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下巴處驟然疼痛,原來是厲焱的兩指無情一捏,頓時令她的下頜疼痛難耐。
「是不是又忘了我的手段?非得讓我對你動了粗,你才知道妥協是嗎?」
米若痛得眼眶里聚了淚水,「我沒有……」
「三天,」他突然松開了手,「再給你三天時間做決定,三天後還給不了一個肯定答案的話,那可是你逼我用強硬的手段了。」
米若心里冷不丁地一抖,听出了他話里的弦外之音。他說,用三天時間讓她做‘決定’,而非做‘選擇’,其實已經是在逼她下決心嫁給他了。
果然是厲焱才會做出來的事兒!依舊地強勢,霸道,不羈。
看著他那雙一貫密封得不泄情緒的冷星淡眸,米若心里的彷徨更甚,可她堅持咬牙,不肯向厲焱妥協。
女人對于結婚這種事情一向敏感,她從不妄自菲薄,但也絕不自作多情,他對她如何,此刻的她,比任何過往都要清明得多。
他會愛上她?絕對不可能!哪怕他真的‘愛’上她,她也不會因為他的愛而改變主意。
只是,米若此刻堅定的想法,支撐不到三天後就有了變化。
當天夜里,米曉蘭的病情就開始加重,一度昏迷不醒,血壓升高得可怕,意識徹底陷入昏迷前,趁著人尚算清醒,米曉蘭牽著米若的手,躺在病床上。
「米若……現在沒有外人在場,你實話告訴我,那個厲……先生,對你到底怎樣?」
米若訝然,轉頭看向別處,「媽,你怎麼突然說起他來了?」
「你回答我。」米曉蘭雖然生著病,看起來弱不禁風,臉色慘白,但深陷的眼窩里卻是錚錚厲色。
米若抿了抿唇,說道︰「如果不生氣的時候,倒還好。」
她說的也是實話,厲焱的脾氣雖然不好,但他若是寵著一個女人的時候,的確是能把她寵上天。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結婚的事,他那樣性格的人,竟然耐著性子足足等了四個多月,平常男人都不一定做得到的事,他硬是做到了。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他?」米曉蘭又追問。
這個問題,卻是把米若問住了。她怔然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見狀,米曉蘭長嘆一聲道,病懨懨地說道︰「米若,媽希望你幸福,不管你以後嫁給誰,只要對方對你好,他是什麼身份我都無所謂。唉,我只怕自己堅持不了那麼久了,如果看不到你的婚禮,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啊……」
米若心里哽咽了一下,忽然听出來母親這番話里的意思了。
米曉蘭還想再說話,卻被護士阻止,不一會兒,醫生又趕來了。米若蜷縮在門口的長椅上,想起母親的身子狀況實在堪憂,眼淚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米若心里沉重得快要窒息了,此時此刻,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依賴的人,讓她可以靠一靠肩膀好好哭泣一番。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發現窗外天已黑盡,而自己身側多了一個人,竟然是厲焱。
厲焱接到手下人打來的電話,便在第一時間又趕了來。
走在長廊上,他遠遠地就看到米若蜷縮在椅子上的身影,那頭秀麗的長發被風吹得散亂開來,她在瑟瑟發抖,縮著雙肩,腦袋埋在雙腿中間,本就嬌小的身影顯得更渺小了。
見到這樣無助的米若,厲焱壓了一整天的火氣驀然消失……
他頓了一下,坐在她身邊。
米若愕然抬頭,發現是厲焱的時候不禁納悶,他白天才走,怎麼這會兒又來了?轉念,猜到他定然是知道母親的病情有異況了。
想起母親,她倒是不得不承認,厲焱雖然目的不單純,但他好歹是出了錢,母親才沒有承受更多的病痛。
正若有所思著,肩上陡地一重,她側過臉,看見男人搭住她的左肩。
「醫生說她醒了,你要不要進去?」
她點了點頭,任由他牽著,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反抗他的靠近了。
兩個人來到病床前,米曉蘭帶著呼吸器,像是要伸手卻無能無力的樣子,微微發顫,米若哽咽了一下,伸手抓住她。
「媽,你別說話,好好休息一下。」
米曉蘭果真沒有說話,但視線卻看向米若身旁的厲焱,他的眸光異樣清亮,「伯母,容我再一次向你請求,希望你能答應我和米若的婚事。」
米若未曾想到,他一天里兩次向母親請求準允這樁婚事,不由得驚訝地喊道︰「厲焱,你……」
他忽然牽住她的手,眸光堅定地道︰「請相信我,我對米若是真心的。」
米曉蘭滿含疑惑的眼神,在听見厲焱這句話後,明顯地塵埃落定,她十分費力地點了點頭,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同時又轉動眼珠,看向米若,目光滿含期望。
有人誠心誠意想要娶她的女兒,她又有何不願意呢?更何況,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只怕是等不了多久了,如果能有幸參加女兒的婚禮,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見到母親眼里的欣喜,米若心里的堅持,不得不動搖起來。
如果母親那麼想參加她的婚禮,她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滿足母親最後的心願呢?誰說結婚的理由一定要是因為‘愛’?如果她結婚,能換來母親的長壽,她心甘情願。
為了救母親,她甘願做了厲焱的女人,現在為了延續母親的生命,她當然也可以嫁給厲焱。
悶意在胸口凝聚,她咬了咬唇,月兌口而出,「媽,我要和厲焱結婚。」
說來也奇怪,自從米若首肯後,米曉蘭的病情便得以控制,第二日就有了明顯好轉,三天後還能自己動手吃飯了。
米若這才松了一口氣,心想答應和厲焱結婚的決定是正確的。
到底還是年紀太輕,米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她以為不論任何事情,只要咬咬牙,硬挺過去就會沒事兒,就像她和厲焱之間沒有愛,不也是做了那檔子事兒?痛得死去活來又怎樣?不也挺過去了嗎?
結婚罷了,一張紙而已,反正她的心也死了,不因為愛情的婚姻對她而言,反而更安全,不用去想男人到底愛不愛他,也不會因為他的不忠而心痛,不是嗎?
彼時,她並不知道,人心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說不愛,就能不愛,那是聖人才能做到的事。可惜,米若不是聖人,她到底還是太自信了。
許久後她回想起來,無法抗拒的是開始,無法挽回的是結束,原來一開始的相遇,到終于答應嫁給他,命運的齒輪就已運轉在既定的軌道上,她注定是要為他沉淪,為他而痛,為他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而這種痛,隨著這道傷痕,無論經歷多少斗轉星移,都無法消散,它只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扎越深,深入到皮肉,深入到骨髓,最後滲透至周身血液,哪怕只是听到或想起‘厲焱’這個名字,也會讓她疼痛難當,淚流滿面……
米若答應結婚後,厲焱便開始張羅婚禮,他不要她操心婚禮上的事,一來米若面臨畢業,得安心準備畢業考,二來是為了多給她一些時間,好照顧她的母親米曉蘭。
米若樂得一身輕松,只安心做一位準新娘,做孝順的女兒。
厲焱忙完公司的事兒,打了一通電話約米若晚上吃飯,然後便去了古博的家——香樟森林,正好容燁也在,說是古博的老婆,溫婉病了。
懷孕五個月的溫婉剛剛吃過容燁給她開的藥,這會兒已經睡著了,古博便從樓上下來。
見到厲焱的身影,古博倒是吃了一驚,「你怎麼有空過來?不是听說厲擇良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嗎?怎麼,都解決了?」
「嗯,我找到一個一箭雙雕的方法。」
「什麼方法?直接找人帶上家伙草他全家?」
厲焱瞪他一眼,「野蠻的家伙。」
古博聳了聳肩,邪魅的臉上浮上一抹妖孽眾生的笑容,「這不就該是你厲焱做的事兒嗎?挺符合你的個性。」
「去你媽的!」厲焱作勢要踹他一腳,被古博躲開,厲焱斂了神色,雙手插兜站在大幅落地窗前,挺拔俊逸的身影更被夕陽斜斜地拉成一道極其修長的影子,「博,我想結婚。」
容燁收拾好了藥箱,正好也從二樓下來,听見厲焱這話時,顯然和古博一樣的吃驚,他插話道︰「焱,你說什麼?你想結婚?你吃錯藥了吧!」
話落,嗤之以鼻,古博也隨之笑笑,都當他是在開玩笑。
然,厲焱轉過身來面對他們倆,陽光從他背後照射進屋內,讓人看不真切他臉上的表情,「是真的,時間都定好了,就在下個星期日。」
「這麼快?」容燁驚呼了一聲,但轉瞬,似乎明白了婚期如此之近的原因。
他皺了皺眉,與古博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繼而問道,「那個倒霉的女人是誰?」
厲焱輕嗤一聲,不屑地反問,「我現在就一個女人,你們說會是誰?」
容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焱,你可別害了人家姑娘。」
厲焱沉默了,足足頓了五秒之久才轉身望向窗外,視線落向遠方,「現在這個時機,結婚對我來說,是一個一箭雙雕的好方法。所以……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古博到底是個結了婚的男人,對他的決定略有微詞,「焱,結婚不是兒戲,你可想好了?別到時候再來後悔,像我當初那樣,對溫婉……」
古博想拿自己的親身經歷來說教,卻被厲焱揮了揮手,硬生生地打斷,「我已經決定了,我的人生字典里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話落,在古博和容燁的錯愕注視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香樟森林。彼時,他非常得篤定,他厲焱是什麼樣的人?會後悔?真是可笑!
後來厲焱才明白,這世間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
後來厲焱才明白,後悔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後來厲焱才明白,當一個人終于知道後悔時,那就是傷痛的開始……
後來厲焱才明白,如果只是後悔就能彌補所有的錯,那他寧願後悔千次萬次……
厲焱想約米若到外面吃飯,可米若已經買了足夠的食材,于是最後商量的結果是在家吃。
飯後,米若上了樓洗澡,郝苗苗中途打來電話,米若正好邀約她做伴娘。
「米若,我好羨慕你,竟然比我還早做新娘子!」郝苗苗是米若唯一的知心朋友,她能婚訊自然是她最樂見其成的。
可是米若心里就像是長滿了雜草,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苗苗,你不是挺討厭厲焱的嗎?現在竟然羨慕起我來了?」
她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心里的感受,為什麼厲焱一提到結婚她就感到緊張,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就是害怕,害怕成為厲焱的妻子。
郝苗苗不明白米若心里的擔憂,說她是杞人憂天,「那是因為之前我一直不了解情況嘛,我以為他是公子,耍著你玩兒呢,沒想到他是真的想要娶你。其實吧,他挺好的,有錢、有權、有勢,最重要的是他疼你,寵你,對你很好,你干嘛要感到害怕?你不知道嗎?這南城里有多少女人想做厲焱的妻子?可你呢,在擔心什麼?」
「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郝苗苗接著說,「哎呀,不用擔心啦,這就是傳說中的婚前恐懼癥啦。我跟你說,有一種男人沒結婚前花天酒地,是典型的公子型,可一旦結了婚那就改了性,那是絕對的灰太狼型好男人,我相信你們家厲焱一定也是這種類型的男人。相信我,沒錯的!」
「可是……」米若欲言又止,頓了半晌才說,「可是我還是覺得害怕,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逃婚。」
‘逃婚’這兩個字眼,就像是一枚炸彈,頓時把郝苗苗嚇了一大跳,足足呆滯了五秒才回過神來。
「什麼?!逃婚?!」電話那頭傳來郝苗苗咋咋呼呼的尖叫聲,「米若,你可千萬別瞎說,這種話要是被男人听見,尤其是你們家厲焱那樣的男人,你知道後果會怎麼樣嗎?!」
「我知道。」米若打了個寒顫,不用想就知道那結果有多可怕。
「那不就得了,我跟你說,什麼也不要想,只管安心當準新娘就行,知道了嗎?」
「……好。」
斷線後,米若手握電話呆滯了許久,才從浴室里出來。
一抬頭,就看見厲焱舒服地坐在床沿上,雙臂打開搭在身後的靠背上,仿佛他很喜歡這個姿勢,有一種縱覽天下的氣勢。
毫無防備的米若被結結實實地嚇到了,瞪大眼楮問,「你什麼時候上來的?我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听見?」
男人勾了勾唇,一張俊臉看起來漫不經心,「這樣就被嚇到了?你還真是奇怪,平時跟我斗嘴的時候膽子那麼大,這會兒你倒是膽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