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沒打算和人動手。」長生似乎看出了將絕的心思,于是笑著說道。通過「拂塵路」的條件是得到一半以上弟子的認可,可誰也沒規定非要用武力達成。
「莫非你還以為我要做第二個將絕?饒了我吧,我哪有一言不合就滅了人家宗門的氣魄。」
長生也听說過將絕百年前強闖「拂塵路」的事跡,但他又不是將絕那種瘋子,怎麼可能屠盡一個宗門?他要是有那本事,哪里還需慢慢算計,直接上門滅了凶手不就好了?
「一言不合嗎?」將絕聞言扯出了一個懶散的笑容。當年之事不過是無聊之人瞎傳罷了,真相是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不過那段歲月……他當真有些發瘋。
「怎麼?關于這事你還知道別的版本?」長生也不清楚此事的前因後果,他來這個世界時日尚短,有些事情只是道听途說。
將絕從未和人聊過百年前之事,今日也不欲多言,然而當他和長生的眼楮對上時,卻還是慢慢開了口。
「如果我說,將絕原本不叫將絕呢?」將絕之名,是他百年前自取的。
「將絕曾是小千世界的一個將軍,那宗門收人之日他剛輸了仗亡了國,所以滿身血漬。」
「宗門收人的執事見狀對他說,‘你在哪里沾上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血?簡直骯髒至極。趕緊滾!’」
將絕無所謂地說道,瞳孔深處卻閃過了陰郁之色。他不知道長生能不能理解他言語中的未竟之意,他也不想再解釋什麼。
「其實就算那執事不對將絕下死手,將絕也會殺了他。至于滅宗門,只是因為那宗門之人沆瀣一氣,圍攻不成反被滅罷了。」
「自那之後,將軍已亡,唯有將絕。」什麼「見將絕者,汝命將絕」都是凡人修士們的臆想,他名將絕,只是因為此生不願再為將率兵。
長生不由挑起了眉,他倒是沒想過還有這麼一段內情在里面。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男人怎麼知道的,不過听起來倒挺像真相。將絕動手不是因為自己的命被威脅了,而是因為同袍的血液被怒斥「骯髒」嗎?長生沒從過軍,沒體會過這種信仰,卻隱隱約約能想象一二。
不過說到底真相如何和他全無關系,他不過是將它當作故事听一听,听完便罷了。
「將軍已亡,唯有將絕。」長生低聲重復著這句話,忍不住搖了搖頭。
「我本以為這男人取這短命的名字是因為他不想活了,倒沒想過是這原因。」長生隨口感嘆了一句,然後便回房睡覺去了,他自然沒注意到倚著門的男人那愈發暗沉的眼眸。
因為百年之前,他將絕的確已生無可戀。
比起將絕的徹夜未睡,長生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他便穿著那一身華貴衣袍,領著將絕來到了瓊玉宗所在的位面。
也不知是不是冬日的黃昏太過匆忙,還未到酉時天色已然昏黃,那整個位面都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薄光,而空氣中飄蕩著的似乎是幽幽的酒香。
就連將絕都因此抬起了倦怠的眼眸,他懶懶地打量起這個位面來。只見街道兩旁皆是各色酒樓,甚至有不少巨大酒壇被直接擺在酒樓門口,以供過往之人品嘗。
將絕理所當然地向前了兩步,他接過了街邊女子遞來的美酒,下一秒便仰頭一飲而盡。他也不管酒水的滋味到底如何,就這麼一路喝了過去,蜜色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半絲醉意。
長生盯著還在豪飲的男人,他發現那人的眉頭總是微微皺著,仿佛纏繞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不知為何,這男人飲酒時的氣度實在讓他感到熟悉,長生瞥了眼將絕那一身低調的黑色單衣,又看了看他腰側被黑布包裹的長劍,心中的疑惑越甚。
這家伙怎麼看都不像是平易近人的類型,如今竟然毫不挑剔地飲了這麼多酒,他莫不是……在求醉?長生不想探究男人內心到底是痛是悲,他干脆先一步伸手接過了女子遞來的大碗,當著將絕的面飲盡酒液。
「……搶我的酒?」將絕看了長生半響,終于低啞著聲音輕輕說道,那張英挺深刻的面容上露出了一閃而過的晦色。
世間孰人不知將絕嗜酒如命?自百年前起就再無一人敢動他的酒。
「搶?」長生本來只是不想將絕醉酒誤了自己的事,听到這話後他不禁笑了起來。長生也不和將絕多說什麼,只是定定地注視著酒樓前遞酒的女子。
時無常死後長生便不再戴面具了,俊美的面容使得他一踏入此位面,靈卡上的數字便不斷跳了起來。這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樂得通過靈幣對他表達欽慕之意,他毫不懷疑自己的魅力。
「這位姑娘,告訴我吧。這酒……你是遞予誰的?」長生微微壓低了聲音,話語中三分溫柔七分散漫,足以勾得女子面色羞紅神魂顛倒。
「當然是給你的!」女子頓時斬釘截鐵地回道。你的你的,統統是你的!之前那個黑衣男子雖然也還算帥,但明顯她眼前的長生更加美色惑人啊!
「听見了嗎?」長生勾起唇和身側的將絕對視著,最終還是將絕先行移開了視線。
這小子……將絕沉默地跟在長生身後,眉間的紋路不知不覺間松了幾分。長生剛才看似只是在阻止他喝酒,卻未嘗沒有試探他的意思。這小子在借此試探他的脾氣他的底線,還真是聰明狡猾得過分。
而且試探他的方式,未免也太過勾人了。被這小子這樣看著,別說那位春心萌動的女子,就算是清高的修士,大抵也抗拒不了的。
長生還是小瞧了自己的魅力,要是換個人在他面前做出這些事來,將絕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動怒。
「瓊玉宗或許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美酒。」長生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寬大的衣袖在寒風之中顯得異常飄逸。他的語調平平緩緩的,莫名地讓將絕想起了三月乍暖還寒的春風。
不過長生說這些話是在安撫他?這可真是……將絕下意識地將長劍攬在懷里,一時間竟生不起半點怒意。
「我路上一直在想,這位面為何酒樓遍地、酒香四溢?果然源頭還是在瓊玉宗啊。」走了片刻,長生終于踏上了瓊玉宗的地界。面對著那一群古樸巍峨的宮殿,長生冒出的第一句話竟是在贊美此宗。
「哼,算你識相。」長生話音剛落,一個豪邁的聲音從刻著「瓊玉宗」三字的巨石後傳來。長生不由側目瞥去,他來之前花靈幣調查過瓊玉宗,所以他認出此人正是那二長老的真傳弟子——火尚明。
只見火尚明穿著黑底紅襟的長袍,他身形魁梧面容粗獷,配上那比火還烈的脾氣,看上去倒不像是什麼修真者,反而更像個穿錯衣服的土匪。
隨著火尚明的走出,陸陸續續地又出現了幾個穿著黑金衣袍的年輕男女,他們是瓊玉宗的內門弟子。至于身著黑白長袍站在最後方的那群人,皆是瓊玉宗的外門弟子。
前來圍觀的人似乎算不上多?將絕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長生,他知道之前這小子挑釁瓊玉宗宗主是為了將此事鬧大,好讓整個宗門的人都出來看熱鬧。現在看來效果著實一般,畢竟瓊玉宗上下都忙著弄新酒,雖然對此事好奇,卻也沒空管一個膽大包天的無名之輩。
在場大概無人覺得此子今日會成功吧?將絕低垂著眼掃過了不遠處那群瓊玉宗弟子,卻發現有不少人竟臉紅了起來,他們嘴唇開開合合的,似乎在傳音給各自的好友,甚至還因此還被領頭的火尚明給狠狠地瞪了瞪。
將絕知道,他們這般神情這般做派皆是因為長生太過俊美。
這小子的臉有時候真比刀劍還管用,饒是將絕見狀都不免有些失笑。當年他走「拂塵路」時,圍觀者比現在還要少,那些人到最後都是被他用殺意給逼出來的,也不知今日長生會如何應對。
將絕不得不承認,他對此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