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到了傍晚,西山行宮總管的手里還提著燈籠,依次向三位帶著位份的人行了禮之後,看到徐茵茵那里時便點點頭笑著叫了聲‘徐小姐’。
徐茵茵微微向後縮了一步,拉著魏元音的袖口不肯說話。
殷予牽著馬沒有動,卻開口就是對魏元音說話︰「元寶會將你們安置妥當,我便先回去了。」
應著元寶這個名字的就是西山行宮的總管,看起來也是笑眯眯的,格外喜慶。
魏元音含糊地點了頭,卻沒有挪動腳步,只遲疑地看著殷予,他不是要回去嗎,怎麼還不動,莫非,自己還得送他出去一截?
殷予對上少女的目光,也猜得到她的想法,遂開口︰「我先看著你進去。」
這話開了口,元寶便不能再干等著,立刻上前彎了腰︰「公主殿下,請這邊走。」
魏元音踟躕著步子,覺得這廝近兩天的舉動都很古怪,有心想要問上兩句,可這里一群人在等著,殷瑤和徐茵茵坐了一天的馬車明顯也勞累了,只能含糊地點了點頭,跟著元寶進了行宮,到門前時也不忘扭頭瞅一眼,殷予果然還在原地一動不動,安靜地注視著她。
黑夜中,那雙眼眸里仿佛藏了無數星子,耀得她心頭微熱,恍恍惚惚似乎看到青年的嘴唇動了動,沒來得及看他究竟說了什麼便匆匆回頭,把自己的羞意隱藏在夜色里。
魏元音和殷瑤她們都是分開安排的,元寶把她先帶到了寢殿,月白和茭白、露白三人也帶著人安置起來,第一件做的就是把她最習慣的被褥鋪好,而後輕手輕腳去收拾別的行李去了。
少女撲在錦被上,用胳膊把被子團成一團,小臉埋在里頭半天不吭聲。
月白出去的時候便見到自家公主是這個姿勢,過了一刻鐘回來了,卻見到她還是這個姿勢,頓時嚇了一跳,生怕公主悶壞了,連忙上前把人扶起來。
果然就見到魏元音的臉已經悶的通紅,還一副惆悵的樣子。
「殿下,左右不過就是半個月,又沒囚著您不讓您出去,山上有寺廟,周邊又有鎮子,可比皇宮時候自在多了,您這般是做什麼。」月白還當魏元音是離開了皇宮心里愁苦,卻沒想到只是一顆少女心平復不下。
魏元音接過了杯果茶,也不喝,直愣愣地好久不說話,後來干脆就又把杯子放一邊,一頭仰了下去,滾來滾去地待不住。
「殿下,您怎麼了?」月白看魏元音越來越不對,心里也慌了慌。
少女動作忽然停下來,怔怔道︰「月白,我完了。」
不然怎麼會越來越覺得殷予這個人英姿勃發,魅力非凡呢?甚至,甚至覺得他待自己果真是不同的,如此一揣測,心里便愈發定不下來。
「什麼?」月白猛地沒听清。
「沒……」魏元音穩了穩心神,干干脆脆地坐起來,「水燒好了嗎,準備沐浴吧。」
月白見自家公主坐起來,不再胡言亂語也沒有做什麼奇怪的動作,也不好多問,便妥妥當當地道了一聲‘已備好了’。
西山向來是避暑勝地,比盛安還要多三分涼意。裹了一層被子卻覺得剛剛好,氣溫舒適涼爽地能好眠一夜。
魏元音卻閉著眼楮睡不著覺,仿佛那雙燦若星子的眸子一直在眼前晃來晃去,擾的心煩。
久久,才有了些許的困意,胡思亂想的腦子總算遲鈍了些。
也就在這個時候,窗戶忽然傳來一陣響動,魏元音霎時心里一激靈,剛冒出來的困意瞬間就不見了。
她此時正背著窗戶的方向,不敢回頭看個究竟,可微微眯開一條縫就能瞅見一道黑影逆著窗外的光朝這邊走了過來,悄無聲息的,嚇得她心髒怦怦怦亂跳,卻不敢做出醒了的樣子,只能死死閉著眼楮。
來人似乎在床邊停了下來,沒有絲毫動靜,似乎也不準備傷害她,若不是背後的注視感揮之不去,她定然以為人已經走了。
「你向來討厭我自作主張處理你的一切。這次,你會怪我嗎?」
是殷予?!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時,魏元音驚訝的同時又心中松下一口氣,隨即而來的又是疑惑,他不是已經走了,怎麼半夜又悄悄跑了過來。
還有,他說的怪不怪的,又是什麼意思?
她豎起耳朵準備用心再听兩句,便听見一聲細微的嘆息後,窗戶似乎被關上了,灼熱的注視感也消失不見。詫異地翻了個身,發現之前人站著的地方已然空蕩蕩,只在空氣里留了股苦茶的味道。
心中既有悵然若失,又忍不住想要罵那個家伙,好不容易有了困意,他這樣一折騰又不知道要翻來覆去多久才能睡著。似乎是因為心里帶著氣,又或者青年的突然出現讓她放松了,這次,她心中嘀咕兩句後竟然飛快入睡了。
黑暗里,睡夢里,人們的情緒在肆無忌憚地增長。
這次魏元音的西山之行足足有半個月,所以她早早就安排好了形成,一大早就把殷瑤和徐茵茵一起拽了起來。明明她昨夜大半夜才睡著,可這兩位卻才像是那個沒有睡好覺的。
殷瑤慣來沉穩大氣,此時也是一副慵懶樣︰「不過就是上個山,這麼早做什麼。」
西山上頭香火鼎盛,寺廟庵堂差不多有十多座。早在路上魏元音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兩人說了,到了這地界一定要先上山燒香拜佛,除一除西秦使者帶來的晦氣,順便祈禱下事事順利,別再多出什麼ど蛾子。
可誰都沒想到,魏元音的興致這麼高,早早就將人挖了起來。
魏元音笑眯眯道︰「早上燒香才好,更何況西山也不矮,爬上去總要費些功夫,這時節日頭雖不足,可活動的多了粘粘糊糊的也是不美。」
她的理由總是很多,兩人只好讓侍女備了東西和她們一起上山去。
西山行宮挨著西山,卻還有一截路,怕的就是百姓上山下山的來來回回過來過去有諸多不便。于是魏元音她們又坐了一截馬車到山腳下。
才下了馬車,徐茵茵便捶著背︰「阿音,你自小在趙郡長大,騎術應當了得,不若回去時起碼吧。」
提到騎馬,魏元音笑得得意洋洋很是自信︰「馬是騎得的,只是怕你們跟不上,還是老老實實坐馬車吧。」
每年春季秋季宮里都會組織起狩獵活動,讓這些個世家子們一起參加。所以若說騎術,世家貴女沒有不會的,尤其是像徐茵茵這樣活潑好動的,還有殷瑤這樣處處被拿出來當榜樣的。
可這些騎術多半都是做做樣子,進場子溜達一圈,撿兩個下人打的獵物回來,便是完成了任務。
「我每年的成果都是親手獵的,才不和那些人一樣。」徐茵茵哼哼著表示不服。
魏元音也不反駁,拉著兩個人便往山上走。
石板小路也不過就修了三尺寬,兩個人並肩走在上面正好,再多一個人便是擁擠又危險,徐茵茵主動走在後頭,看著前面兩個並肩的身影,微微歪了歪頭,她又想起來昨夜里西山行宮的總管一一朝她們行禮,最後給她的卻緊緊是一個‘徐姑娘’。
心情微妙又復雜。
徐府和蘇府打了許多年的對台戲,她最愛嘲笑蘇碧的就是,她爹是個侯爺,可她蘇碧竟然連個鄉君都撈不到,還好意思在外面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仙女樣。
可如今蘇文被擼了江遠侯這個爵位,兩家又成了一樣的了,可她還是不太開心,因為她爹連個侯爺都不曾是。她有時候看著魏元音和殷瑤也在想,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差距。
看起來,殷瑤比魏元音處處都好,可魏元音卻是公主,殷瑤卻是郡主。若說因著出身不同便有差別,可祁安公主一開始也只是將軍之女。
搖搖頭,把想法甩出去,自己嘟著嘴嫌棄了下自己,將軍之女又怎樣呢,這大昭也只有一個祁安公主罷了,誰都復制不了。所以,得到更多的關注也是自然的,因為她是公主啊。徐茵茵反復想著‘她是公主’這四個字,解決了自己的一切煩惱,也暫時撫慰了些不平心緒。
一行人走在山路上,第一個遇到的便是月老廟。魏元音瞅著外面系著紅色絲帶的合歡樹,隨便找了個樹樁坐下︰「你們去吧,我就在這里等著,左右沒什麼想求的。」
殷瑤和徐茵茵具是踟躕,最後還是徐茵茵先紅著臉跺了跺腳先跑了進去,殷瑤笑著搖頭也跟上。
魏元音身後站著侍女丫鬟,也不好隨處亂逛,只好東瞟西瞟起來,最後將視線定在了月老廟的大門口,久久,發出一聲輕笑。
「茵茵這丫頭,看起來是有了心上人了。」因為有了目標和希望,才會虔誠到無以復加,抽簽都是小心翼翼。
她也沒在意,將視線又掃向合歡樹,誰知道這一掃,便看到有什麼向自己臉上糊了來,下意識就是伸手一抓,捏在手里一看,正是紅色的絲帶,上邊還端端正正寫著字。
「幼牽青梅兩不離,瓜報瓊瑤難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