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寶匣打開,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召回啟淳一點神智。
我在做什麼?
為什麼體內的力量一片混亂?
說什麼承受不住了?
他記得剛剛才晉階,那股喜悅還未完全散去。不對,他還在戰斗,他的敵人……
吞天王獸的怒吼引起了他的注意,啟淳也看清楚了深深扎進吞天王獸身體的小草,感受到那方傳遞來的龐大能量。
麻木的身體終于感受到混亂的源頭是什麼了,那是快要撐爆的感覺!
這麼下去的後果……
不好!
默默!
要停止!立即停止!
停止吞噬!停止傳送!
啟淳咆哮著,可是,他驚恐地發現,他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停止啊啊啊啊啊啊啊!
默默會死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滅頂而來的恐懼感攝住了他,強烈的情感沖垮了啟淳喚起的一點理智,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魔化的王子陷入徹底的□□!
瞬間,刺目的紅光從啟淳的雙眼迸出,原本小股的血絲如泉水涌出,肌膚沿著黑色紋路寸寸皸裂!
父皇、阿父、默默!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他怕、他怕了!
這個時刻,正是大殿最後所看到的,鍥文即將焚燒殆的時刻,也正是入魔暴虐之力的最□□!
即將等待著小王子的,是消失與死亡!
轟!氣海之中,一股紅色的火焰從迷你小怪獸的腳下升起!
這個時候的長默意識已經內封,自發進入自我保護的狀態,並不清楚外面的混亂與頸側的鍥文所演示的變化。
然而,契約之力讓他與啟淳在這種狀態下心神相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來自于他的結契者的死亡的腳步聲。
死亡的倒計時在進行!
喀噠、喀噠……
焦急、恐慌的情緒攝住了長默!
不!還有辦法的、還有辦法的!
上次啟淳陷入魔化,最後是怎麼解決的?
血?對,他的血!
只要平安能好,他毫不嗇惜他的血!
可是該死的,他現在不在啟淳身邊,怎麼把自己的血給他?!
這個辦法不行……
他得想想其他的辦法,一定是有的!
喀噠、喀噠……
一定有辦法的!他看過疫師治療的樣子,盡管他還沒有學會,但是原理他都已經知道!
疫力使不上,還有異能、他有異能……
啊啊啊啊啊!迷你小獸發出慘嚎!
他的平安支撐不下去了。
契陣,片片符文像一張薄紙片一樣揭開,投入火海,即將覆滅。長默的腦中一片空白,這一刻,猶豫,理智,該怎麼做,可不可能、會有什麼後果通通被他拋卻腦後,只以本能行事。
異能出動!
回來!拉回來!他要把他的平安拉回來!
十美坊艙中。
劇烈的氣流沖透大殿的身軀,距離如此近,可以看到大殿那件衣袍在瞬間被洞穿無數細小孔洞,斑斑血跡滲透出來。
大殿的面色蒼白如紙,血色已經徹底消退,一道血線順著他的唇角滑落。
然而他的身軀依然固執地撲近那可怖的力量中心,越接近,越清晰感受到那灼燒的氣流。
然後,狠狠地撲了個空!
身軀重重跌落在地,額頭磕在艙板,發出沉悶的痛響。
大殿仿若感受不到痛感,猛然回頭看。
不要!不要!不要!
哪怕是以他的生命獻祭,他也願意!請不要、不要奪去他的孩子!
然而,他只能徒勞地伸出手,感受那股灼熱燃燒的力量穿透他的掌心,眼睜睜看著鍥文翻滾扭曲,在火焰中發出絕望慘嚎。
他沒有能力阻止,甚至連觸模都做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啟淳!啟淳!船艙中響起大殿的悲鳴,氣血逆流,他一身的力量瞬中失控!
呼!
鐮狀的刀刃從他身後迸發!
海嘯與混亂打滾、慘嚎、哀求聲聲發出,但大殿已經全無感覺!
完全的絕望,籠襲他的心頭。
但就在這時!
眼見金色的鍥文消散,就要完全消失的時候,一株翠綠色藤蔓樣的植物驀地自長默的頸側闖出,一頭扎入虛空翻涌的火獄之中。
空氣中很快傳來燒灼的味道!
那些翠綠色的小草一接觸到火焰,它幼女敕的枝芽很快被灼傷枯萎,但更快地又生長出新的分枝,義無反顧地插入火海。
這些小草分枝,就像一只牢而有力的小草,緊緊地抓著那些即將消散的鍥文。
奇跡出現了!
在小草的干預之下,一道道鍥文像被重新灌溉了生命活力,緩慢,但是持續變化著,漸漸的,重新清晰了起來。
不可置信地,大殿抬起的手背掩住了掩住了雙唇間逸出殘余的低泣。
他絕望的眼重新迸發出亮光。
震驚、不解,但更多的是狂喜。
就跟怕這一切是來自于自己的幻覺一般,大殿幾乎是不敢呼吸,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一切,淚水一滴緊跟一滴滴落,他卻毫無所覺。
「艙上怎麼回事?派人——」
「快頂不住了!巡防護衛兵甲怎麼還沒來——」
「啊!左方——海妖——」
大殿顫抖著,理智漸漸回籠,信手一個結界,將少年籠罩在中心。他緩緩站了起來,擦去唇邊血跡。一柄金色長劍出現在他的掌心,大殿靜靜站在結界之旁,以他此生最大的虔誠守護著這一切。
氣海中。那一瞬間,長默無法思考,只遵循著意念行事。
他其實並不知道方法,但行為快過思考。
他就像一個像要挽留離開的姑娘一樣的無賴子,指揮著小草,手腳並用,花費自己的周身力氣,纏上迷你小獸!
平安!他吼道。
瞬間,所有異能催動!
屬于異能催化的枝芽,就像他以往做過無數次般,將迷你小獸的身軀當成碧根草種子,注入異能之力!
屬于防御的枝芽,注入迷你小獸身軀,撐開防御!
屬于戰斗的枝芽,橫沖直入小獸身體中的混亂本源,本能地尋找著一根根肆虐的紅絲,強行進行清疏理與清除!
而他原本尚且幼女敕的治療能力,此時煥發新的生命力量,它猶如短須的枝芽暴漲,一點點綠色自枝干散出,治愈那些帶著黑色紋路的傷口!
祖地。
暴虐的力量漸漸止熄了。寸寸皸裂的皮膚被按下暫停。
啟淳的瘋狂□□停止了下來,他倒在雪屑與泥土之中,不再掙扎,感受自結契之處所傳遞來溫曖,有力的安撫力量。
神智漸漸回籠著,力量逐漸變成有序,在得到控制的一刻,松開了對吞天王獸的控制。
這個時候,空中吞天王獸的影子,己經足足淡化了一層。
吼!
感應吞噬的力量離開,吞天王獸如蒙大赦,這個時候,強烈的畏懼籠罩住這頭只有獸類本能的吞天王獸,它竟連一絲反擊也沒有,直接選擇逃竄。
啟淳眼中的紅光在消退。
風雲重新被擾動,整片空間又傳來強烈的地震感。紛揚的碎屑砸落到啟淳身上,但他就平靜地躺著。
鬼門關中死里逃生,他活回來了。
勝利了。
啟淳露出一抹笑,眸中的銳志未減,但較從前多出了一抹平靜與沉穩。
只有默念到那個名字,他平靜的波心才重新泛起漣漪。
身體在快速復原,他平躺著,沒什麼形象地攤著四肢,完全放開了體內所有禁制,以無比信任的姿態,將自己的身體交給了他的結契者。
翠綠小草枝條伸展,輕輕搔動著,癢癢的。
暖烘烘的,真是舒服。
活著真好。
他的小結契者將他從鬼門關中拉回來了。
啟淳的輕笑很快變成放松的大笑。笑聲沙啞,卻是暢快的。
笑聲中,鍥文飛轉,疫草浮雕通出現,啟淳暴虐過後的氣力依舊虛弱,但他幾乎地毫不猶豫地選擇燃燒完那點力氣,選擇聯通通道。
他吸了一口清新而冷冽的空氣。明亮的鳳眼緊緊盯著疫草通道的方向,就好似通過這樣的盯視,就能穿透虛空的阻隔,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這一次,他的小結契者為他吃了多少苦頭?
在失去聯系的這幾天,可是心急如焚地擔心著他?
他想他了!在這個精疲力盡又暢快的時刻,在感受過他輕輕觸模,在瀕臨絕望被拉回的這一刻,他無比渴望听到他的聲音。
十美坊船艙,大殿震驚地看著天龍王獸的浮雕通道形成。良久的靜謐,從那對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讓他既陌生,又魂牽夢繞、牽掛無比的聲音︰
「……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