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外邊等著的十來騎人馬見到他們分作兩隊跑了,也要分出兩隊去追,沒曾想讓陸弘景攔了個迎面。他把背上的槍拔/出/來,「鏘」的一聲扎到地上,抓住槍頂用力一提,再橫槍一立,站在小路當中擋道,其余人等都散到兩邊,鑽進了草叢中。
陸弘景使槍,槍乃諸兵之王,不好擺弄,擺弄好了便是大殺四方的利器。他手上這把「滾雲」出自兵器名家燕然之手,外有蓮花滾雲紋,內有機括,不用時可縮至數尺,背在背上帶走,用時按動機括,朝上一拔,可長至丈余,輕重適宜,用來十分趁手。「滾雲」是燕然的收官之作,鍛成之後便封爐罷手,不再鍛制任何兵器。也是陸弘景收到的「有價無市」當中,唯一一件沒有想方設法還回去的東西。實在是愛極了,下不去那個手拿去還給人家,厚著臉皮收下以後,他待這把槍就和待自己的干兒子差不多,閑來無事便抹抹擦擦,養護得挺不賴。
物件用老了以後,和自家主子就有那麼一種心有靈犀,手到槍也到,就在那密葉馬揚蹄奔到眼前之時,陸弘景矮身一跪,槍頭朝上猛力一挺,那匹馬就被鋒刃劃破了肚月復!滾熱的血和腸肚淋灕而下,澆了他一身。馬兒依著慣性朝前再奔一段,便轟然倒下!
正在此時,藏在草叢中的兵們瞅準了時機拋出絆馬索,絆倒了好幾匹馬,前邊倒的馬又帶倒了後邊的馬,暗夜時分,人喊馬嘶的,場面亂了,兩邊的人混戰在一起,你來我往殺過幾個回合,陸弘景領著兵們且戰且退,他要把他們引到一處斷崖附近。那兒有一處用來捕山豬的陷阱,夠深,夠寬,里邊埋的東西不單止是削尖了的竹箭,還有山豬炮,任何活物一旦掉下去,立馬炸個稀巴爛!
那十幾個穿黑袍的「人」緊緊咬在他們背後,人數比他們多,手上的鐮刀也不是吃素的,相當難應付,很快,他們就覺得吃力起來。陸弘景身上掛了好幾道彩,加上剛才讓馬血馬腸肚澆了一身,這時候看起來忒怕人,跟著他的幾個人,有熬不住的已經開嗓問他了︰「頭兒!傷著哪了沒?」,這貨分出左手抹了一把臉,笑得呲牙咧嘴,模樣跟那挨千刀的厲鬼差不多,直接回人家︰「沒事兒!好著呢!喂得差不多了,該收山回家嘍!」
收山回家就是讓跟著他的兵們散到一邊去,他要把這些東西送坑里了。
兵們是多年的親兵,和他手上那把槍一樣,都有說不出的默契,听聞他這一嗓子,即刻各自四散跑路,黑袍們顯然對這種打著打著對手就不見了的狀況沒有絲毫準備,愣了一會兒,發現前面還站著個不怕死的,便就都沖著他去。
本來事情進展得挺順利,眼看著這些黑袍就要落到陷阱里讓山豬炮轟成渣渣了,誰曾想山崖邊上落下一塊石頭,還不算小,磕磕絆絆一路彈跳著,最後掉入陷阱當中,就這麼巧。石頭一落下去,剛好砸到山豬炮上頭,轟隆一聲,陷阱暴露了。
一切都這麼巧。
陸弘景和他那一隊親兵心里都只有一個想頭︰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堪堪剎在陷阱二十來步之前的黑袍們讓山豬炮轟得一陣耳鳴,緩過來以後,十幾把閃著寒光的鐮刀一同逼向陸弘景。當中一「人」驟然發難,從前頭一刀剮過來,他本能地朝後倒,想要避開刀鋒,卻不料身後還有一把刀等著!那把刀瞄準是瞄準他的腰部掃過來的,一刀過後,便是腰斬!
「頭兒!!!」一隊親兵捂不住嗓子眼兒里的驚叫,從躲藏的地方躥出來,瞬間就暴露了自己行藏!
連陸弘景在內,人人都料定他必死無疑,然而那一刀卻沒將他破成兩截,倒是那持刀行凶之「人」悄無聲息地軟軟倒下,碩大沉重的巨鐮也當啷一聲墜在地上,刀尖剛剛好擦著陸弘景的左臉頰釘進地皮!
「蕭千戶!頭兒!是蕭千戶!」
陸弘景還在喘息未定,親兵們已經放開喉嚨喊上了,所有嗓門都帶著一股劫後余生的大慶幸,樂顛顛喜滋滋,連調門都變了,拔得好高。
然後兩隊人匯成一隊,這下不用藏也不用躲了,直接操刀子和那幫黑袍干!
「老蕭!」陸弘景不人不鬼地從地上爬起來,攥住滾雲,一槍扎住右邊那個想要搞突襲的黑袍,再一掙手把槍收回來,邊收拾局面邊耍貧嘴︰「你不是在東邊項城方向的麼,咋的走這頭來了?」
「看見告急焰火,順路。」
「嘖嘖!就是嘴硬!說你放心不下兄弟我特地過來看看能死了啊!」
蕭煜眉峰微陡,看了一眼「血肉淋灕」的陸千戶,不知怎麼的就忽然出手,一劍橫劈,劈得陸千戶措不及防,幾乎當場給劈成了瓢禿!
「……你個死舅子的!直說要我命不完了麼?!耍這種快刀,老子要是再慢半個調,頭都給你削平了!」
「至少現在還在你脖子上呆著。我若不快,你如今還有機會站我面前耍嘴皮麼?」蕭千戶乃是陸千戶命里克星,兩人一旦拌嘴,陸千戶贏面甚少,更何況他還不佔理!
「好!就算是為了救我命,你不能先吱一聲麼?!」
冷臉蕭千戶冷眼掃過不人不鬼的陸千戶,躊躇有時,勉為其難道︰「吱。」
……
「……算你狠!老子不和你一般見識!」
兩人各自收拾局面,待收拾妥帖,天也快亮了,兩隊人馬匯合著往虎牢關走。本想留幾個活口來著,不料這群黑袍倒是挺有血性,沒等被捉便自行了斷,往嘴里塞一顆什麼,「蓬」的一下從內往外燒起來,灰都沒得剩!
唉!
到虎牢關的時候,日頭過午,陸弘景那身「行頭」一路招搖而過,驚壞不少同袍,一個個都咋呼著要請軍醫,這還不算,這群人基本是抬著他進營房的,前後腳進來的是軍醫,人家上下打量幾眼,便直截了當地奔他左手手肘上的傷去。
這個地方的傷才是最重最致命的,若是料理不好,左手很有可能就此廢了!
方才處在險境,多疼都不覺得疼,現下安穩了,疼痛也一**穩穩地翻上來,疼得陸弘景頻頻蹙眉,但也只是蹙眉,這貨向來愛面子,旁人面前,絕不做損面子的表情或動作。這道傷實在太深了,清創與縫合都費了軍醫老大功夫,也即是說,這貨隨著軍醫針針線線的穿穿繞繞也受了老大的罪。他緊緊抿著唇,就跟軍醫那針針線線都縫他嘴上似的,哀嚎痛呼都一同抿在齒縫當中,唇都給他抿白了。
好容易熬到軍醫縫完了針上完了藥,看熱鬧的和看門道的都一同撤沒了,就剩他一人的時候,他才呲牙咧嘴 吸氣,哀哀號啕︰「這群死舅子手夠黑啊!一刀過來幾乎把老子的手給廢了!真是,流年不利哇!過兩天看好點兒了,說什麼也得上天王廟拜拜去!」
這貨嘀嘀咕咕,猛一抬頭,正看見龍湛巴在窗戶那兒,探頭探腦地往里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