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是沒辦法遮掩過去的,首先賈政的官職就因為這樣的品行問題,被擼掉了。不過看在德親王的面子上,是另外找了賈政的錯處罷免了的,倒沒有廣告天下他的出軌之事。
但賈政自己是被告知了真實緣由的,如驚弓之鳥一般灰溜溜地回了家,半點不敢有異議,也不敢告訴賈母和王夫人自己被免職的真正原因。
賈母和王夫人自然不滿,雖說這賈政的官職不高,也沒什麼權利,但好歹是家里唯一有官身的人,可以裝點門面,不像賈赦,當年做個小官吏還不耐煩受束縛給辭了回家混日子,也不似賈璉,只對做生意賺銀子有興趣。
不明原因的她們只能去找賈元春,想著透過德親王說說情,讓賈政能夠官復原職,畢竟在她們看來,賈政犯的錯事並不值當要被免職的,怎麼說都是親王岳父,難道連這點都通融不了?
賈元春是有苦說不出,這事就不敢叫王夫人知道,只好覷了空子把事情告訴了賈母。
賈母雖震驚,到底還是護著兒子的,跟賈元春一同瞞著王夫人。在她們看來,王夫人知曉此事不過圖惹是非,白生一場閑氣。她們如今這樣的地位,難道還會和離給狐媚子讓地方不成?除了鬧出事來給旁人看笑話,並不能改變什麼。
還不如她們直接把事情給解決了,遮掩過去,維持表面的平和的好,畢竟賈府也好,賈元春也好,都丟不起那個人。
那個被人稱作趙寡婦的外室,明面上的身份是個寡婦,不過賈元春早已查明,她原是個漁家女,長得也算明艷動人,賈政游湖的時候認識的,她不想再嫁個漁家漢子一直在船上生活,一來二去就跟賈政勾搭上了,成了賈政的外室,這些年來也算養尊處優,吃穿不愁,有人伺候,為了討賈政歡心,她還讀書習字,漸漸地能跟賈政談詩論畫,讓賈政對木訥的只為管家理事認得幾個字的王夫人更為不喜。
而趙寡婦生下的女兒賈探春只比寶玉小一歲,十分聰明伶俐,精明能干,這兩年,家里的事情基本已經由她做主。其弟賈環也在她的約束之下讀書上學,雖只上的民學,成績倒是不差,常讓賈政感慨其非嫡子,也對賈寶玉的偷懶耍滑越發看不上眼。
賈母和賈元春商量,那趙寡婦也是沒什麼主見的樣子,所圖不過錢財富貴,倒是不足為慮。便派了心月復過去,許他們家一萬兩銀子,只叫他們搬去外地,走得遠遠的。
為難的是那兩個孩子的存在,賈母和賈元春完全沒有過要將其接回來的想法,只是兩個孩子都不是駑鈍的,若將來長大了回來生事,只怕還是狂風暴雨的結果。
不過如今也顧不上許多,先平息了眼前事,即便將來他們回來,賈寶玉也該長大成才了,私生子立足不穩,可沒資格跟他爭奪家產。想來到那時候,王夫人即便生氣,也沒什麼好計較的了。
那一萬兩銀子是賈母和賈元春一並從私房里出的,遞到趙寡婦跟前時,她既歡喜又猶豫。
賈政除了俸祿之外並無其他收入,每月可以從家中領些月例也是有限,王夫人管家他雖可以佔些公賬上的便宜,但是每次找由頭跟王夫人要錢他也心虛,所以每月能夠花銷在趙寡婦母子幾人身上的,最多也不過二三百兩銀子,但比之尋常百姓已然是暴富了。
如今這乍然一見一萬兩厚厚的一沓銀票,趙寡婦覺得心跳都加快了好多,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但是她這些年安穩日子過慣了,這貿然要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生活,她也是不怎麼情願的。
還是賈探春勸她,如今這賈家既已知道她們的存在,又哪里會任由賈政繼續對他們照顧有加?到時候打壓為難他們只怕也是尋常。還不如拿了銀子,遠遠地離開去過好日子。
趙寡婦一听,也怕這官家夫人找上門來磋磨自己,便收了銀子應了搬走,打算去江南定居。
賈探春見母親肯听自己的話,也是松了口氣。她早就看出來賈政的假正經、好面子的外表之下的涼薄和膽小,他來的次數不多,還每次都偷偷模模的,賈探春姐弟倆見他的次數並不多,對這個所謂的父親並沒有太深刻的感情。
如今賈家已知他們的存在,賈政別說不敢照拂他們,只怕以後連來都不敢來了。與其留在京城等待來自賈家夫人撕破臉的報復打壓,倒不如趁著富貴人家要面子肯遮掩的當兒,收了錢遠遠地避開過自己的日子。雖說她與弟弟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斷不肯因著私生子的名頭就自暴自棄,但是這宣揚開來,難道還是好事不成?周圍人異樣的眼光與指指點點,她且受不了呢,別再害得弟弟移了性情。
趙寡婦母子三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甄寶玉也來幫忙,心里有些難過,卻見賈環在賈探春描述的未來生活中變得歡喜起來,不免覺得自己太過矯情,至少自己還有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可不比賈家姐弟倆好得多?竟還沒有他們灑月兌,實在太不應該了。
甄寶玉說︰「探春妹妹,環兒弟弟,我以後會去找你們的。」
賈探春沖他笑笑,賈環則拍胸脯道︰「寶玉哥哥,你以後來蘇州,我招待你。」
「好。」
三個孩子相視而笑。
知道外室事件的處理結果的時候,尉北璀也不由得感慨一聲,這賈家,男人真是遠不如女人有決斷力和行動力。
然而事情總是紙包不住火,賈母跟賈元春也沒想過可以把這事包裹得誰也不知,至少吏部和工部的有些人是知道些內幕的。她們所為不過是為了維系面子上的平和,以及瞞著王夫人,維持家中的平穩。
瞞著王夫人容易,她平日里也不出門,外面的事情多是不知曉的,而知情的人便是拿賈政說笑,也只在有限的範圍之內流傳,傳不到下人外人耳中去——瞧不上賈政,可賈政到底還有個親王女婿呢。
但是,林如海和王子騰卻恰好在這個知情的範圍之內。
王子騰知曉這事的時候也是氣得一個倒仰,這個總是道貌岸然的妹婿,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哪,居然能夠給他弄出這麼大個「驚喜」來。
當下把賈政叫來一頓臭罵,當真是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到底人都已經被送走了,這事兒告訴自己妹妹也無濟于事,沒什麼意義,難不成真叫王夫人跟賈政和離不成?就算看在幾個孩子的面子上也是不可能,而且賈、王兩家都丟不起那人。
而林如海知道這事,也不過回去跟賈敏感嘆幾句,不管是為了賈家的和平,還是賈敏跟王夫人不怎麼好的關系,賈敏都不可能跑去告訴王夫人這件事情。但是她對自己二哥的觀感,卻是一下子降了好幾個度。她一直覺得賈政人品不錯,雖讀書死板了些,卻並不是根本性的問題。如今看來,倒是她看走了眼,莫不是寶玉總喜歡往姐姐妹妹身邊湊而厭惡渾濁男子的天性,根本就承繼自賈政?
雖是親戚斷不得,但兒女們還是遠著些這家人的好。于是,林黛玉和林皓又被告誡了一番不必與二舅舅家太過親近的話,雖不明所以然,但兩人還是乖乖應下。他們本來就與二舅舅家不甚親近,王夫人當著人對他們慈愛,背過身去就愛搭不理的,二舅舅也總是端著沒見過幾次,寶玉更是各家「不能學習之的典範」,便是賈蘭,也實在太小,李紈又拘得緊,根本玩不到一塊兒去的。
倒是大舅舅家,黛玉本就與迎春要好,新入門的表嫂王熙鳳性子也非常豪爽,八面玲瓏,倒也有幾分投緣。王家女多不讀書,王熙鳳這一輩兒也就王子騰力排眾議將王熙鳳送進女學讀了幾年書,但王熙鳳別的方面精明,讀書卻是沒什麼天分,不過多識得些字,懂得些為人處世的道理罷了,作詩賦曲那是樣樣不通。但她為人通透,人情世故上卻總能讓人如沐春風,心生好感。
王熙鳳進門不就便有孕在身,本要交予她的管家權一時也作了罷,由得她安心養胎。王熙鳳平日里最喜歡叫迎春等人念詩給她听,說是將來兒女出生也能「月復有詩書氣自華」,不必像她一般當個粗陋婦人。而王熙鳳最喜黛玉,常說若有個女兒,有黛玉一半兒她就知足了,倒是不怎麼在意這月復中胎兒是男是女。
賈政罷職在家,又出了這樣的事,老臉燒的慌,一時間倒只在家里呆著,也不常與那三五讀書人去茶館談書論畫了,整個人眼瞧著沒精神起來。
賈母瞧著心疼,又覺得外室之事已經抹平了,風平浪靜的,又囑咐元春幫著賈政跟德親王再求個官身,怎麼說也是德親王岳父,這白身一個無所事事的,德親王面上也不好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