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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不思量,自難忘(宋以良番外)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也不知過了多少個絕望壓抑的日子,宋以良知道,他總算沒有辜負她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現如今,他終于可以去見她了。

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五十年光陰,要是她還在,他們也是金婚了。

他以為他會撐不下去的,可時間慢慢消磨掉了他想要隨她而去的心,徒留滿腔的繾綣與思念。

宋以良緩緩從床上坐起來,戴上眼鏡靜靜看著窗外漂亮精致的花園,良久才開始梳洗。

拿過桌上擺放著他前一天晚上熨得平整的褲子,穿上床邊擦得一絲不苟的皮鞋,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梳子上模了老式的摩斯,油光粉亮。

縱然是曾經最艱難的時候,他也保持著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仿佛還是曾經的那個少將,他知道,她最愛看他俊朗的模樣。

「父親。」

「姐夫。」

他緩緩走出臥室,就看見趙信厚和宋清歸站在那里,宋清歸身著一襲筆挺的軍裝,而趙信厚則是一身黑色的西裝。

宋以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緩緩在餐桌旁坐下。

宋清歸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他,自從母親走後,曾經那個俊朗無雙的少將便鮮少再露笑容,他甚至不愛跟人交流。

早餐在一片靜默的氣氛中緩慢進行著,宋以良突然破天荒的開了口︰「今天是你母親的祭日。」

「是,所以我和小舅舅一早過來接您。」宋清歸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的說道。

趙信厚在听見那聲小舅舅的時候,還是沒繃住,險些將口中的牛女乃噴了出來。

宋清歸輕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用完早餐,三人就驅車去了郊外的墓地。

戰亂時分,空襲不斷,等戰爭徹底結束的時候,宋以良已經找不到她的墳墓了,現在只立了個衣冠冢。

天空下起了小雨,如煙如霧,像極了喪禮那日的天氣。

宋以良看著車窗外,淡淡開口︰「清歸,你喪妻多少年了?」

宋清歸一愣,隨後回答道︰「三十幾年了吧,記不太清了。」

「是三十五年。」宋以良的眸光依舊落在車窗外。

宋清歸沒想到父親能這樣清楚的記得時間,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信厚一直沒結婚,讓我怎麼去見你的姐姐。」宋以良緩緩收回視線,看了眼趙信厚。

只一眼,趙信厚瞬間覺得自己如坐針氈,冷汗涔涔,想開口,張了張嘴,半晌也沒吐出一個字來。

「我不多說,你們有些分寸。」

趙信厚和宋清歸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慌張,半晌才喏喏開口︰「是。」

宋以良緩緩闔上雙眼,腦海中漸漸浮現那熟悉的身影,快了,就快了。

綿綿的陰雨籠罩著墓園,讓人不由得心情沉悶。

「鶴清,我和信厚、清歸來看你了。」宋以良將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看著碑上那如花的笑靨,輕聲嘆了口氣。

趙信厚和宋清歸各自說了幾句話,就被宋以良攆走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你母親說會兒話。」

兩人心里藏著事兒,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你看,你讓我做的事,我全部都做完了,現在也不怕見你了。」宋以良蹲,緩緩掏出手帕擦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聲笑著。

她死後,他從她的東西里找到了一封介紹信,是延安那邊的,于是,他帶著信厚和清歸去了延安,雖然生活很艱難,卻看得到希望了。

組織上好幾次給他介紹對象,都被他推拒了。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除了亡妻,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退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是軍長了,宋清歸和趙信厚也當了兵,不過在越戰的時候,信厚傷到了胳膊,再難握槍了,所以也退伍了,信厚算是趕上好時候了,退伍之後就迎來了改革的春風,下海做了生意,算是國內的第一批富起來的。

「鶴清啊,你騙我。你說找不到你了,就去重慶。可我都在重慶待一輩子了,也沒找到你。」

「以良,我回來了。」

身後驟然出現那個熟悉的聲音,宋以良猛地回頭,卻看見那個身穿旗袍的女子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眼淚不經意的掉了下來,他緩緩站起身,卻不肯再看她。

他太想她了,自她離開後,他再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可真的看見她,心里的委屈便翻江倒海般涌了上來。

蒔七有些慌張的上前,她好不容易才讓陸辛送她過來,因為她體內的神魂能感知到他大限將至了。

她白皙嬌女敕的手輕輕撫模著他滿是皺紋的臉,她還是這樣年輕,可他已經老了。

「我老了吧,不好看了。」宋以良還是不願面對她,小聲說道。

蒔七的喉嚨一陣酸澀,強行將他的臉扭向自己,柔聲道︰「不,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最俊朗的。」

是要走了吧,竟然見到了她。

「你是來接我的嗎?」他日夜思念的人,現在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我很想你。」

他挨著她在墓旁的花壇邊坐下,他輕輕用手指描摹著她的眉眼︰「你讓我好好活著,我做到了。」

就像個做對了事的孩子一樣,口氣中竟有幾分沾沾自喜,可那其中經歷過的壓抑,唯有他清楚。

墓碑上刻著「亡妻趙鶴清之墓」,蒔七僅瞥了一眼,就一陣酸楚。

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輕聲絮語的說了很多事情。

五十年的光陰,他想說的事情太多了,可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無力。

蒔七將他擁在懷中,輕聲道︰「我對不起你。」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宋以良眼前的視線一點點的模糊,像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在見到她之後,所有的期許都瞬間得到滿足,此生,他再不遺憾了。

他知道,此時不問,以後便再沒機會了。

蒔七眨了眨干澀的雙眸,輕聲道︰「我叫蒔七,蒔花的蒔,七月的七。」

「蒔七……」他低聲喃喃的念叨著這個名字,一輩子了,他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天空飄著牛毛樣的小雨,細密如絲,如煙霧籠罩。

他此生只愛過一個人,一個叫蒔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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