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走了之後,病房里,只剩下厲焱與米若兩個人。
他狂躁地在病房里走來走去。實在太佩服那些專家了,不過就是受了驚嚇而已,竟然失憶了?!給出這樣的解釋是多麼的輕而易舉。
這都是什麼狗屁解釋?!這個年代怎麼就這麼容易失憶?為什麼這種事就不發生在那些專家身上!不行,得把米若送回南城去,讓容燁找幾位國內外知名的腦專科專家們確診才行!
他只知道鋁元素在人體內積累過多,會導致腦部損傷,從未影響記憶,但這是老年痴呆的癥狀。被嚇一下就失憶,有這麼容易嗎?
不知過了多久,米若突然軟軟地出聲說道︰「喂,帥哥,麻煩你能不能別走來走去?晃得我眼楮好花。」
帥哥……
厲焱哭笑不得,他寧願此時此刻失憶的是自己!
他頓住腳步,一臉歉意地回病床前緩緩坐下,卻未開口,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米若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都不願錯過。
眼前漂亮清澈的雙眸里,一片純淨,不帶一絲雜質,讓他迷惑了。
一個不確定又有些矛盾的想法在他的腦中滋生……
眼睫上下顫動了兩下,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你想……干什麼?!」
曖昧的氣息越來越濃郁。
米若用沒有插著針管的左手撐著床面,向後退了退,蒼白的嘴唇不停地顫動著,一雙清澈的眼楮防備地直視他。
有人突然踹開門,闖了進來,憤怒地喊道︰「混蛋,放開她!」
厲焱扭頭一看,進來的是駱淵。懶得深究他是如何找到醫院來的,厲焱站直了身子,冷冰冰地睥睨著他︰「是你?你敢對我發號施令?是不是忘記以前你是怎麼栽在我手里的了?」
駱淵咬牙,扭頭一看,米若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頓時一把火從他心底開始灼燒起來。他走到床邊,將米若的肩膀攬住,對厲焱說︰「謝謝你的提醒,可我今天就是要對你發號施令。」
厲焱眯了眯眼,發現米若並未移開駱淵搭在她身上的一雙手,咬牙說道︰「有種,可惜,我空手就能解決你,不想吃苦頭就給我滾開!」
「厲焱,你只能這樣嗎?慣用暴力解決問題,這麼多次難道你還不明白?就是因為你的暴力,讓米若屢屢受傷,她因為你已經廢了一條腿,連自己多年的夢想都不得不放棄,現在你還想要逼迫她,你到底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昂?難道,你覺得自己對她的傷害還不夠深嗎?!」
厲焱鷹一般銳利的凝在駱淵臉上,嘴角卻緩緩往上揚起︰「她是我玩的女人,放不放過她,由我說了算!」
駱淵像是听見天底下最大的冷笑話一般,埋頭悶笑了一聲,又看向厲焱,「厲少,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麼?」
「你和米若已經離婚了。」
厲焱僵住,眼里厲色乍現。
駱淵目光越過厲焱,落在米若的臉上,溫柔一笑︰「米若,對不起,是我來晚了,走吧,我帶你回孤兒院去。」
厲焱聞言,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也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駱淵抬頭,不解地看他。
「米若失憶了。」
「什麼?!」駱淵大駭,他蹲子,不可置信地凝視著米若,眉頭緊鎖,愁容滿面,「米若,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失憶了?怎麼可能?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會……」
駱淵話音未落,怎料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只見米若怯怯地拉住駱淵的衣角,小聲說道︰「駱淵,我知道你叫駱淵,你帶我走好不好?他好凶,他要欺負我,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厲焱身子一震,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就連駱淵也愣住了,听米若話里的意思,似有蹊蹺,正欲問個詳細,卻見到厲焱忽地箍住米若的雙肩,狠狠地搖晃道︰「該死的女人,你什麼意思?你是在說,你記得他駱淵,卻不記得我厲焱,是嗎?!」
米若眨了眨眼楮,眼底除了對他的畏懼之外,還有的,就是一片茫然。她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往駱淵身邊躲。
見狀,厲焱的一顆心直落谷底。
見狀,厲焱的一顆心直落谷底。
不一會兒,醫生又來做第二次檢查,仔細詢問了米若的情況後,得出結論說,可能米若患了選擇性失憶癥,厲焱听見這個消息,氣得渾身發顫。
毋庸置疑,他,恰恰就是米若選擇忘記的那個部分……
厲焱不甘心地向米若伸出手,想要把她從駱淵身邊拉開,但是他這個動作卻更惹來她的畏懼,她揮開他伸來的手,「你走開!不要過來!不要踫我!」
她一邊說,一邊嘗試滑下病床,一只手按在床沿邊上,使力想要讓自己站起來,右手背明顯有些刺痛,扎著透明輸液管因為她的扯動竟然歪過來,向她頭上砸去。
兩個男人見了都嚇一跳,奔去扶她,厲焱離吊瓶架子離得近,本能地把架子扶住了,而駱淵因為離米若比較近,他抱住米若的同時,並把自己的身子擋在她身後。
駱淵問米若,「你怎樣?」
厲焱見了,又怒,還想靠近米若,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正所謂麻雀發狠也能嚇退獵狗,厲焱看見她眼里的神色時,頓時怔住了。
駱淵見她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模樣,難過地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看向厲焱︰「你都把她害成這樣了,還覺得不夠嗎?是不是非要把她逼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肯罷休?」
厲焱看到米若如絕望的小動物防備地看著自己,心里不知道是酸還是辣,雙手掌本能地收緊。
駱淵緩緩揭開外套的扣子,掰了掰手指關節,說道︰「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但是如果今天你不肯放過她,我會跟你對抗到底,哪怕最後我只剩具尸體在這兒,也要跟你耗下去。」
「駱淵……」米若拉了拉駱淵的衣角。
厲焱發狠地問米若,「米若,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她瑟縮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點頭。
厲焱手指攥緊了又松開,然後別開臉說道︰「今天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滾吧!可是,不要以為我就這樣放棄了,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要回來的!」
駱淵趕緊抱住米若,她啞著嗓子,腦袋往他的頸窩里鑽,手指卻是指向厲焱︰「駱淵,我害怕,他好凶,我不想跟他呆在一個房間,你趕快帶我走,好不好?」
「好,我們現在就走,你別害怕,只要回到孤兒院就沒事兒了,放心,一切會好起來的。」
米若吸了吸鼻子,神情滿滿都是對駱淵的依賴,「嗯,我好餓,好想吃飯哦,我想吃燒烤,吃孤兒院外面那家特色牛肉面,哦對了,還有胖師傅做的瓦罐湯,你帶我去嘛……」
「好好好,我馬上帶你回去吃。」駱淵索性將她整個人抱起來,朝病房外走去。
米若覺得很疲倦,被他這樣抱著,安心無比,身子輕輕晃動著,離開厲焱後神經也放松了下來,意識便漸漸在駱淵的氣息里模糊起來。她害怕自己掉下去,本能地伸手環住駱淵的脖子,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腦袋往他的頸窩里擠了擠,然後沉沉睡去。
駱淵覺得自己似乎在做夢,心里發軟,又隱隱作痛,她和自己如此親密只不過是因為她實在是太累了,如果有別的人對她這麼好,她一樣會依賴。
她呼出的氣息暖暖地拂在他頸邊,輕柔的呼吸聲如一片羽毛輕輕搔著他的耳朵,她那麼輕,隔著薄薄的病號服都能感覺得到她縴細的骨骼。
思及此,他把她抱得很緊……
厲焱眼睜睜地看著駱淵抱著米若離開,穿過長長的走道,一直到盡頭的樓梯處才停下,然後目送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
他煩躁地從褲子口袋里模出煙和打火機,剛想點燃,面前一個「緊致吸煙」的告示牌提醒了他,這里是醫院。
他悻悻地收起煙和打火機,對著樓梯道深吸了一口氣。
方才,他只是想確認,米若是否真的失憶了,不是他多想,以他對米若的認知和了解,她絕對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裝失憶,借由此拖延時間擺月兌他,離開他,任他如何發怒只需一句話「我忘了你是誰」就可以打發他……這些他全都想到了。他原本期待能從她的眼楮里看到他想看到的東西,結果是,他失望了。
如果還是一天前的米若,剛才……她不會有那般反應,就像是昨晚,即使再生氣,她也會有正常的生理反應,可是,剛才,她身上沒有。
她,真的忘記他是誰了。
真可笑!真諷刺!他寧可她還像以前那樣和他吵鬧,和他生氣,固執地和他反抗,但事實是她真的失憶了……
威脅她,逼著要她,利誘她結婚,然後再是離婚,失憶……這就是他強求的結果?
他緊握著雙拳,舉起,狠狠地砸在潔白的牆壁上。愧疚、自責、不安,所有負面情緒全數涌上他的心頭。
怔愣了許久,他才拖著如同灌了鉛一樣重的雙腿,回到病房內。
坐在空空如也的病床上,他伸手去模了模床中央,溫度已經散去,冷冰冰的,枕上有兩根漆黑的頭發,他拾起,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又忽地一甩手扔掉。
他長吁了一口氣,閉上眼時腦海里浮現出米若仰著小臉對駱淵說肚子餓的畫面,然後忽然那畫面一跳,轉到昨晚上見到他時,她那雙漆黑清澈的大眼楮里透出來的神色,沒有半分依賴,卻是刺骨的恨意。
他顫抖起來,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心里翻攪著,難以自抑。
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永遠學不乖的女人!她竟然敢反抗,竟然敢獨獨忘了他,竟然敢和別的男人走!
他拿起手機打給自己的秘書︰「半個小時後我要開會,討論啟動安昕鎮美食一條街的事宜!」
掛斷電話,厲焱抿緊嘴角,真想把手機給砸了,忍了又忍,才把手機揣了回去,然後拿起外套大踏步走出病房。
駱淵把米若送回孤兒院後,米若昏沉沉地進門,一頭栽倒在床上,全世界像是瞬間黑暗下來,無須她再面對。
駱淵什麼也沒說,倘若米若自己不曾主動提及,他也絕口不提厲焱和她「失憶」的事情,只是盡心盡力小心呵護她。米若就窩在孤兒院的宿舍里,每天來陪她的不是院長就是駱淵。
駱淵每天清晨上班前會先來看她,中午和下班後給她帶午飯或是水果,有時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餐一並提了來。
一連三天,駱淵來來去去都是在天黑的時候,米若已經習慣了他敲門的節奏。
這天晚上駱淵進了門,把手上的塑料袋放在門邊,有些童趣地興奮,「剛剛才下過雨,想不想出去走走?空氣很好,涼涼的……還是算了,你身體還沒好利索,別再惹病了。」
「不想出去,」米若不想出門,擔心又踫到厲焱,但她不敢說心里的實話,隨口找了個話題,「你買什麼了?」她的視線落在門邊的那個塑料袋上。
宿舍很窄小,米若打開門後退一步就是沙發,她順勢坐下去,懶懶地蜷縮進沙發里,看著駱淵在腳底下蹭鞋底的泥濘。
「你愛吃的那家店的湯,快喝吧,馬上就涼了。」駱淵輕車熟路地去廚房拿了碗勺子,把打包的湯盛出來端到米若面前的茶幾上,就準備走了,「最近代的課太多,我還得回去準備一下,先走了,你早點兒睡吧。」
駱淵每次在她房間里轉的時候,米若總覺得他身上有股爸爸的影子,溫暖,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來。當然,並不是說他和安敬之像,只是給人流露出的感覺像極了父親,又亦或是兄長。
這種感覺在外人身上會讓她很抗拒,也有莫名的抵觸,但是放在駱淵身上她卻莫名地感到很舒服︰「你別太忙了,注意休息。還有……謝謝你,駱淵。」
要出門的駱淵不禁看她一眼,見她懨懨的沒有精神,便說道︰「這里沒有你的親人和好朋友,我關心你是應該的。」
米若抬頭看他,笑笑,很誠摯︰「謝謝。」
駱淵也笑了,「你早點兒精神起來我就不用每天忙著上課,又要忙著照顧你了。我先走了,電視不要看太晚。」
駱淵走後,米若一個人去開水房打水,听見兩位大媽說︰「你听說了嗎?孤兒院不久以後就會被拆了,是一個叫什麼皇的大集團,要把這里開發成美食一條街。唉,不知道以後孤兒院要被拆到哪里去。唉,還有那群可憐的孩子,該怎麼辦唷。」
「我也是今天才听說的,好像去年就有人傳這個消息了,不是听說後來取消了嗎?為什麼這兩天又開始鬧這種謠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