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楚門•伯班克是威廉迄今為止,把握和投入角色/情感最快的一次。
大概和他過去的心理波動曾經無限接近過楚門有關——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也在沉溺于幸福和懷疑一切兩種情緒中糾結度過,既滿足于現狀又懷疑整個世界都是虛假的,不然也不會把自己關在家里瘋狂看書看報紙幾個月不肯楚門,被布蘭德利夫婦懷疑他有自閉癥了。而這種覺得生活就是一場巨大騙局的幻想,是直到十歲之後才逐漸消失的。
不過,威廉和楚門最大的不同是,威廉的生活最終被證明就是現實,而楚門的生活的的確確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說起來,楚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他的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的?
早就在暴風雨中被淹死的「父親」突然活著出現在楚門面前只是一個導/火/索,開車楚門調錯汽車收音頻道發現廣播里正在播放的是自己的行車路線、大街上的每個人似乎都在監視他、妻子美露總是無端端的就滿面笑容的對著空氣稱贊某個品牌的東西像是做廣告一樣,桃源島下雨結果只有楚門頭頂那一塊有雨水降下……《楚門真人秀》攝制組的種種疏漏堆積在一起,終于使楚門對自己的生活產生了懷疑。
還沒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一個巨大騙局里的楚門首先選擇了向母親和妻子美露尋求幫助和安慰,但母親和妻子美露卻絲毫不關注楚門的真實感受,反而是一味的向他灌輸不應該懷疑現在生活的想法,結果被細心的楚門發現母親為他制作的從小到大的相冊存在著明顯的虛假,而通過對美露的跟蹤,楚門發現妻子工作的醫院處處都是問題,病人不像病人,醫生拿起手術刀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這一切都顯示妻子美露的護士工作似乎也是假的。
楚門試著逃離桃源島,但無論他選擇乘坐飛機、大巴還是渡船,總是會遭遇無法啟程的故障,楚門最終決定自駕車,這次他選擇帶上妻子美露,並無視了一路上遇到的各種「前方火山警告」或「前方核泄漏」之類的警告牌,但楚門的不顧一切選擇離開似乎讓美露感到很恐慌,最終在美露的恐慌指責和島上「警察」的攔截下,楚門還是被送回了家里。
有什麼比自己的工作、生活的小鎮像是一個巨大的謊言牢籠,而和自己結婚多年的妻子正是其中最大的一個騙子還讓人感到傷心無助的呢?
威廉將自己的過去和劇本里的楚門結合起來,越是深入的去思考,越感覺一股巨大的恐慌從頭頂向自己蓋了過來。
那感覺,好像是有一只肥貓坐在了他的胸口上,連他連呼吸都困難。
……
當威廉又在長椅上坐著陷入思考(or發呆?)狀態的時候,化妝師已經見怪不怪的拿出工具準備就地給他補妝了。
身為劇組里最重要的主演,休息時間里本該在化妝室或保姆車里歇著的威廉•布蘭德利卻出現在片場攝影棚里,還霸佔了重要場景的道具椅子一坐半天,這不太常見的一幕本該惹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事實上,《楚門的世界》劇組上到導演下到道具師的所有人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別說休息時間呆在片場了,就連晚上,威廉都經常在這棟拍攝用的房子里睡覺呢。
從《楚門的世界》正式開拍起,威廉•布蘭德利除了在他的那輛叫「斑點」的豪華房車里睡覺解決個人需求外,總是在片場呆很久——說是片場,其實也是一棟真實的房子,劇組專門在當地租了一棟獨立屋並進行裝修改造後,用來做電影里楚門的家,也是主要的拍攝場地。
劇組其他人一開始以為威廉只是在裝裝樣子,顯得很勤奮之類,後來卻發現威廉根本沒有裝,他是真的很勤奮,這棟房子現在到處都染上了威廉•布蘭德利的生活氣息,不僅洗漱台上擺著的全是威廉個人的生活用品、衣櫥里有他個人幾件私服、同廚房里的烤箱給大家烤過幾次紙杯蛋糕、真的用臥室里那張並不舒服的大床睡過幾次覺,甚至就連房子外的草坪,除草都是威廉親自來的。
要不是房子里還有工作人員24小時輪班看管攝影機等拍攝道具,這棟房子看起來就完全像是威廉•布蘭德利的另外一個家了,而這帶給影片拍攝的直接好處就是,現在無論這房子的哪個角落入鏡,看起來都更有生活氣息,威廉入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甚至只要進入這棟房子,他都能迅速化身為楚門。
化妝師先是遠距離的觀察了一下此時的威廉︰現在正以一副前所未有的頹唐模樣呆坐在椅子上,他的背弓著,雙腿微微分開,雙手一動不動的放在大腿上,腦袋平平的放著,眼神木然,看起來就完全是一副沉浸在角色中的模樣。
想了一下導演對這場戲的要求,化妝師認為威廉的精神狀態已經滿分,只需要再稍加修補就能達到完美水平。
補妝的時候,化妝師特意用黑色的粉膏加深了威廉雙眼下方的陰影,用白色的粉底加深了威廉嘴唇上的蒼白干裂,當然也沒忘了用筆巧妙的在威廉額頭上畫出幾條疑似抬頭紋的曲線,好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三十歲的楚門•伯班克。
化妝結束,現在的威廉頭發毫無發型可言,衣服也凌亂不堪,目光無神的直直看著前方,面容憔悴不堪,一副遭遇過巨大打擊的模樣。
任誰第一眼看到這樣的威廉,都不會和現實中那個耀眼的過分的好萊塢新貴聯系在一起,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是那麼的普普通通平凡無奇,這種平凡不單是指相貌上的,也指整個人的氣質上的巨大改變——當脊背不再優雅的挺直,當黑色濃密的頭發被抓的如同稻草,當殷紅的嘴唇失去色澤,最重要的是,當那雙神采奕奕的墨綠色眼楮消失了亮光,哪怕擁有同一張臉,威廉•布蘭德利也不再像是威廉•布蘭德利,而像是人群中隨便的一個他了。
當化妝師完成自己工作之後,導演彼得•威爾走過來先是打量了一番,然後稱贊道︰「干得不錯。」
「威爾是我遇到過的化妝最省心的演員之一了,特別是在名氣不錯的電影明星里,他是最沒架子的。」化妝師聳聳肩說︰「幾乎所有外貌條件不錯的演員都不喜歡自己的妝容造型上鏡後不好看,除非那是導演再三強調要求的,而威爾不一樣,他無所謂你把他化成什麼樣,只要那符合劇本要求。」
導演彼得•威爾非常贊同化妝師的這番話。
事實上,他現在也感覺用威廉替換掉金•凱瑞,絕對是他為《楚門的世界》做過的最棒的決定了。
金•凱瑞不是不好,他試鏡的時候表演的也非常不錯,只是現在想想,金•凱瑞的楚門到底是有一種角色分離感,他的楚門看起來就像「金•凱瑞扮演的楚門•伯班克」,而威廉的不一樣,威廉的楚門……就是楚門,里面屬于演員本人的痕跡少到幾乎發現不了。
這正是彼得•威爾想要的楚門,而威廉•布蘭德利,其實也是彼得•威爾最欣賞的那種演員——擁有著世界上最成熟的電影工業體系,好萊塢並不是一個只靠勤奮就能成名的地方,這里更看重的是演員的天賦個性甚至是外貌背景,「勤奮掛」的演員在這里並不吃香,也因此年少成名的明星們,特立獨行甚至性格怪異的有不少,低調沉穩事情少,而且總能將狀態維持的很好的明星真的不多。
威廉•布蘭德利在八卦雜志上也有著「公子」的風評,彼得•威爾真的擔心過對方在劇組里搞出一堆風流韻事,但是最終讓彼得•威爾哭笑不得的是,劇組的姑娘們對威廉•布蘭德利前僕後繼,但威廉的本質竟然不是唐璜,而是不解風情的阿多尼斯。
現在彼得•威爾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威廉•布蘭德利在導演圈中的風評這麼好了,制片人安德魯•尼科爾又為什麼力推這位曾經和他合作過的演員,因為只要和威廉•布蘭德利合作過的話,就很難不喜歡這個年輕人。
听說威廉•布蘭德利甚至連脾氣糟糕到遠近聞名的「暴君」詹姆斯•卡梅隆都能哄的開開心心的呢,最近正是頒獎季,雖然奧斯卡提名還要過半個月才能揭曉,但號稱是「奧斯卡風向標」的金球獎提名已經出爐,《泰坦尼克號》收獲了包括最佳劇情類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女主角和最佳男女配角在內的八個提名,令好萊塢震驚的是,詹姆斯•卡梅隆在接受媒體有關金球獎提名的采訪時,第一個選擇為其造勢的明星居然就是威廉•布蘭德利。
「威爾實至名歸。」任誰都听得出詹姆斯•卡梅隆的語氣是真的贊揚而不是敷衍︰「他在《泰坦尼克號》中的表現連奧斯卡都不應忽視。」
現在,這也是彼得•威爾想對別人說的話——等《楚門的世界》報名奧斯卡金球獎等頒獎典禮之後,威廉扮演的楚門,絕對也是電影在表演類獎項中最寄予厚望的一個。
看看時間,彼得•威爾對導演助理說︰「勞拉應該補完妝了?通知她過來,威廉現在的狀態很好,我們應該抓緊時間。」
……
這是《楚門的世界》情感沖撞最激烈的一場戲,是楚門開始反抗命運的千兆。
始終逃不出桃源島,也不知道身邊的人到底誰是騙子,誰是可以被信任的楚門本來只是一個人安靜的坐著。
但妻子美露在送走兩名「警察」後,卻惡人先告狀的走到他面前,指責他試圖逃出桃源島的舉動是︰「你有病,需要接受治療。」
美露居然先來指責他?楚門被氣笑了,他看著美露,輕輕搖著頭,嘴角有一瞬間甚至是上彎的︰「你根本不喜歡我。」
美露當然是立刻就給予了否認,不過她的表情實在是有點惺惺作態。
楚門一直萎靡著的精神終于振奮了一些,他用懷疑揣測的目光看著美露,似乎是在尋找她的破綻。
楚門懷疑美露,但他除了猜測外毫無證據,現狀其實是對美露有利的,但她卻在接下來自毀長城!
「不如我倒杯熱可可給你?尼加拉瓜山天然可可煉制,不含人工糖分——」美露居然從廚房中心島上拿了一罐楚門平時喝的可可,開始為這罐可可做起了廣告!
楚門扭頭四處查看著自己的房子,除了他和美露外這里沒有第三個人,他從椅子上慢慢的站起來,逼視著美露︰「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在跟誰說話?」
實話實說,楚門的動作並不夸張,他的步子既沒有邁得過大,手臂也沒有胡亂搖擺,表情更是略顯平靜,但他的目光太過懾人,越是平淡的語氣越令勞拉•琳妮,也就是扮演美露的演員感到心驚膽戰。
‘這明明只是演戲!我不應該對威爾感到害怕!’勞拉•琳妮的思維控制不住的想,‘但我為什麼渾身都在顫抖,想要不住的往後躲?’
驚恐的盯著楚門臉上憤怒的表情,和他連聲的質問,勞拉•琳妮的腳步完全被對方壓迫著後退,在那熟悉的台詞引導下,她的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因為我是美露,我不能讓楚門發現真相!不然我就完了!’
為美露終于暴露出來的真面目,楚門終于憤怒了,並且他的怒氣隨著美露的支支吾吾越發上漲。
但更感到害怕的卻是美露,因為美露知道自己是演員,知道楚門的整個人生都是一場真人秀,而楚門本人並不知道這個真相,也就是說,美露在桃源島無論做了什麼,她都是在偽裝是在演戲,那都不是真的,而楚門不一樣,他的行為是不受控制的是完全真實的,如果楚門發現了真相,他會做什麼,他會殺了她嗎?天啊楚門是真的可能會殺了她的!
「快想想辦法!」美露終于用恐懼的顫音求救了,她求救的對象是房間內的隱藏攝像機們,她知道鏡頭背後24小時都有無數的人在觀看這棟房子里發生的事。
而楚門听見美露的話後,則像是遭遇了迎頭一棒︰「你在和誰說話?誰在看著這里?告訴我!」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美露驚慌失措的往外跑。
楚門一邊質問著一邊追了上去,而就在這時,房門被人敲響並慢慢推開了。
楚門攬著美露的肩膀,用自衛的姿勢面對著房門。
而慢慢將門推開的那個人,竟然是楚門最好的朋友馬龍!
「楚門?」馬龍在房子內站定的同時,美露掙月兌了楚門的手臂,痛哭著撲向了馬龍的懷抱!
楚門的眼楮不可置信的睜大了。
巨大的震驚、不安、難以相信,甚至是失望、傷心的情緒相繼出現在那雙墨綠色的眼楮里。
最終轉變為深深的絕望。
最終楚門伸出顫抖的雙手遮蓋住眼楮,從窗戶旁滑倒下去,
……
「馬龍是楚門最好的朋友,當想離開桃源島和對生活的世界有了懷疑的時候,楚門選擇傾訴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人總是馬龍,可以說馬龍是楚門在整個桃源島里最信任的人了,但是當楚門和美露發生沖突,美露驚慌失措之下向神秘的監視者求助,不久後來到家里將美露解救出去的人竟然是馬龍時,楚門必定已經意識到了馬龍也是參與陰謀運作的人。」
「小鎮上的居民一直在默默監視著楚門,是參與陰謀運作的人;楚門的母親為他制作虛假的成長記錄相冊,是參與者;死而復生的父親是參與者;妻子美露是參與者;而最信任的哥們馬龍用他巧合到虛假的出現給美露解了圍,也顯示出他是參與者之一——馬龍的出現,是真正令楚門感到絕望的人物,正是馬龍迫使楚門認清了殘酷的現實。全世界除了自己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再托付信任,楚門無法不感到絕望,他也肯定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做出了不顧一切都要逃出桃源島的決定。」
拍攝告一段落,威廉和導演彼得•威爾講著自己在演剛剛那場戲時代入的楚門的心理狀態,彼得•威爾高聲喝彩︰「精彩!精彩極了!你的表演已經超出的劇本的高度,威爾,文字的描述還是蒼白無力的,但你將楚門的心里變化演出了明顯的層次感!我簡直太期待等電影上映後,影評人們對你接連不斷的贊揚了!」
《楚門的世界》講述的就是一個楚門懷疑世界、下定決心、最終逃出桃源島這個虛假世界的故事,但是在整個劇本里,楚門是怎麼懷疑世界的,最後又是怎麼和桃源島的幕後操控著抗爭的都描述的很詳盡,唯獨是楚門是如何從懷疑到堅定不顧一切決心的這段心理轉變描寫的很模糊。
但這段心理的變化又對整部電影來說極其重要,起的是一個承上啟下的作用,如果只是從懷疑不安的階段,一下跳到和全世界抗爭並取得成功,難道影迷不會覺得怪異嗎?他們肯定會問︰楚門的這種勇氣是從哪里得來的?他是如何從平凡人變成一個斗士的?
而威廉剛剛那段眼神戲,豐富的演出了楚門所有的心理活動和心態轉化,也給了所有人答案︰最最信任的朋友馬龍的背叛,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楚門正是從這時起,對桃源島產生了巨大的絕望,和哪怕放棄一切都要逃離的決心的。
當然後面還要再加一場楚門和馬龍的談話戲,讓威廉將楚門的這種絕望心態表現的更徹底,有了這兩場戲的鋪墊,楚門的整個性格轉變和行為模式就很清晰明了,並且富有邏輯性和層次感了。
‘臉譜化的角色,有豐富情感和性格的角色,不僅情感性格豐富並且還有明顯層次變化的角色,三個遞進的演戲境界,頒獎禮的評委們當然是青睞最後一種了。’彼得•威爾喜滋滋的想︰‘雖然威爾那張過于英俊的小臉蛋,不符合奧斯卡評委們心中演技派的標準形象,但角色的質量說明一切,只要評委不要太過偏見,楚門肯定能給電影換來一個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
1998年1月底,已經霸佔了北美票房排行榜第一整整七周的《泰坦尼克號》的全美票房終于突破三億美元,全球票房也正在逼近八億美元大關。
從好萊塢兩大周刊之一的《綜藝》開始,到《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再到英國的《帝國》雜志和加拿大的《多倫多時報》,全球主流媒體漸漸開始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泰坦尼克號》可能成為影史票房最高的電影嗎?
雖然《泰坦尼克號》目前全球不滿八億美元的票房,看起來距離影史票房第一的《獅子王》距離還有點遠(差了快兩億美元),但是距離影史第四的《星球大戰》已經只剩下四千多萬美元的距離了,如果能將放映時間繼續拉長——美國不少院線都有固定的長期展映廳,個別影片在這里一映一年多都是常事,所以《泰坦尼克號》想要長期展映並不難——並且影片的票房一直保持著不錯的上座率的話,說不定還真能創造出新的歷史記錄。
不過關于《泰坦尼克號》票房到底能走多遠的猜測,好萊塢乃至美國的主流媒體們也只是議論了幾天,就將注意力轉向其他方面了,而詹姆斯•卡梅隆等《泰坦尼克號》的主創,竟然也沒在票房上投太多的關注度。
一切只是因為,頒獎季來了。
除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這些電影類獎項二十世紀福克斯有申報外,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等項目也一個未漏,現在全美媒體都在猜測——《泰坦尼克號》將斬獲多少提名,又能收獲幾個獎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