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若,你醒了?」郝苗苗喜出望外。
「苗苗,我想出去旅行。」
郝苗苗眨了眨眼,不太理解米若的意思,「米若,你怎麼突然想去旅行?」
「哪里是突然,送走了駱淵,我心里覺得不舒服,這座城市讓我覺得無法呼吸,我想出去走一走。」
「那我呢?我怎麼辦?!」郝苗苗拉住米若的手,神情慌張,心里總覺得不太妙。
米若失笑,點了點她的額頭,「傻瓜,我又不是出去了就不回來,只不過是旅行而已。」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還有小店要開,現在不怕你爸媽的貸款不夠還了?」米若微莞,「別擔心,我一個人能行。」
郝苗苗放下心來,卻又心存不安,「那你打算去哪兒?多久回來?」
「我現在還沒定,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已,」米若輕聲道,「話先說在前頭,我這個決定只能你知我知,其他人你誰都不許講,知道了沒?要不然,我可就真的不回來了。」
「可是……你走了,厲焱不可能不找你。」
「他有的是事兒要忙,再說我已經和他徹底沒關系,你看看這個,」說著,米若從抽屜里拿出離婚協議書,攤在郝苗苗面前,揚眉說道,「過兩天我就去把離婚證辦了。」
郝苗苗怔了怔,心里似乎有些明白米若的想法了。沉默片刻,她說︰「那好,等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你的行程,記得隨時和我保持聯絡。」
接下來的幾天,米若天天出門逛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避免去想很多不愉快的事。偶爾,厲焱會找借口來看看她,都被她一一拒絕,他那樣強硬的脾氣竟然也忍耐下來,果然沒有再來找她。
但,偶爾身邊仍會出現兩三名的黑衣人,伴她身後,並不走近,只是遠遠看著她的行蹤。
米若知道,那是厲焱派來的人。听郝苗苗說,他已經知道她已經恢復記憶的事,她只當不知道,沒看見,自己過自己的生活,只要他不來打擾自己就好。
她總是每天下午三點出現在同一家餐廳,點一杯咖啡,坐在窗邊看淺綠色玻璃牆外人來人往,不知為什麼她特別想到這家咖啡館來,常常一坐下,便不再動,無人打擾的時光靜悄悄從午後消逝。
結賬後再離開,置身在擾攘街道,穿行于人潮中。
幾趟下來即使閉上眼楮她也能知道,沒踏過多少塊仿古地磚會準確無誤地踩上花形圖案的墨青色磚石,一次次合上眼試下來,她的直覺和悟性已能令出錯率為零。
路的盡頭是開闊而充滿人潮的廣場,在水池邊的大理石階上坐下時,她想有一種莫名的窒息感其實比溺水還厲害,還更讓人無法呼吸。
她面上雖然完好如初,依然精心煮食細致作畫,生活規律得怎麼也看不出靈魂已經碎掉。她想去旅行,卻又不知道該去哪里,前路一片茫然,讓她不知所措。
終于,在駱淵離開後的第四十一天,發生了一件事,讓她做了一個新的決定。
這天她在練功房授完課,回家啃了兩塊面包,便早早上床睡覺。許是之前在沙發上睡的時候有點受涼,米若擦擦鼻子泡了杯感冒藥,熱呼呼地灌下去,嚼著粒珍珠梅鑽進了被窩里。
關了燈,翻個身。
又翻回來,把台燈仍舊打開,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一陣呆,才睡著。
早上起來鼻塞聲重頭很暈,翻幾粒藥吃下去,肚子空空的,沒一會兒就覺得一陣陣苦味往上翻,吃好幾塊餅干也蓋不住。
出去做公交車,在車上也覺得犯惡心,好不容熬到中午她趕緊沖到洗手間里,撲在水池邊上就干嘔了起來。
等這陣子難受勁捱過去,米若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像是坐在了滑滑梯上,哧溜一聲滑到最底下。
難道……
不會!
不可能!那次被厲焱強了之後,她第二天做過急救措施,所以,那個意外絕對不可能有發生的機會!
有好心的大嬸從她身邊經過,善意地問她怎麼了,她趕緊弄點水把臉抹了抹,可還是一整天心神不定。
回到家後,她飛奔到附近的藥店買回幾個驗孕試紙,說明書上說了用晨尿驗證的效果最佳。于是,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等到早上,像上刑場一樣大義凜然地按照說明操作完畢,靜靜等了三分鐘。
然而,白色試紙上森森然的兩條清晰紅桿線,讓米若呆立當場。
她不甘心地又拆了兩個包裝,試的結果還是一模一樣。米若腿一軟,蹲了下來,不敢相信地再看一眼試紙,哀嘆著雙手捂住臉。
掐指一算,自己懷孕的日子應該還不滿兩個月。
她怎麼辦?要怎麼處理肚子里的孩子呢?留下,還是干脆……
她猶豫不決中,本能地伸手去撫模自己的小月復,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感受著。米若從小就是米曉蘭一個人帶大的,沒想到她有可能也會像母親一樣,將要獨立撫養一個孩子。
思及此,她不僅感嘆出聲︰「孩子,你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淚,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飽含著欣喜、希冀、淒涼,和哀愁。
好像被蠱惑了似的,她擦拭掉淚水,進了廚房去做吃的,不管怎樣,肚里有糧,心里不慌!
米若的腦子里,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周以後,這天是周一早上,厲焱起床後不久便接到電話。
「厲焱?我是古博,你能不能過來後宮一趟?」古博的語調十分復雜,嚴肅中帶點無奈,還隱藏著一絲擔憂。
厲焱一怔︰「怎麼了?」
「你過來再說,我們在後宮至尊包房里等你。」
「好,我馬上來。」以為是有了厲擇良的行蹤,厲焱掛了電話,便迅速抄起鑰匙出門。
飛駛途中一顆心略微下沉,不自覺地有些惶恐,但是這種惶恐出自何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古博的語氣听起來很詭異?
頂樓的至尊包房很快就到了,見到神色緊張的厲焱出現,開門的黑衣人明顯並不意外,「厲少,老板在里面等著您。」
厲焱閃身就進了包房,推門進去一看,古博、容燁、郝苗苗和溫婉都齊齊坐在里面,個個神色俱是少見的凝重。
最令厲焱迷惑的是,郝苗苗竟然也在場?難道是米若出了什麼事?
他問,「出什麼事了?」
古博從沙發里站起來,「米若不見了。」
厲焱整個人一愣︰「什麼?」
「只留下一封信,叫我們不要擔心,她說想要一個人出去旅行。」容燁嘆了一口氣,遞上來一個信封。
古博也很懊惱︰「她說想要出去度假一段時間,可是我只能查到她的出境記錄,就在昨天,飛機目的地是澳門,可我怎麼也查不到她現在,人具體在哪里。」
厲焱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成了拳頭,以此控制自己不讓指尖發抖。心口「砰砰砰」跳動著,每跳一下都牽扯出巨大疼痛。
走了?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她竟然揣著他留給她的錢,就這麼走了?!
郝苗苗看見他臉色那麼難看,即將月兌口而出的話硬生生變得委婉了些,「那個……她跟我說過想要出去旅行的事,可是她一直都沒說她想去哪兒,或是什麼時候走,這段時間她沒提這事兒,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就沒太在意,可誰想得到……」
厲焱閉了閉眼,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仿佛要從腦子里跳出來一般厲害。
他顫聲問道︰「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郝苗苗搖了搖頭,眾人面色凝重。
厲焱緊緊咬著下唇,古博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臉色罕見地嚴肅,容燁則嘆了一口氣,問道︰「厲焱,這下我們該怎麼辦?」
厲焱的神色出人意表地平靜︰「當然是要找,無論世界哪個角落,都要把她找回來!」
三日後。
郝苗苗手里捏著一張驗孕試紙,翻來覆去的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厲焱給了她別墅的鑰匙,要她有空就來幫米若照料一下房子,她清理垃圾桶里那一疊廢紙的時候,竟然一眼看見了這東西。
想起之前米若說要去旅行的時候,並沒有要隱瞞行蹤的意思,她後來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連她這個好朋友,米若也不願意說自己去了哪兒。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她根本不是去旅行,而是揣著肚子里的孩子,逃離南城了!
米若有秘密,而且是不得不隱瞞的秘密,這個秘密太沉重,她不得不走,即使是面對她這個好朋友,她也沒辦法把自己的心底話說給她听。
但,這些都不妨礙她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厲焱找到郝苗苗店里去的時候,她目光冰冷,像是鋒利的冰刀雪劍全射向他。難怪米若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逃,為的,就是躲開眼前這個男人。
但郝苗苗心里知道,這件事能找人幫忙的,只有他厲焱一個人而已。
她看向厲焱,說道︰「厲焱,你到底把米若看成什麼人?如果你愛她,當初就不該傷害她,如果你不愛她,就該放她自由,現在再來後悔,有什麼用?!」
厲焱說︰「我只想她過得好,她現在身在未知處,我怎麼能不擔心?」
郝苗苗看著他,問道,「真的?」
厲焱點點頭,說道︰「是真的,因為,我愛她。」
「愛……」
許久,郝苗苗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在厲焱的眼楮,看見了叫做「真心」的東西。
她默默念著︰米若啊米若,原來這個男人,對你是真心的哪!
沉默片刻,她將手里的驗孕紙遞給厲焱,說道︰「厲焱,我本來就沒打算隱瞞你什麼,只要有她的消息,我第一時間就會告訴你,而且,你必須找到她。」
微頓,她鄭重地看著他說︰「因為,她懷孕了!」
聞言,厲焱打了個踉蹌,差點兒沒穩住自己的身形。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確實很震驚。
「你說什麼?」他駭然,「米若……她懷孕了?!」
接過郝苗苗手中的驗孕紙,答案已十分清楚。
厲焱的半邊臉都融在暗沉的陰影中,忽明忽滅的光影讓他的神情越發撲朔迷離,原本就黑得像是黑曜石一樣的眼眸被屋外的夜色染得越發漆黑,他一動不動,仿佛不會呼吸的石雕。
郝苗苗知道那種深受打擊的心情,于是沒有再出聲打擾他,心里嘆息一聲,默默轉過身去。
「我知道了,」良久,他忽然沉沉出聲,「我厲焱發誓,從今天起,無論花費多少精力和財力,都一定會找到她!」
他的嗓子有些沙啞,卻比平時听上去還要魄力幾分,饒是他面上沒有多大波動,可郝苗苗明白,此時此刻,厲焱的心里只怕已是翻江倒海了。
厲焱說完,轉身離開郝苗苗的店,深秋的夜晚,他那秀挺欣長的身影一點一點在視線里縮小,直到融入漫天飛舞的金黃葉子中去。
郝苗苗隔著一扇玻璃門,唇角有淡淡的苦笑溢出,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好朋友會走到如此地步。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老天爺能眷顧一下她那可憐的好朋友,讓她無論在天涯海角,都可以過得平平安安……
夜晚,厲焱站在炎皇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璀璨繁華的都市夜景。
他手里攥著一枚薔薇花鑽戒,腦海開始閃過他和米若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突然間像個孩子般失聲哭泣……
驀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敏銳的听覺令他驚醒過來,他倏然站起身,背過身去,面向窗外,從背後看起來,一點兒也察覺不出方才的那股悲痛。
老板。」來人是他的手下,名喚阿彪。
「說!什麼事?」厲焱放松了警惕,但口吻很急,來人是他派去調查米若去向的手下。
對方道︰「今晨,米小姐所乘坐k75飛機前往法國巴黎,但就在三分鐘前飛機突然墜毀,我們已派人調查,得來的結果是……」
說到這里,他明顯一頓,似乎對接下來要說的話害怕啟口,厲焱眉頭一蹙,心里暗嘆不妙,但仍然命令道,「說下去!」
那名手下咽了一抹口水,腦門上全是冷汗,說道︰「結果是……是飛機屬意外失事,無任何人為的跡象。」
身前的厲焱倏然轉身,兩道寒光迸向那名手下,「她人呢?」
「根,根據新聞發布……全機沒有……一個生還者,米小姐她應該……」
咚——
這一剎那,厲焱手握成拳,突然一下子捶向落地窗上,使得窗戶發出悶悶的聲音,他聲音微抖,但依然堅持著冷靜,「該死的!必須給我調查清楚,就算一點點的線索都不能漏掉!」
手下退下後,厲焱一臉的沉痛,之前的凌厲全然消失,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頹然跌坐在地上,渾身發抖,一瞬間面容變得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