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室內往外看去,一抹熠熠的銀甲,炫耀似的閃爍著冰冷的寒芒。偏偏背光的角度,卻是讓銀甲包裹的面孔,顯得格外的陰沉,就好似寺廟當中的四大天王,面色難看的如同凶神惡煞。「混賬東西,一個個的窩在這邊蠱惑人心,當真可惡。」
「啊,老將軍。」
「老將軍。」
「是老將軍。」
「朝廷養汝等,供給汝等吃喝,不想關鍵時刻盡知道在這嚼舌頭,壞我軍心。來人,將這些個礙眼,拖出去斬了,以示威嚴。」
「諾。」
「諾。」
「啊,不要,老將軍饒命。」
「饒命。」
「將軍饒命啊,不要,救命啊,咋家不想死。」
「饒命啊,啊,不要,不要抓咋家。」
「求你,求你不要殺咋家。」
「啊,不,不要。」
噗次……
掖庭宮,紗暖。
古案,檀香,茶壺,一抹紅衣,以極優雅的姿態,侍弄著上好的紫砂。小小的壺,涓涓的蕩漾出一股熱流,自上而下,將呈品字型擺放的四只小杯,潤的透徹。裊裊的煙,順著紫砂的每一個毛孔,活了似的呼吸著。
至盡,清空小杯。上沸水,再度沖泡,如此三遍,不厭其煩,不嫌浪費。
茶香四溢,惹滿室香馨。
茶水從微褐色變遷至于微褐帶綠,最後倒出的,是純粹的碧色。就好像是山間的一眼泉,那從來沒有沾染任何的喧囂的清澈,不帶哪怕一絲一毫的雜質。
如玉,如脂,透著那最上等的好看顏色。
「第三次沖泡的雲霧,皇上嘗嘗。」
「嗯。」采桀一杯,湊到鼻邊微嗅,爾後潭口微啟,輕輕的呷了一口。
也不咽下,只是在齒間流淌,似在回味。良久,喉嚨滾動,咽下。嘴角,便攀上了一抹弧度。「好茶,還是虞菲你的手藝好。」
「唉,只是不知這茶,還能夠替皇上沖泡多久。」一聲輕嘆,如弱柳扶風。
讓人經不住的,心疼。
「嗯?怎麼,有心事?」放下紫砂小杯,尚羅無雙關切的問道。
「近幾日宮里人聲鼎沸,奴才婢女們都在議論。說是,要打仗了。還說,苓嵐可能守不住。」
「這。」
「軍國大事,可不是婦道人家該議論的。」來的突兀的一聲陌生,洪亮中帶著上了年紀的人特有的喑啞。如舊一棵頗有故事的老樹,歷經滄桑。
「額,舅舅,你來這作甚?」側目,殿堂里不知道什麼時候,踱進了一抹銀甲。
「這個問題,應該是老將問皇上才對。」
「本宮向國舅大人,問安。」明向虞菲起身,作揖。
「少這一套惺惺作態,當好你自己的太皇太後,注意自己的身份。」他似乎就是一個火藥桶,看誰都是不順眼,非要雞蛋里面挑骨頭的,盡尋他人的破綻。「還有,稱謂該變變了,本宮是皇後的自稱。你如今,該為哀家。別在這種細微問題上露了破綻,讓人誤會,不好。」
「舅舅,你怎麼說話的?」尚羅無雙起身,暗自的將明向虞菲給護到了身後。
「怎麼說話,說的都是替皇上您考慮的話。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在這里和一個不該見面的人喝茶。你的眼里,還有沒有天下?」
蹙眉,別開了眼去,「什麼不該見面的人,朕只是有些乏了,來此喝茶,有何不可?」尚羅無雙,對他的到來,相當的反感。
「若是僅此而已倒是好了,怕就怕有些人心思不滿足,妄圖有所圖。太皇太後,老將告訴你,請保持和皇上的距離。否則,萬一招致旁人對皇上的閑言閑語,休怪老將不客氣。」
「瑜林宗建,注意你說話的口氣。」
瑜林宗建?
直呼其名!
這,從來都是只有陌生人或者仇人之間,才會用上的疏離。
「嘿,為了她,竟是直呼老將的名字了?」瑜林宗建一愣,轉瞬便是冰冷的笑。
「那又如何,你不過是臣,終究是臣子而已。朕不許,你動她分毫,否則,朕也會翻臉不認人。」
明目張膽的提手指著某人,似乎是有些不禮貌。然而,他到底是做了。「你倒是看重她,不惜與老將冷面。皇上,你我是親生的舅佷,老將才是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人。她,她算什麼,她只會蒙蔽了你的眼,給你帶來麻煩。」
「朕和虞菲的事,記得和你有過約定。所以,你該是清楚她對朕意味著什麼。出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老將也記得清楚,前提是你能夠坐穩這個皇位。可是如今,你是風雨飄搖,難不成還想背負千夫所指?」
「朕做事,用不著跟你匯報。」
「老將是為了你好,離這個人遠一點,她會毀了你的。」
「朕絕對不會棄她不顧。」皓首微斜,怯懦的縮在身後的一抹,他的眼中是難得的溫暖。
分不清楚,他是在回答。還是,對于某人的承諾。
「最近你真是昏了頭了,宮里面不太平也不管管。老將替你宰了幾個異心的公公,殺雞警猴,或許能夠震懾一時。只是你,也該花點心思在正事上,別一天到晚沒事老往掖庭殿跑。」
呲,
倒吸涼氣的聲音。
宰?
那一向只會用在比人低了一級的畜牧身上的詞匯,在他的口中,倒是那麼的輕而易舉的。人命,還是幾條,對他來說,難不成就真的不足以牽動什麼嗎?
「你又殺人了?」
「若是有朝一日,你身邊那位威脅到了你的位置,老將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
「你敢?」
四目相對,眼神直視。
彼此的怒目圓瞪,視線的相抗,從來都是最消耗氣力的伙計。
「你覺得老將,敢或者不敢?」瑜林宗建,一點也不發怵。
他,那樣的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主兒,他說的,尚羅無雙絕對相信,是真的。
雖然,打著心底的,對這種行為,這般的敏感的威脅的厭惡。
「你來此,不會就為了惹朕眼煩的吧?」忽然間,喪了爭執的心思。
「騰河大軍已經過了兩江交匯,不日即將抵擋苓嵐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