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听過這句話。」許久之後,將絕啞著聲音說道。他猜這般纏綿的話大抵是長生現想的,為的便是報復自己剛才害得他掉花,亦或是為了報復他隨口取名的做派。
可惜了。這樣動人的情話長生不該對著他說,因為自己不會為此動容半分。像愛情這樣綿軟的玩意兒,將絕向來是不屑一顧的。
「你不必再拿話激我,也不必擔心我有仇人會連累到你。」將絕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像是在考慮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我很強。雖然喪失了些許記憶,我也清楚,我很強。」將絕終究是開口了。他向來隨心所欲,也從沒顧及過他人感受,既然知道怎樣會讓長生動容,他沒道理不這麼做。
此言一出,長生眼中果然劃過了復雜之色。將絕知道,這小子怕是又想起了時無常之死。
「你更不必擔心帶上我會耗費你的靈幣,我並不缺錢。」將絕繼續說道,他低沉的嗓音中再無半分猶豫之意。
「夠了。縱使你再厲害,也比不過那男人吧。」長生直接打斷了男人狂妄的話語,他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不然為何句句戳他痛點。但這人似乎弄錯了一件事,他長生怕的從來都不是被人牽連,他怕的是自己會牽連對方。
想到此處,長生干脆側過身來指了指牆上懸掛著的類似電視機鏡子。男人順著長生指著的方向看去,當他看清鏡中播放的畫面後不禁愣了一瞬,因為鏡子里恰好在重播著有關將絕的影像。
只見鏡中漫天雷霆肆意劈落,揚起的煙塵漸漸模糊了視線。而下一秒,一雙深沉晦暗的眼楮劃破了那遮天蔽日的煙塵,就這麼狠狠地烙在了眾人心上。
那一刻所有的觀者大概都忘卻了狂暴的雷霆,忘卻了雷霆發出的恐怖聲響,整個世界皆在慢慢褪色,唯有那雙眼眸訴說著何為永恆。
男人的瞳孔里是冷寂荒涼,是暴虐滄桑,或許還有著幾分嘲弄和悲傷。世人不知道他在悲傷什麼,卻知道他在嘲弄什麼,他在嘲弄這頭頂的萬千雷霆!
又是一道雷霆劈落,被雷劈到的將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仍舊是那副提不起半點興致的模樣。許是太過無聊,許是太過困倦,男人干脆將腰側掛著的漆黑長劍攬入懷中,隨後便躺倒在地淺眠起來!
在漫天雷霆之中入睡,這是何等的狂妄恣意,又是何等的浪漫瀟灑?
這便是三千世界最強者將絕唯一流傳出來的影像,也是一朝讓他的崇拜者遍布三千世界的影像。
自那之後,將絕每日都能收到大量的靈幣,可這男人卻不需要什麼靈幣。他覺醒的是雷霆天賦,雷霆中本就蘊含著最狂暴的天地靈氣,他只需忍耐被其劈打灼傷的痛楚,便能自然而然地提升修為。
正是因此,將絕根本不必在乎任何人,也不必在乎任何事。三千世界的人崇拜他也好,厭惡他也罷,對他來說都是個笑話。
鏡中的影像還未結束。男人昏昏欲睡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地,他半耷著眼又瞥了鏡頭一眼,眉間纏繞著厭煩之色。
只見男人懶懶地張開薄唇,用那低沉沙啞的嗓音說道︰「滾。」
此字一落,鏡中便再無任何畫面。
客棧里的將絕忽然瞥見自己昔年的影像,心情頗有些微妙。這影像是大千世界某個不怕死的宗門擅自拍的,將絕也沒耐心和他們折騰,只是睡醒之後一道雷霆劈碎了那宗門主殿掛著的匾額罷了。
劈完之後,他的世界倒是清靜多了。
長生本是隨意一指,沒想到看著看著竟也沉浸在了影像中。饒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將絕的確很特別,無怪乎那麼多人都成了這男人的粉絲。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實力高低財富多寡……」長生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將話題引回了男人身上。他根本不在乎男人所說的一切,他要是在乎,當初就不會對著將絕胡亂許願。
「你若當真不怕死,那便跟著我。我只有一個要求——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別拆我台。」
「可以。」將絕懶散地應了下來。
「那好,明日我便要入宗,你準備準備和我一起去。」長生只是不想再有人因他而亡,當初若不是時無常救了自己,又怎會因賣琴而被牽連。
可眼前之人畢竟不是時無常。他們素不相識,對方又竭力找死,長生也懶得再管。
「宗門開春之時才收人,你……」將絕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長生一眼,雖然他從來不在意什麼宗門,但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
若是想在這時候進宗門,只有兩種途徑。長生要麼直接被宗門高人收為弟子,要麼便去走「拂塵路」。
這三千世界過于寬廣,各大宗門招收弟子又皆有定數,故而明珠蒙塵者不知凡幾。為了不遺漏某些天才之輩,「拂塵路」便應運而生。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你對自己的才能有信心,大可去心儀的宗門前闖上一番。若有人能在一天之內得到此宗大部分弟子的認可,便可破格進入宗門。
不過如今幾乎沒人選擇走什麼「拂塵路」,因為這听來簡單,實則太難。在這靈氣匱乏的今日,三千世界大多數宗門都以能否賺取靈幣為招收弟子標準,所以衡量某人是否得到大部分弟子認可的方式也變了,變成看他能得到此宗弟子多少打賞。
且不提人心難測,光是那面對整個宗門的膽氣便少有人能有。那些敢走「拂塵路」的,皆非等閑之輩。
將絕盯了眼前的人半響,長生莫不是要走「拂塵路」?而就在這時長生竟然還回了他一個淺淡的笑容,像是在肯定他的猜測。
長生笑完後便低頭看著自己蒼白修長的雙手,仿佛在思量著些什麼。
他的確打算嘗試一下「拂塵路」。昔年他能風靡地球,而如今……他亦能傾倒一個宗門。
「你想去哪個宗門?」
將絕的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長生身上,對方唇角的笑容讓他心髒猛地一跳。將絕覺得一些被他遺忘很久的東西仿佛在被漸漸喚醒,他不禁沙啞著聲音直接問了出來。
將絕曾經見識過那場攝人心魄的祭奠,所以他根本就不懷疑長生能否成功。然而以長生如今這副面容又何必冒險為之?只要耐心地等到來年開春,小千世界任意一個宗門都不會拒絕他的到來。
這小子偏偏就不願等。
將絕忍不住閉了閉眼,他想他大概知道原因。當初在墓前他就看出長生心中有痛,可他今日才知,此子心里比他所想得還要痛上千百倍。
睚眥必報,恩怨必償。也許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麼亙古不化的寒冰,而是那幾欲燎原的烈火。他看著冷靜自持,骨子里卻比誰都瘋狂。
這樣的家伙若是再稍微有些天賦,將這世界鬧得天翻地覆倒也並非不可能。
「瓊玉宗。」長生不知道將絕的動容,他輕輕念出了三個字,漆黑的瞳孔里滿是平靜之色。
瓊玉宗,小千世界八大宗門之一,亦是那位殺了原主、燒了書店的元嬰修士所在的宗門。
長生早已孑然一身無所顧忌。記憶中那仇家似乎對看不清面容的原主沒什麼印象,就算真的瞥見了原主的臉也沒關系。這就是「拂塵路」的另一個好處,只要你不在那里先動手,那個宗門的人便絕無可能對你出手。
這規矩自古便有,也算是修真界對年輕之輩的保護。雖說有些宗門總將它不當回事,但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卻狠狠打醒了他們。自那之後,基本沒了敢走「拂塵路」的人,而那些宗門也將那寥寥幾個前來一試的奉若上賓。
瓊玉宗的元嬰修士若是敢公然違反這規矩,他要承受的便是三千世界所有修士的怒火。
「瓊玉宗?呵。」倚著門的將絕听到這話後忽略了內心泛起的波瀾,他竟勾起薄唇低低笑出了聲,那笑聲之中似乎還纏繞著幾分醉意。
盛產瓊漿玉露之宗,即為瓊玉宗。他將絕此生最愛便是酒液,那瓊玉宗可以說是小千世界里最合他心意的地方了。
不知美酒醉人,還是美色惑人,有那麼一瞬間將絕甚至覺得……這小子也很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