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離開南鄉的那段路上,方慕與飛燕在車中閑話,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韓氏和蓮華,二人感慨頗多。
「說起來,韓娘子時運不濟也是真的,先是嫁與張德化那多疑寡情之人,之後又被處心積慮的馮仁給騙了去。只是她偏看不清,淪落到這般境地還懵懂糊涂。」方慕嘆道。怎麼說呢,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我看吶,韓氏的命數不好是真的,如今薄幸詭奸的男人越來越多也是真的。」飛燕越說越氣憤,橫眉冷目道︰「這幾年,官員狎妓之風盛行,寵妾滅妻、冷對糟糠的事兒我是听得越來越多,可見吶!」
「現如今,三妻四妾竟好似尋常了……」方慕的言語間透著明顯的不喜。
「所以說,阿慕——」說話間,飛燕一把抓住方慕的手,激動道︰「一定要擦亮眼楮呀,透過皮相看其本質才好!」
驅馬墜與馬車左後方的陳燦听到這一番言語,忍不住偷偷去瞧龐統的反應,他在心里嘀咕道︰親妹子能干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兒來?不能夠啊!就算,就算真是親的,黑完這一波,兩人的親情怕是也走到盡頭了。
「龐——飛——燕!」龐統一字一頓道,叫人听著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怎,怎麼了?」飛燕被龐統嚇得一哽,不過她很快便挺直了腰板,擺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
「我記得父親曾說過,崔家的孝武踏實穩重,劉家的學文才高八斗,還有沈家的寧遠模樣清俊,都可以說是良——」龐統冷笑一聲道。戳軟肋麼,誰不會呢!
不等龐統說完,飛燕就炸毛了。她這會兒頭腦發昏,都忘了此時還在馬車上,結結實實地撞到了車頂,疼得她差點縮成蝦米狀。
「你,你,你,你好狠的心吶!」飛燕一邊飆淚,一邊道︰「還是不是親的了?!」
「嗯?」龐統哼了一聲。
「哥,大哥,我錯了!」飛燕慫得也夠快的。
方慕心中好奇,過了一會兒她壓低聲音問道︰「飛燕,那三個人可是有什麼不妥?」
飛燕拭了把辛酸淚,小聲控訴道︰「那是相當不妥啊!崔孝武、劉學文和沈寧遠都是邊關守將,好像是在與西夏、吐蕃諸部相接的邊境,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回來兩趟,大哥他就是想把我趕得遠遠的,就是想分開我們兩個!」
「而且他們三個自小時候起就哩唆的,數落過我好幾回,說我不賢淑端莊,跟個皮猴兒似的!」飛燕怒道。
方慕一時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叫飛燕好一頓不依,趁機提了好些條件才罷休。
因此去京城恰巧要經過草州橋附近的官道,方慕便征詢龐統等人的意見,看能不能在草州橋稍作停留,她想去看一下阿重和他那患有眼疾的娘。
之前阿重曾說要帶他娘親進京求醫的,只是沒等到人,之後她又一直在外奔波,也不知道現下是個什麼情況了。
只是等他們去鎮上一打听,這才知道,阿重他娘本是要求途經此地的欽差包大人申冤的,不知怎麼的,竟認了欽差做干兒子,一行人早已離了草州橋前去京城了。
「兄長此舉著實有些蹊蹺,想來內里必有什麼隱情。」龐統倒是自覺,悄麼聲的便改口稱呼包拯為兄長。
「只怕又是一場千古奇冤啊!」方慕嘆道。
「既是如此,那我們便快馬加鞭,早一日到京城,便能早一日幫到包大人。」白玉堂的好奇心比旁的人都重些,此刻心好似被貓兒抓撓著一般,催促道。
就這樣,一行人沒再多耽擱,各自上了車馬,朝京城而去。也幸虧他們做了這個決定,這才能趕得及救下被一群亡命之徒劫殺的張龍、趙虎並一證人尤氏。
「這回多虧了你們出手相助,不然,證人和我倆的性命就得交待在這里。」張龍抱拳道。
「這回真是打著幕後之人的七寸了,數十號武功高超的殺手埋伏在此就為了劫殺我們,可以說是下了血本了!」趙虎拿袖子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粗聲道。
這會兒證人尤氏也哆哆嗦嗦的從車上爬了下來,在看清方慕那張臉後,她膝蓋一軟,直接撲倒在了地上,抖著唇嚎哭道︰「報應,報應啊!!命,這就是天命啊,我當初怎麼就被豬油蒙了心,非要賭那一把!」
說罷,她朝著方慕猛磕響頭,沒等張龍、趙虎去扶便撞暈過去了,頭上鮮血淋灕,瞧著叫人心驚。
方慕懵了。
張龍和趙虎也是一頭霧水。
三個時辰後,方慕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開封府。而此時的宮城內,老伴伴郭槐頹然地落回椅子中,完了,他們再無翻盤的可能了!李妃有金珠、貢緞為證,有八王爺、狄娘娘相幫,再有證人尤氏和寇珠到堂,事情已成定局。
劉太後得了郭槐的回稟後,又惱又恨又怕,直將宮中的擺件砸了個七七八八的,癲狂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往日的高貴端莊。發泄夠了,劉太後咬牙道︰「郭槐,你再去聯絡人,不計代價,我要叫李氏、包拯還有那個守喜婆,叫她們死!」
說罷,劉太後捋了捋凌亂的發絲,挺直身子道︰「哀家倒要看看,沒了這些,誰還能動我這太後之位!」
「是!」郭槐應聲道。既然恩主有命,他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在郭槐退下後,劉太後在心月復的攙扶下在宮室內來回踱步,片刻之後,她冷笑著吩咐下去,叫人去請龐貴妃過來。
龐統!
不是放著好好的榮華富貴不享,偏要和包拯那家子人摻和到一處,如今還壞了我的大事,可惱,可恨!現下我雖動不得你,但是你這嫡親的姐姐龐貴妃可還在宮中,呵呵……
劉太後倒沒想叫龐貴妃傷筋動骨,只以龐貴妃言辭不當、不尊母後為由叫她到外頭跪上半個時辰。劉太後以為這是小懲,沒成想還未到一刻鐘呢,龐貴妃便暈了過去,緊接著仁宗便急忙忙趕了過來。
最得仁宗信任的郝御醫給龐貴妃診完脈後,喜得花白胡子都翹起來了。原來,龐貴妃的這可是喜脈,喜脈啊!
眼下仁宗膝下皇子、公主一個也無,龐貴妃的有孕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呢。只劉太後愈發覺得龐貴妃就是來克她的,怎麼偏偏被她罰跪後被診出有孕來了!如此一來,她與官家之間的裂隙只怕會大到再難轉圜的地步。
龐貴妃也沒想到,她竟然,竟然有孕了!想她盼了這許多年,找御醫看過多少回,又喝了多少苦藥湯子,眼下她都要死心了,卻也終于如願了。她笑著笑著,不知怎的,就流下兩行熱淚來。
「阿念,怎的就哭起來了?此時該高興才是!」仁宗忙哄道︰「咱們,咱們終于把皇兒盼來了,可朕平日的誠心禱告是有用的!」
「這臣妾倒是不知。」龐貴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花,又笑道︰「不過臣妾此番有孕要感謝一人。」
「哦?是誰?」
「開封府尹包拯之ど妹。」龐貴妃道︰「這兩個月我便是按她開的方子在調理身子,我本以為也就身子康健了許多,沒想到,沒想到竟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說起來,她真是龐家的貴人!」談到方慕,龐貴妃的精氣神都比之前好了許多,「自從遇到了她,飛燕愈發懂事了,父親母親的身體也愈發好了。阿煜也全賴她才能活命,才能洗刷污名,此番阿統在邊城所中的奇毒也是她解的……」
「她不只是龐家的貴人,更是我趙家的貴人!」仁宗听龐貴妃這樣夸贊方慕,只覺得心中歡喜得意,好似被夸贊的是他一般,他道︰「朕要好好想想,要給她什麼封賞?」
龐貴妃自覺時機已到,便想說我家阿統心悅方慕,不如官家下旨賜婚,封她個誥命夫人當當?只是她剛開口提到龐統便被官家略顯興奮的言語打斷了。
「不如請王叔認她為義女,這樣便是封個公主也使得。」仁宗道︰「阿念覺得如何?」
「……官家開心就好。」龐貴妃撫額道。
而被龐貴妃和仁宗念叨的方慕此刻正在堂上被驚得神情有些恍惚,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怎麼會?這一定是騙人的,對不對?我怎麼可能是您的女兒?」方慕不住地搖頭道。是,她自一開始便知道她是被大哥撿回家的,只是再往前推,她腦海中就只有幾幅辨不清誰是誰的模糊畫面。
「只叫大家看看,你這眉眼,與我的可像?你再叫包拯和展昭分辨分辨,你這臉上可有些官家的影子?」李妃又忍不住掉了眼淚,她哭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就是我那可憐的女兒,你那時分明,分明也無緣由地落了淚,那就是咱們母女連心的證明啊!」
尤氏也叩首說小公主的眉眼若是長開了,應該就是方慕現在的模樣。
「包拯,你且說實話,阿慕她,她是不是你包家自京城帶回來的?她身上可還帶著什麼別的物件?」李妃又逼問包拯。
包拯長嘆一聲,實話道︰「阿慕的確是大哥自京城帶到家中的,能證明她身份的有一繡著金龍紋樣薄被,還有就是一個雕工精致的木質食盒。」
說完這句,滾燙的兩行熱淚順著包拯的臉頰滑落了下來,他心知,他這個妹子,怕是再不屬于他,屬于包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