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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劉崇古是新上任的兵部尚書,他和老鐵二十幾年就是鐵哥們兒,二十幾年當中,不論到了哪,兩人從沒斷過聯絡,雖然後來一個去了虎牢關,另一個留在帝京成了兵部尚書,二十幾年的交情總算是交情,讓查一查線索,想來不難,況且,這樁案子說到底也是公事,于公于私,劉崇古都應該會幫這個忙。至于蕭煜那頭麼,私孩子,本來就爹不疼娘不愛的,還要讓他回去走自己的爹的門路,也太難為人了!

「公事公辦,若是兵部那頭真走不了,我來。」蕭煜還是一張冷臉,說著冷冷的實誠話,絕沒有言不由衷。他雖則是肅王的私孩子,到底也是親生的種,他的爹主要恨他不肯親近,要是他肯放段開口去求,十有八/九能成。

「這事不用你,你先去看看那北戎活口醒沒醒。」老鐵人盡其才,直接把蕭煜派去會一會那半死不活的北戎人,反正他會北戎話麼,真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別人去都是鴨子听雷瞎擺劃,他去了才有用。

蕭煜出去以後,老鐵默了好久才終于開腔︰「是這麼回事兒,北戎那邊過來人了,說是要談一談這樁案子,人選……他們指名要你。」

「……」

三變一時呆住了,呆頭鵝似的響一聲︰「嗯?指名要我?為啥?我又不會北戎話,再說了,我也沒招誰惹誰……」,說到這兒,他自己醒過味來,訕訕住了嘴,不說了。

還說沒招惹誰,招惹那北戎小王,就等于招惹了整個北戎王庭,若是小王不受寵還好,偏偏是北戎狼主最受寵的小兒子,依著北戎的習俗,將來是要承繼王位的!

今次這樣指名道姓地要人,鐵定是那北戎小王的主意,北戎那邊派來的使者嘴還挺硬、挺會說,一說陸弘景與那群東西交過手,二說陸弘景是他們那隊兵的頭兒,找他,于公于私都有說法,就是他了!

「他們也說了,不是你去就不談,我估模著他們大約知道一些情況,興許知道的還不少,要不……你去一趟?」老鐵這是先禮而後兵,其實,若是頂頭上司一言不發直接把他派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先知會一聲到底要好看一些,所以麼,老鐵打算找他說一說這事兒,說得通就說,說不通,軍令如山,一道軍令下去,不去他也得去!

「你都把話說絕了,我還說個什麼勁兒呀?去唄!怕他怎的!」三變脖子一梗,雙眼皮兒一翻——去就去,老子怕過誰!

「……那就和他們定好日子了?後天怎麼樣?」老鐵嘬著牙花子,牙疼似的吸吸著,出來的音都像是咬牙切齒。

「哪天都成,你說了算!」三變就這點好,什麼東西,一旦應承了,十匹馬都拉不回,既然如此,定日子還不是隨便,後天就後天,十九就十九,該來的,反正躲不掉。

這邊定好了日子,那邊三變喝的藥藥效也將將到頭,傷處又開始抽疼,老鐵見他疼得冒冷汗,也不好多說,簡單交代幾句,這就放他回窩去了。

三變忍著鑽心的疼,磨磨蹭蹭地走著,剛走到關防衙門外,迎頭踫見在門臉旁傻站著的干兒子,也沒力氣說話,一條好胳膊朝前一遞,他就把他攙著走了。起初是攙著走,走著走著,攙就成了半扶半抱,做干爹的隱約覺得有點兒不大對頭,可還沒等他細品,營房到了,再後來,傷口疼得他沒心思想這那,干脆撂下不想,一心一意熬疼。

當天傍晚,到了飯點,龍湛打飯回來,搬張凳子坐到陸弘景床前,輕輕扯一扯他蒙到頭頂上的被子,怕驚著他似的嗡了一句︰「吃飯了。」。陸弘景正疼得死去活來,哪里吃得下,懶得應,躺被子里挺尸,沒提防龍湛又扯被子,又嗡一句︰「肉粥,吃了好。」

怎麼能什麼都不吃呢,吃了傷才好得快!什麼也不吃,流出去的血從哪里補?補不回來,你臉色一直這樣牆似的白,我心里不知怎麼的,總是悶悶的難受,嘴里發苦,吃什麼都不香……

這樣復雜的話,龍湛說不來,他只懂說「吃了好」。

陸弘景煩他,貓叫一般喵出倆字︰「不吃!」,帶鼻音的,听著像撒嬌。

龍湛讓他「喵」得一愣,不知怎的又一酥,腦子里搭錯一根弦,手底下陡然一動,他把他掀了出來,舀了一勺子粥直送到他嘴邊。不吃。還送。又不吃。追著送。

陸弘景讓他纏得沒了脾氣,一張嘴狠吃一勺,又張嘴,再狠吃許多勺,直吃到一碗完了,才想︰這死小子挺有主意啊,敢當老子的家了!

二十的老子到底不甘,抬腳踹了一下十二的兒子,兒子正好背轉身坐著,被他踹個正著,雖說那一腳沒什麼力道,也嚇了個好歹,他掉過身來問他︰「嗯?」。

是疼得受不住了踹我一腳?

還是不服我強喂你要踹我一腳?

「……沒事,你吃你的去。」

老子忽然覺出自己挺孩兒氣,蔫頭耷腦地讓兒子外頭吃飯,少來惹事。

龍湛出去吃飯的當口,陸弘景忽然想起有件挺要緊的事還沒跟老鐵說,這就又艱難起身,去了趟關防衙門。待到龍湛吃完回來,進門不見人,又不知人去了哪,他忽然有點兒茫然又有點兒慌,定了定神,他模到自己鋪上坐下,坐了一會兒,沒啥好看,就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手是大手,他個子大,手也生得大,手背上青筋綻著,是常年不得好生活的樣子,手指頭倒長,長出了本分,怪不得有那專門養小扒手掙錢的盯牢他不放,對于「空空兒」來說,手指頭是吃飯的本錢,越長越好,長而且尖,那就更好,好在他的手偏圓,特別在手指尖那兒,圓圓肉肉的,沒有一點貧苦相,哪怕長了一手心的老繭,也還是富貴堂皇。這麼一雙富貴堂皇的手,長在一個要飯要大的人身上,不知該算是陰差陽錯,還是必有後福。

起碼現在來看,他算是有後福的了。

跟了一個不著四六的「爹」,有了三餐飽飯四季衣衫,每天讀書寫字混吃等死,和之前比起來,那是一重天一重地。至于現在他干的這些小媳婦兒似的活計麼,都不能叫活計,撐死算在混吃等死里頭。他覺著自己佔大便宜了。有時甚至覺得自己便宜佔大發了,莫名生出一種惶恐,生怕將來天道往復,佔多大的便宜還多大的罪!

然而他向來不是想得長遠的人,剛想到罪過便不想了,從席子底下模出陸弘景送他的北戎筆,在紙上勾勾畫畫,怕人看見,左手擋著,右手畫。本來沒想畫來著,起頭練的字,練著練著,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慶朝字就成了一個個小人……

端正好,蕭煜從傷號房里出來,有話要找陸弘景說,直直過來,也不敲門,先站在門口往里掃一眼。

他見過那半死不活的北戎人,看了看傷情,傷重,人也將死將活的,還發著高熱,實話沒問來,听了兩耳朵燒糊涂了的胡話。胡話當中反復提到三個字︰布魯曼。在北戎話里,布魯曼是活在十層地獄的魔鬼,每百年出來禍害一回人世。若是放在天山北路到川陝一帶,布魯曼就不是魔鬼,是個活在百姓口中,比魔鬼還可怕的大活人。沒人見過這個活布魯曼的真面目,或者說見過的都死了好久了。蕭煜找陸弘景而不是找老鐵說這個,是因為陸弘景認識一個與活布魯曼交過手的人,那人隱世多年,要找他,只能先找陸弘景。

蕭煜站營房門口隨便掃的那一眼,正看見龍湛在紙上描著什麼,行跡還挺鬼祟,一邊手握筆,另一邊手還圍著擋著,好像怕被誰偷瞧了去似的。他不擋著還好,一擋,蕭將軍的興味就給引起來了,只見他悄悄過來,沒聲息立在他身後,目光越過手臂圈起的屏障,看了個一清二楚。紙上描著一個小人兒,柴禾棍似的胳膊手臂,木樁子似的身段,當中頂著一個西瓜似的腦袋,腦袋上五官模糊,乍一看呲牙咧嘴,細一看直眉瞪眼,柴禾棍似的胳膊上擎著一根棒子,似乎立馬就要月兌手而去,小人兒嘴旁還有六個字︰哇呀呀!哪!里!走!

……

看到這兒,蕭將軍腦子里冒出了一句順口溜︰打南邊兒來了個滿頭黃毛的豬籠草,手里把著根 黑的黑狗棒棍。

其實,蕭將軍能瞧出來畫上畫的是黃毛陸將軍,完全是天外飛來的靈光一閃——那根棒子上描的雲紋像極了「離離原上草」,繚亂,根根直立,胡亂生長,可好歹在最底下的那個,勉強看起來像朵雲。

蕭將軍板著臉在心里樂了一會兒,他怎麼來的怎麼出去,到了外邊找到陸弘景,先和他說正事,說完了正事一拍他肩膀道︰「不容易,養個干兒子都知道幫你畫像了……」

「真的?!」這貨喜得眉花眼笑,還沒等蕭將軍說完他就直奔龍湛所在的營房而去,沒一會兒,蕭將軍听見那貨在里頭乍著嗓子干嚎︰你個舅子的!老子是長這副德行的嗎?!

多少年以後,龍湛仍愛在紙上描小人,一描描兩個,紙上描著的兩個小人,都是柴禾棍胳膊木樁身,西瓜腦袋粗五官,兩只柴禾棍似的胳膊交叉在了一起,似乎是個手拖手的模樣,一個邊上寫著「我」,另一個邊上寫著「他」。下邊還有好多張,都是「我」和「他」。「我」越來越高,「他」越來越矮,還是胳膊畫交叉,連手指頭都不會畫,筆頭功夫多年如一日的差勁。只不過後來聰明了,偷偷描,偷偷藏,有時和肉干一起藏,有時單獨藏,更多的是藏在席子底下,藏不下就往地下或樹上藏,直到他入了健兒營,有了戰功,封了參將、將軍,一路封上去,宅子也越換越大,他還是把這些東西往席子底下藏。行軍打仗時候也不忘隨身帶上幾張,或是偷空描上幾張,一開始只是手拖著手,後來就雜了,有些是「我」壓著「他」,有些是「他」騎著「我」,還有兩個西瓜腦袋黏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嘴貼嘴的,不一而足。龍湛描得滿心愜意,描完了往懷里一揣,夜里也能出來一場又甜又黏的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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