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涵也發現把李章明一人晾著不好,于是終于正常地聊起話來,對李章明說︰
「竹松看那案子你有什麼內道消息沒?成大人有沒去找你爹談談?」
「還確有,昨兒半夜就有人來特地報告此事。昨晚這些發病的人被竹松看送到安濟坊醫治,先都當是食物放壞之類導致吃壞肚子,但服了治痢疾的藥也未見有好轉,到半夜就開始死人。
之後再診查活著的人是否為別的病也未查到,到白日中毒的人幾乎都死了。大理寺那邊查了竹松看的食物,檢查來檢查去也未發現有問題,現在還怕是染上何突發的疫疾,所以有大夫說要早早把那幾人火化,查案這邊又說火化了就無證據了,早上還在為此吵架。」
「居然這麼嚴重的事?我昨兒就在南山竹松看,也中毒了,當時也以為是吃壞肚子。」重涵听完蹙眉回道。
「然後好了?」李章明略有驚異地問。
「幸虧承止,處理得宜,及時帶我回家服了解藥,又救了我一命。」
重涵說完轉頭看著鐘承止,十分想親上去,又覺得不能太過,只能把鐘承止手拿到自己腿上握著。
「承止,這是什麼毒,你為何可解?」李章明轉而問鐘承止。
「這毒不是攻的腸胃,而是攻的腦子,讓人自己想吐,而非腸胃受損而吐。定力足夠的話這毒不足為懼,清了毒性就什麼都沒了。但一般尋常人不會有這種定力,吐久相反自傷了身子,加上毒性長留在體內對腦子影響越發嚴重就自己熬不下去了,而非被毒傷身所殺。
所以假如診疾一直在往腸胃方向找,那定是診不出的。而查毒若是往尋常傷身之毒方向找,也是查不出的。」
說完鐘承止把目光轉向重涵︰
「這毒說大不大,因為毒不傷身,但說小也不小,有人積憂成疾,就知腦子影響多大。所以這幾日你就別指望我去你房里,待我過幾日確認你確實無恙了再說。」
這話中有話听得韓玉和繁斐都是一愣,原來倆人關系已經到這步了。
李章明硬是沒听出來,還莫名其妙地問︰
「去涵兒房里作甚?」
鐘承止听了一笑︰「沒什麼,涵兒對我近日著裝頗有意見,要我去他房里改改。」
「承止樣貌絕色,無論穿何衣都好看,涵兒不必多勞心。」李章明認真地回答,其他人全在訕訕地笑。
「不行,樣貌絕色更是要慎重衣裝,不然豈不浪費了樣貌,過幾日必要來房,待我里里外外細心調改。」重涵忍不住接道。
這下他才知道了為何昨日鐘承止和景曲同樣中了毒都和沒事一樣,就自己如此狼狽,這是因為武功差距居然如此之大?還是昨日自己根本就沒得定力可言了……
李章明依然未明這倆人在拿著自己**,搖搖頭又接著說︰
「承止懂得甚多,這情況最好與大理寺說一說,免得他們查無頭緒。我要我爹去引薦一番。」
「你與他們說了便可。」鐘承止回。
「承止馬上也要入朝為官,這等博學要適得其用,我爹得知也定會認為如此。」
李章明說罷舉起酒杯,五人便都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章明這憨直敦厚、某些方面遲鈍到底的個性給重涵又提供了新的說情話方式,和鐘承止倆人拿著李章明玩得不亦樂乎,倒是也不冷落李章明了。
賽龍舟比完了依然一直游河吃飯到晚上。御水河上畫舫緩慢穿行。
天色逐漸變暗,畫舫上燈籠亮起,御水河上又是一片繁燈欄影。
鐘承止、重涵他們的畫舫就快行回御水珠,一艘同樣也是中型的畫舫迎面行來。兩艘畫舫都是燈火通明,遠遠就可以看到舫里的一片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兩艘畫舫相遇而過之時,幾乎可以清晰看到對面畫舫里坐著何人,正在作甚。
「海雲今日不要太晚,明日一早便是傳臚大典。若是中個一甲,你那早亡的爹定要含笑九泉。」
「現在就足以含笑了,少年登科可不是隨便就有,以後前途無可限量。」
「多謝韓大人贊賞。學生不敢妄想一甲,只希望後面朝考可得個好名次,直接進翰林院。」張海雲回道。
「這個不用太多擔心,但是還是要自己盡量考個好名。」
「學生明白。」
「成大人?」
成淵正看著鐘承止的畫舫和他們交錯而過,幾人在舫上交談甚歡,重涵時不時就在鐘承止耳邊低語,親昵之意盡顯。
「抱歉,本官在想竹松看的案子。」成淵回道,依然看向船外。
「這案子甚是蹊蹺,成大人覺得如何?」
「覺得和江南去年的漕船之案似有所牽連。應該要去好好查看一下那邊的案宗。」
「成大人難道想去江南一探?」
「煙花三月下揚州,既是公事又可觀景,何樂而不為。」
……
夜色迷醉,水泛霓虹。
鐘承止一行的畫舫回到霞凌島,韓玉又去了霞凌閣內場。而李章明一家還在慢慢下船,家人之間說著一應客道話,估計還要搞個半天。于是重涵和鐘承止便先沿著霞凌道走回馬車處。
今日霞凌道上不似平常空空蕩蕩,整條道上稀稀散散都有行人。于是重涵與鐘承止也未多說話,手牽著手,一晃一晃地慢慢向前走。
重涵時不時轉頭看著身旁的鐘承止。鐘承止不管是否也看向他,還是面朝前方,永遠都是面帶輕輕微笑,如化雨春風。
重涵總是覺得心中堵著說不出的東西,他拽了一下鐘承止的手,倆人停下對視,但又什麼都沒說。
突然,臨水道邊傳來隱隱喧鬧聲,朝那頭望去,一小處夜空,煙花燦爛,五光十色。
這是哪家居然在清明放起了煙花,把煙花當爆竹用了?還是哪個店家喝醉樂過頭了?不過在這繁華喧鬧的京城,有何事足以為奇。
霞凌道上的人全都略驚詫地停下來,駐足觀賞。
重涵看著望向天空的鐘承止,輕輕在他側額上吻了一下。鐘承止轉過頭來,笑了笑。都未發一語。
煙花很快就停了,畢竟不是該放的時候,估計只是哪家自己做了下樂,兩人又手牽手走回了馬車處。
路上依然持續著節日的紛繁,夜市比平日更加熱鬧,不少沿街作樂之人。
回到馬車上狹小的空間里和鐘承止獨處,重涵故態復萌,又開始蹭在鐘承止身上。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從那日霞凌閣學子聚會他明了自己心意開始,再扣掉後幾日的會試,也都近足月,為何要到昨日才踏過那步,生生錯過了那麼多可以抱著心愛之人的時間。
車外燈火流轉,歡笑笙歌。燈光如煙火般畫著一條條閃光的長線飛向後方。
車內光影昏暗,呢喃語聲。仿佛與外面繁鬧紛雜隔絕的一個靜呢世界。
「明日要傳臚了。」重涵在鐘承止耳邊說。
「恩」
「我們那賭約……」
「當然還是生效的,你贏了我何事都會做。」鐘承止笑著說。
重涵壓在鐘承止身上輕輕吻著他的臉︰
「若是你贏了,你想要我做何事都好,現在就可說,不管我們誰在前頭,我都應了你。」重涵吻到嘴唇,又把舌頭放了進去,過了一會才分開︰
「若是我贏了,你什麼都不用應我,就一直像現在這樣呆在我身邊。好嗎?」
鐘承止看著昏暗中重涵些微和自己分開的臉,眼中情意幾乎要滿溢而出,舉起手模了模,沒有回話,又吻了回去。
……
馬車穿過喧鬧,駛回重府。
殿試,清明,短短兩日,卻好似過了一個春花秋月。
鐘承止想要重涵晚上睡好,其實他不知重涵當晚根本無法入眠。
重涵只覺得自己身在煙花美景之中,只是煙花最美之刻即是消亡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