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和劉髆站在殿外等候,誰都不想多看對方一眼。
此乃不共戴天之仇。
家人子們紛紛打量著大漢朝最尊貴的兩個少年郎君,心里哀嘆,那位其貌不揚的霍娘子究竟給他們吃了什麼藥。
殿內。
劉徹坐在高處,微微歪著身體,一只手撐著頭部,寬大的玄色袍袖披散下來,如同懶洋洋的鷹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眼前這名少女。
看到霍綰君走進來的那一刻,當利公主蒼白的面容有些悸動。
這個嬌憨的小娘子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能夠讓劉家的兩個金童為她如此。
真是看不出來。
然而,「情」這一字的確難解。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不是用道理能夠解釋清楚。
當利公主凝神注目,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舉動。
霍綰君低下頭,不敢發出一聲。
每次覲見,她都提心吊膽,覺得稍有不慎,便命不久矣。
這一次……
更加的令人壓抑。
殿內寂靜一片。
但這寂靜不會長久。
劉徹問︰「霍娘子代替朕去終南山修仙期間,可曾修了什麼秘術?」
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重重的壓攝。
霍綰君不知道皇上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這……好像……這和今天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干系呢?
但是……
君叫臣答臣不能不答。
她睜大了眼楮,聲音難掩困惑︰「稟陛下,臣女並未修得什麼秘術,李真人曾說臣女並沒有這樣的緣法,只傳授了一些粗淺的法術和陣法。」
劉徹緊盯著她的發頂不語。
既然沒有修得術法,怎麼會將兩個孩子都迷的神魂顛倒,竟然不顧綱常倫理。
他不信。
欒大和少翁都曾經在他的面前賣弄過高深的術法,只是後來那些術法慢慢的都不再靈驗。
眼前這個小娘子雖然有幾分姿色,但從容貌上來說,比起他的長孫和ど兒,相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一定是修行了什麼狐媚之術。
劉徹這麼推測。
道家還深通房中術。
說不定,霍娘子跟隨李真人修行了這些法術。
「還有其他的嗎?」劉徹的聲音變得更加的低沉。
霍綰君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遲鈍如她,也感覺到了劉徹身上濃濃的怒氣和殺氣。
「……還有……還有……」霍綰君十分後悔當初在終南山上未曾多學一點術法。
劉徹濃重的眉毛擰了起來,強自按捺住煩躁。
「還有……引導術……」
霍綰君終于想了起來,如釋重負,「真人當初讓我跟隨小師兄好好學習引導術,強身健體,也可傳與家人。」
劉徹︰「……」
正當劉徹要拍案發怒,震懾一下這個看起來老實,實際上狡詐的小娘子時。
當利公主說話了。
最了解劉徹的不是他身邊的女人,而是他的女兒。
「本宮想知道霍娘子是如何和皇長孫、昌邑王相識相知的?」
當利公主的話一出,劉徹的怒氣便稍稍收了回去。
如果是他年青的時候,可以直接下令處死霍綰君,讓叔佷二人求之不得,不再為一個女人鬧得里外不和,成為大漢的笑柄。
但他年紀大了。
殺了欒大,讓當利公主多年都不親近他這個父親。
若是再為了這個女子讓他最喜愛的長孫和ど兒不親近他……
劉徹發現,他竟然下不了這個狠心。
霍綰君也感受到四周的威壓的減輕,她感激地看了看當利公主,硬著頭皮將三人之間的事說了一遍。
當利公主的眉眼含笑,劉徹的臉卻越來越黑。
……
殿外。
劉進憤憤地看著劉髆,「五叔,你有阿美,也會有其他人,還會有王妃,你為什麼非要和我搶胖頭魚?」
劉髆氣得發抖︰「明明是你和我搶,從小就想著法子和我搶。霍姐姐是我的,」
「我和胖頭魚兩情相悅,你這樣枉做小人,我兩曾經指天為誓,如果不能在一起,便粉身碎骨也要葬在一起。」
劉髆听了這話,左邊的胸口便是一疼。
他最听不得大佷子和胖頭魚的誓言,為什麼,不是他,是大佷子?
這股子疼痛來的迅猛,讓他壓根沒有辦法呼吸,也沒有力氣反駁劉進的話。
整個人就這樣癱了下去。
「昌邑王……昌邑王……」
「五叔……」
四周亂了起來。
殿內。
劉徹憤然起身,長長的袖子就像是老鷹的翅膀在天上翱翔一般,滑過凌厲的弧線。
陪伴著匆匆離去的身影,傳來低沉之中帶著森寒的殺氣的話語。
「請霍娘子留在此殿,等昌邑王醒了再做理論。」
劉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霍綰君也不用獨存。
當利公主同情地看著依舊跪附在地的霍綰君,遇到喜怒無常的父皇,痴纏不休的劉髆,這也算是她命里的劫數吧。
昌邑王的昏厥成了壓在劉進和霍綰君身上的巨石。
太醫說這是昌邑王大喜大怒之下,傷心傷肝,再加上他從小就有不足之癥,又早早通了房事,傷了腎氣,所以才會昏厥。
從此之後,需要平穩心情,不得大喜大怒。
一言以蔽之,要靜養,要小心伺候著,不能讓人不開心。
劉進無言地跪坐在床側,神情懨懨。
衛皇後看著兩個孩子了無生趣的樣子,只是默默垂淚,不說話。
太子妃扶著衛皇後,只有垂淚而已。
到了這個時候,還說什麼呢?
只不過是看誰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重罷了。
劉髆即便是在病中,依舊美得讓人心折,瞧著如同春日里的女敕柳,只抽出些許女敕芽,就讓人心生愛憐之情。
他的睡顏和李夫人何其相像。
劉徹看在眼里,心里又想起來了香消玉殞的李夫人。
也只有李夫人能夠生出這樣的美人了。
劉徹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眼前的是他疼愛的ど兒,還是那深得他心的李夫人。
這一刻,只要劉髆睜開眼楮,劉徹興許什麼都願意給他。
劉據看著父皇這樣的神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方面為父親不加掩飾的偏愛而難過,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責怪自己身為太子,不能讓父親減少憂患而自責。而母親和姐姐們說的話,也在他的耳邊不斷地旋繞。
身為大漢的太子,日子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