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利公主沒有作聲，這麼些年的心結難消。
若是她一直不受寵愛倒也罷了。
可偏偏，她是父親一直放在手心里的寶貝，全天下的恩寵都堆在了她的身上，卻突然遭受了這樣的折辱，而這折辱還是她最愛的父親給予的。
她沒法理解父親是出于一種什麼交換的心情，將自個許配給了欒大做妻子，又是處于一種什麼樣憤怒的心情，將欒大殺死，而壓根不體恤他的女兒就這樣成了寡婦。
難道父親給她的寵愛都是假的嗎？
難道她在父親的眼中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物品不成？
劉進也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大姑姑願意跟著他來，參合他的事情，就已經是邁出了一步。
當下也不再多說，兩人一路走進了殿內。
殿內溫暖如春，劉髆的頭發微微散開，如玉般的面龐上有著紅暈，一雙黑水晶一般的眼楮朝這邊望了過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李夫人當年的姿容，當利公主也是見過的。
雖然繼承了劉氏和衛氏的容貌，當利公主也是天下難尋的美人，但也不得不承認，李夫人的美貌遠勝過她。
看到這樣的劉髆，當利公主一個閃神，像是見到了當年的李夫人一般。
李夫人的柔媚無人可敵，被父親寵愛的讓她這個長公主都嫉妒。
李家這是什麼意思？
當利公主想起了母親告訴太子弟弟的那番話，中常侍的若有所指，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危機。
佷兒說的對。
面對著這樣的對手，年老色衰的母親和不得父心的太子弟弟，的確是難以抵御。
五弟能夠如此，背後沒有李家人，她也不會相信。
「見過父皇，」當利公主行了一個大禮。
劉徹吃了一驚。
大女兒已經許久沒有主動走到他的寢殿里來了。原因，父女二人心里都知道。
以前那個總是全心全意地愛著父親，撒嬌蠻纏的衛長公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總是一臉哀怨的當利公主。
是他親手將女兒害的如此，雖然不願意面對，劉徹卻瞞不過自個的心。
他無數次想緩和和女兒之間的感情，卻在女兒那毫無生趣的樣子面前敗退。
身為一個皇帝，他怎麼能夠忍受欒大這樣的謊言，將他當成一個猴子耍，他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他自然要將欒大處死，方能宣泄出來這一口怨氣。
他沒有做錯。
劉徹總是這樣對自己說，時日久了，也就信了，只是不願意怎麼見到這個曾經最愛的女兒。
父女二人都選擇了避而不見。
「快快請起，」劉徹平復了心中的驚訝，看向了劉進。
一定是這個機靈鬼，若不然，大女兒怎麼會跟著來。
劉徹喜滋滋地看著皇長孫，想著怎麼封賞孫子才好。
當利公主和劉髆之間也敘了禮，劉進和劉髆敘禮，亂了一圈，這才坐下。
「父親這里還是這麼富貴，」當利公主隨口評價。
劉徹的眼楮都笑得眯成一條縫了，「父親的喜好一直沒有變過，你喜歡的好東西，我都叫人收著，許久沒有你來掃蕩一番，庫房里都堆滿了。」
劉髆訝異地看看大姐和父皇。
「父親還記得我？」當利公主忍不住就哭了，抽抽搭搭的。
「寶貝女兒，父親那里有一日忘了你，」劉徹心疼了，若是女兒指責他，倒還罷了，他還可以強硬著死不承認，或者大怒揮袖而去。
但是這個受了委屈的寶貝女兒，哭的如此傷心，這委屈還是他腦袋一熱，親手締造的。
劉徹對著劉髆和劉進揮了揮手，讓叔佷二人到別的地方轉轉。
他要好好哄哄女兒。
劉髆和劉進二人知趣地離開，在偏殿轉了轉，劉髆問︰「大佷子，大姐是為什麼哭？」
劉進嘆口氣︰「誰知道呢？」
劉髆又問︰「大姐和父皇能和好嗎？」
劉進轉過頭去︰「誰知道呢？」
「你什麼意思？」劉髆怒了，「從一大早你就陰陽怪氣的，別以為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為什麼？」劉進也怒了。
世人都說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他可要和五叔好好理論一番。
前世，若不是因為李夫人弄的皇祖父像是失了魂一般，也不會以皇後之禮下葬李夫人。也不會弄的李家心大。
明明太子在位，皇祖父不僅不抬舉衛系一派，反而處處打壓，抬舉李家。
李廣利那樣的草包，竟然也能率兵二十萬攻打大宛，後來謀反不成，反而投靠了匈奴，也沒有活過一年，就死了。
沒用的東西，就會憑借妹妹李夫人的一點姿色禍國殃民。
一家子都是靠美色上位的軟蛋。
當初皇祖母憐惜五叔小小年紀沒有了生母，收在身邊養大，沒想到到是養了個白眼狼出來。
他前世和五叔的關系極好，也不知道劉髆知道他死了之後，有沒有半點同情。
雖然霍綰君說，太子府被滅之後，劉髆也早早死去。
但劉進覺得，劉髆這樣憂憤而亡，只不過是因為李家中了握拳夫人的算計罷了。
若是劉髆的心中有半點惦記著當年的養育之恩，就會阻止住李家的不智之舉，就憑李廣利那樣的腦袋，借著皇祖父對李夫人的情深，能夠維持住全家的榮華富貴已經不易，竟然還想扶起一個皇帝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害人害己的東西，若不是當年李家對衛家動了這麼多的手腳，前世太子府又何至于全部覆滅？
至于劉髆和李家，那是他們愚蠢的下場！
劉進的眼中帶著譏諷和憤恨，像是能夠噴出火焰一般，劉髆被這毫不掩飾的恨意驚得一呆，他畢竟年紀小，也並未有過劉進這般不堪的痛苦深埋在心中。
「大佷子，霍姐姐是我的，從小就是，你就愛和我搶，別的我都能讓給你，霍姐姐不成，現在父皇也已經答應將霍姐姐許配給我，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劉髆鼓足勇氣，將他心里埋著的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