若修建地宮,珍奇異寶盡數堆在地宮之中。

地宮名喚「此間」。

此間一候六十載,人間已然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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