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爺,有事？」
凶悍的趙家老太太如今正躲在自家男人背後,趙家當家人趙永財帶著討好的笑容，微微彎腰問道,只是,那雙精明的眼楮現在全是懼怕。
「你們的事發了,統統帶走。」
為首的捕快很是干脆,手一揮,就有手下上前,將趙家的人都抓了起來。
一時間趙家院子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小孩女人的哭聲，男人的叫喊聲,混成一片，熱鬧得很。
「官爺，我是這個村的村長,能問一下，他們犯什麼事了嗎？」趙村長急匆匆地趕來,氣還沒喘勻,抹了一把汗,就小心翼翼地問道。
听到這個問題，嚇得魂飛魄散的趙家人跟著點頭，哆哆嗦嗦地開始喊冤，「官爺，我們都是安分老實的人，絕對不會做壞事的，冤枉啊。」
「閉嘴！」
捕快將腰間的官刀亮出來，鬼哭狼嚎的眾人立刻禁聲。
「官爺，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村長依舊小心地詢問。
捕快對他的態度要好一些，指著他身邊的人，「這人你們認識嗎？」
趙二挺了挺胸，笑得一臉得意，想到昨天晚上在回村的路上所偷听到的話，就不由得興奮，舉報者可拿一成贓物作為獎賞，他兩眼冒光地看著趙家幾個女人身上的金銀首飾，心想，這一趟怎麼著也能拿幾十兩銀子了。
趙家人看著趙二，老實地回答，「認識。」
村長也點頭，「他也是我們村的。」
「認識就好，那就沒什麼誤會了，帶走。」然後，沒有再給他們反抗的機會，直接將人拖走，這還不算，留下的幾個捕快，把趙家里里外外都翻了個遍，搜出來的銀兩和值錢的東西分開放著，看得圍觀的村民驚嘆不已。
看到這些東西，村長嘆氣，也不再說話，他隱約有種感覺，這事恐怕和之前來他們村的王家人有關。
捕快帶著東西和趙二離開的時候，直接把趙家的院門封了起來，別看只是兩張小小的封條，對于這些村民來說，那就是天大的禍事，心想無論趙家能不能度過這一關，都要離他們遠點，在他們眼里，就算以後趙家人被放回來，也不代表他們就是清白的，沒有做壞事情。
一路上趙家人是嚇壞了哪里顧得上村民們的想法，等到了縣城，路邊的行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並不算小聲的話落入他們的耳朵里，覺得臉都丟盡了的趙家人一個個是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土里去。
若被指點，被說三道四讓他們沒臉見人，那麼，被帶進縣衙後，他們的內心全然被恐懼佔領，曾經有見過砍頭的趙家老大，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兩股之間一陣溫熱，然後打濕了褲襠。
被嚇得狠了的趙家人實際上只是被帶進了縣衙後堂，因為考慮到會牽扯到趙氏，王英卓便請求私下審理，他不想嵐丫頭的名聲因為三嫂而受到影響。
看到縣令大人，惶惶失措的趙家人軟綿綿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嘴里來回重復著冤枉二字。
「行了，你們可知罪？」秦正豐皺眉，空氣中難聞的騷味讓他有些反胃。
趙家人紛紛搖頭，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啊。
「大人，我們是冤枉的。」趙永財鼓起勇氣說出這麼一句完整的話。
「趙二，你來說。」
秦正豐想盡快結束這場。
規規矩矩跪著的趙二立刻開口，
「大人，這趙家人不是強盜就是小偷，剛才那些官爺去他們家搜出來的東西就是證據啊，我和趙家人同村，他們家有幾畝地，幾口人都一清二楚，就算他們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存下這麼多銀子的，我說的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大人不信可以讓人去查。」
這些話趙二是偷听來的，又經過一晚上的反復琢磨，現在說起來順溜得很，「說不定還做過謀財害命的事情。」
「趙二，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趙家的人看著趙二的目光是恨不得吃了他一般，尖叫的趙家大嫂被捕快一個棍子下去，就再不敢出聲了。
「趙永財，這些錢財，是如何得來的，還不從實招來。」秦正豐看著下面的趙家人，冷著一張臉，官氣十足。
趙家當家人哆哆嗦嗦半天，也沒說出來什麼來，到了這樣的地步，趙家人心里還是惦記著那些銀子的，可見有多貪財。
「既然說不出來，就按律處理，師爺，你去算一算，超過一百兩，流放西北。」秦正豐平靜的聲音說出的話讓趙家人的恐懼達到了頂點，也毀滅了他們心里的那一點點僥幸。
趙家兩個兒媳婦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趙家老太太什麼也不顧了，「大人，我說，我說，這些銀子不是我們偷的，是我女兒給我們的。」
「說清楚。」
趙永財兩口子倒是把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胡說，你女兒哪里來得這麼多的銀子？別告訴我是王家給的，」趙二眼看著他的賞金就要飛走了，當然不干了，「你們當王家人是傻子啊。」
「真的，」趙家人齊齊說道︰「大人，你要相信我們。」
「不著急，是真是假，派人詢問一下王家人就知道了。」秦正豐說完，就有捕快退下，至于是不是去詢問，就不清楚了。
只是，趙家人在听到秦正豐的話時，心里就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果然，等到捕快回來的時候，得到的是王家人否認的答案。
想到會被流放的結果，趙家人的腦子直接就跳到了潦倒窮困，客死異鄉的淒涼下場，「大人，這銀子真的是我女兒拿給我們的，就算是偷的，也是她偷的，跟我們沒有關系啊！」
「對，對。」趙永財的話像是給他們找到了另外一條出路，一個個附和道。
「行了，這件事情我會再調查的，不過，在沒查清楚之前，你們就在牢里待著吧。」秦正豐的話讓趙家人再次抖了起來。
「大人，我們冤枉啊！」
一個個什麼也不顧，直接哭嚎喊冤，要不是有捕快攔著，估計都沖到秦正豐的面前，抱腿痛哭了。
監牢，對于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絕對是和地獄一樣的存在，他們如何能不害怕。
「師爺，剩下的交給你了。」秦正豐留下這句話直接走人。
「大人，我的。」趙二的賞金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對方冷冰冰的一眼嚇得不敢再說話。
縣學里，王英卓拿到了銀兩，笑著對秦懷仁說道，「多謝秦兄。」
「這本就是我父親該做的事情，王兄你太客氣了。」秦懷仁對此並不在意，他並不認為這麼一點事情就能交好對方。
王英卓看著面前的人，真沒有再客氣，這些日子他能夠感覺到對方的留意，不過，無論有什麼目的，總會露出馬腳的。
午休的時候，王英卓看著面前一臉激動的趙志軒，笑著說道︰「志軒，我收到消息，你爹娘大哥他們如今都被關押在縣衙大牢。」
因為王英卓來找他而高興的心情消失不見，「五哥，你說什麼？」
「別慌，坐下說。」雖然對方叫他五哥，實際上兩人同年，對方甚至比他大一個月，只是趙志軒一直這麼叫，他說過對方也沒改口就不再提了。
趙志軒努力平復慌亂的心，在王英卓對面坐下。
「你听我說。」王英卓沒有隱瞞地將事情全都說了一遍，期間對方好幾次插話。
「什麼，姐夫重傷，我怎麼不知道？」
王英卓沒有去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直到他把話說完，趙志軒的一張臉紅得滴血，羞愧得不敢看王英卓。
「五哥，我也沒想到，爹娘他們會那麼做。」
王英卓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志軒，看在你的份上，這件事情我請秦兄幫忙，讓縣令大人私下審理，你放心，不會影響到你的名聲，還有，既然銀子已經要回來了，你也別擔心你爹娘他們，三天過後，就會放他們出來的。」
「多謝五哥。」趙志軒十分感激地說道。
王英卓站起身，隱去臉上的笑容，看著對方，「志軒，有一卻不可有二，若以後還出現類似的事情，我絕不會再留情面，希望你能好好看著你的家人，別再自找死路，我三嫂，你二姐是什麼性子，想必你也清楚。」
趙志軒連連點頭。
「我三哥性子老實，可你要記住，他是我三哥，我是不會讓外人欺負他的。」王英卓說完這話，轉身離開，至于身後的人是什麼表情，他一點都不在意，趙志軒有那麼一大家子扯著後退，想要功成名就可比普通人要難得多。
趙氏因為是孕婦，所以這天晚上早早地就休息了，王晴嵐拿著手里的兩百兩銀票，有些疑惑地看著王英卓。
「因為三嫂的前車之鑒，我覺得你們三房的銀子，你拿著一部分，以後你們三房要添置什麼，你可以自己看著辦。」
王英卓笑著說道︰「這事三哥也同意了的，他手里也拿著一部分銀子，等回村子以後，你爹的藥錢，還有每個月交給大嫂的伙食費，甚至他養傷可能想要吃其他的東西，銀子都是從這里面出的。」
「多謝小叔。」
王晴嵐這次的感謝是真心的，她娘手里沒錢，可能會少許多事情的。
「你爹這次養傷的時間可能會久一些，若是銀子不夠了，你就偷偷找我或者你四叔，」王英文說完這話，覺得在偷偷這個用詞上有些問題，又補充道︰「放心，不是瞞著你二娘和四嬸，主要是你大伯，偉業他爹。」
听到這話，王偉業也是無奈地嘆氣，他爹和三叔在腦子上明顯繼承的是爺爺，沒有另外三個叔叔聰明。
三叔還好，有一身打獵的本事，可是他爹，也不能說掙不到錢，和村子里的人相比要好許多，但和三位叔叔比起來，就差得遠。
最關鍵的是，他爹以自己是家里老大，什麼事情他都該管著，若是嵐妹妹問二叔他們拿銀子被他爹知道了，他拿得出銀子也是打腫臉充胖子，要是拿不出來估計會很受打擊，大病一場也不是沒可能發生的。
王晴嵐心里雖然疑惑，可當著大堂哥，她還真不好問出口，「二伯，我知道了。」
三天的時間對于王家人來說很快就過去了，但對于身陷牢獄的趙家人，簡直就是度日如年，即使監牢里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可怕，但其中的暗無天日就足夠折磨他們的，況且他們還要為以後的命運憂心。
再次走出來的時候，趙家人一個個像是難民一般，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看天，看看地，再看看四周，然後不敢相信地回頭，「我們真的可以走了嗎？」
「怎麼？還想進去住幾天？」
趙家人齊齊搖頭，「爹，我們快走吧，大寶，二寶都有些發燒，先看大夫要緊。」
「先回家，」趙永財看著兩個孫子，開口說道。
趙家大嫂想說就在縣城里給看，可又想到他們現在身無分文，大姐倒是在縣城，卻只是一個小妾，他們這樣上門，肯定會被趕出來的。
至于問在縣學的小弟要銀子，這話她不用說都知道，爹娘一定不會答應的。
只是，趙家人沒想到，他們狼狽不堪地回到家里，趙志軒竟然在家。
「小虎。」見了最親的小兒子，趙家老太太終于忍不住，將這些天所受的罪和恐懼都化成眼淚，一**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家里的女人孩子也忍不住學她，坐在地上跟著哭。
趙志軒看在眼里，心里滿滿地都是厭煩，他忍不住又開始在想，為什麼他的娘不想三姐的婆婆那樣，什麼時候都是笑眯眯的，舉止溫柔，知書達理。
這麼一想，在看著地上和街邊的乞丐婆沒什麼兩樣的親娘，更增添了幾分煩躁與惡心。
「娘，你別哭了，我知道這幾日你受苦了，我買了些吃的，你和爹先收拾一下，」話還沒說完，听到有吃的，家里大大小小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沖了進去，用黑漆漆的手爪子拿著就往嘴里塞。
趙志軒回頭，看著這樣的一幕，眉頭皺得更緊了，心里反胃得很。
等到趙家人將他買回來的東西都掃蕩完後，就是此起彼伏的飽嗝。
「小虎，你怎麼回來了？學堂今天放假嗎？」吃飽後，趙永財這才問起自家小兒子。
對于「小虎」這個稱呼，趙志軒不知道糾正過他家人多少次，依舊沒有用，所以，現在也不打算再費唇舌。
「爹，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王家的銀子是那麼好拿的嗎？你們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有一對做過牢的父母，你們覺得，我的名聲會好到哪里去！你們讓我怎麼在同窗面前抬起頭做人！」
趙志軒堆積了三天的怨氣終于在此時爆發，「你們到底還想不想我考功名了！」
「小虎，你別生氣，這事說來都怪趙二，他真是想銀子想瘋了。」趙家老太太一臉憤怒地說完，見小兒子的臉色更難看了，有些訕訕地住了嘴。
「小虎，這事不會真的對你有很大影響吧？」原本還在想著怎麼把這回的仇報回來的趙永財，終于重視起這件事情了。
看著自家人一個個擔憂的目光，趙志軒真的很想拍**走人，「爹，娘，你們連得罪了誰都不知道，就嚷嚷著去報仇！」
要不是王五哥特意告訴他，恐怕他也會被家人給誤導的。
「不是趙二嗎？太狠了，為了點賞金，就把我們往死里整。」趙家大哥咬牙切齒地說道，其他人跟著點頭。
「那你們就不覺得，王家第一天把二姐帶走，第二天官府就找上門來，很奇怪嗎？」為什麼他的家人就不能夠稍微有點腦子。
「你說是王家干的！不可能吧，他們不想要銀子了？」趙家老太太說完就否定了這話，「再說，他們要是敢怎麼做，我第一個不放過他們。」
「娘，銀子已經在王家的口袋里了，你都忘了嗎？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縣令公子跟王五哥是同窗，又是同一批出現的秀才，這樣的情誼自然非比尋常，只要王五哥開口，這麼一點小事，他還不給辦得漂漂亮亮的。」
趙志軒的話剛剛落下，他的家人一個個憤怒地站起身。
「王八羔子，沒想到真是他們，爹，這口氣不能就這麼忍了，我們的罪不能白受了。」
「對，沒有這樣的親戚，心也太狠毒了，這是要弄死我們啊！」趙家老太太附和大兒子的話。
一直都覺得王家人好欺負的趙永財點頭，「抄家伙，我們去王家村。」
就在一伙人氣勢洶洶地找家伙時，趙志軒覺得他的肺都要被氣炸了，什麼形象都拋開，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你們給我站住！」
「小虎！」他這麼一吼，趙家人都停下動作，看著渾身都在顫抖，一張白皙的臉被氣得通紅，趙永財兩口子不由得有些擔心。
「你們到底有沒有腦子啊！能不能不要再做蠢事了，我剛剛所說的話你們沒听見嗎？他們能送你們進牢房第一次，就能送進去第二次，你們都沒有想過這些嗎？」
這麼一通吼下來，趙志軒的眼眶都紅了，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一家人，他委屈得想哭，為什麼他的家人會試這樣的一群人。
「小虎，你別氣了，我們不去還不成嗎？」趙家老太太見她最疼愛的小兒子這副模樣，心疼得不信，立刻改口說道。
「爹，娘，我在縣學里讀書本來就不容易，你們能不能別給我添亂了。」趙志軒卻依舊沒有好氣地開口。
趙家大哥不同意，「小虎，這怎麼是添亂，明明是王家人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大哥，那你又知不知道，和王家退親了的沈家，現在如何？」趙志軒想到王英卓的話，他可不覺得那僅僅是威脅。
「沈家之前多富有，現在所有的店鋪都變成別人家的了，大宅子變成了小院子，生活恐怕還比不上大姐家的那戶人家了。」
趙家人瞪大眼楮。
「我不知道這事跟王家有沒有關系，但我只知道，沈子青在縣學里被人排擠得厲害，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說話，整日里渾渾噩噩的，這些都是拜王英卓所賜。」趙志軒看著趙家人，「爹娘，你們難道也想我落得那樣的下場。」
「王英卓有那麼厲害？」趙永財表示懷疑。
「爹，你不會以為，王家兄弟都像老三那麼好說話吧，算了，你們要是覺得，我們家比沈家還有家底，就盡管取鬧，我也不攔著你們，現在你們就去找他們算賬，看看會有什麼後果，」趙志軒站起身來，一臉無所謂地說道︰「就算我在學堂里混不下去了，還能回家不是嗎？」
「小虎，我們听你的，不去。」趙永財這個時候，終于認識到小兒子是認真的。
「爹，也別再問二姐要錢了，就是二姐給你們，你們也不能收的，這一趟，你們還沒有受夠罪，丟夠人嗎？」趙志軒想著回村的時候，村民看他的目光，他就渾身不自在。
趙家老太太有些不願意了，「有這麼而嚴重嗎？」
「你們到村子里走一趟就知道了。」趙志軒也不想多說，「還有，沈家的事情，你們也去打听打听，看看我有沒有說謊。」
「小虎，你不也是縣學的學生嗎？怎麼那麼怕王英卓？」趙家大嫂有些不明白。
「要和他相比，等我哪天中了秀才再說吧。」
趙志軒突然明白，有些事情，跟他們說也說不清楚，「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若再找二姐和二姐夫麻煩，佔他們便宜，我也就不讀書了，回來跟你們一起過吧。」
「不，我們不會了，小虎，你安心在學堂里讀書啊。」趙家老太太立刻笑著說完，走進兩步，「小虎，一會就在家里吃飯，我讓你大嫂給你做些好吃的。」
趙志軒不著痕跡地退了兩步，感覺對方身上的酸臭味少了許多，才停下，「不了，娘，我只請了半天的假，你們這幾天受苦了，好好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說完，趙志軒頭也不回地離開趙家，任由趙家人的喊聲在身後慢慢地變小，然後消失，直到出了趙家村，他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回頭看著自家的方向，下定決心，以後沒有必要，他絕對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