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諸溪這輩子最出息的事就是成為一名女律師,匡扶正義。而她這輩子最羞恥的事,便是喝醉的時候,喜歡找黎郢梵說話。
客廳里,醉酒的諸溪腦子里只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和身影,她伸手推了一把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泰陽,自己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丟在桌幾上的手機就出門去了。
她先打車去了黎家,然後等準備下車的時候,才想起黎郢梵已經搬出去住了。在黎家門口坐了許久,才正確地將電話打給黎志帆。
「諸溪?有什麼事嗎?」
諸溪打了個酒嗝,朝著四周望了望,「黎郢梵現在住在哪里?」
「你是不是喝酒了?」電話那頭,黎志帆有些不確定地問。
諸溪晃了晃腦袋,站起來重新攔了一輛車,「廢話少說,你快告訴我黎郢梵住哪里。」
「鑫華小區。」黎志帆說道,然後還是有些擔心,「諸溪,你大半夜的找郢梵,有什麼事嗎?你別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
「嗦。」諸溪哼了一聲,然後利索地將電話掛了。和司機師傅說了一下地址,便躺在後座睡了起來。
夜深人靜,黎郢梵加班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他的車子剛開到小區外面,便注意到小區門口的一個人影。
很熟悉,他再多看了幾眼,才發現那個坐在花壇上的人正是諸溪。
他將車子開了過去,在諸溪的前面停穩,降下車窗,「你怎麼在這里?」
強烈的車燈一下子掃過來,照得諸溪眼楮生疼,她抬手擋了一下,依舊半垂著身子,不開心地說道︰「管你屁事。」
黎郢梵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說你真煩。」諸溪不耐煩地皺了皺鼻子,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朝著他揮了揮手,「你走開,要麼讓我進小區里,要麼就別來煩我。」
她還想著剛剛被警衛趕出來的事情,心里特別煩特別著急,只當著這和她搭訕的人是剛才的那個黑臉警衛。
黎郢梵也沒有再和她僵持下去,直接開門下車,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低著頭,看著她垂著的腦袋,輕聲問道︰「你喝酒了?」
諸溪腦袋里像是堵了一團漿糊,怎麼理都理不清,特別難受。而且這時候忽然有人出現在自己的前面,那人的整個黑影子還都完全罩著自己,讓她覺得自己特別的沒有安全感。
「你不走的話,我自己走。」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卻意外地對上了黎郢梵的視線,似乎是看到了什麼熟悉的東西,眼楮不停地眨了眨,然後在下一秒,便試圖要站起來。
她剛有這個念頭,上身就朝著黎郢梵彎過去,一頭撞在了他的大腿上。她悶哼了一聲,改換用手去扯黎郢梵的褲子,打算換個方法讓自己站起來。
見狀,黎郢梵下意識地伸出手,繞到她雙臂之下,將她整個人扶住。兩人的身子就這樣稍稍地貼近一點,諸溪身上的酒味一下子撲進他的鼻子里,他聞著,眉頭輕皺著,「諸溪,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諸溪的雙腳都是漂浮著的,她一下踩在了地上,一下又不可避免地踩在黎郢梵干淨的皮鞋上。整個人總是站著站著就彎下膝蓋,不一會兒又被人高高地提起來。她似乎在這樣反復的行為中找到了樂趣,開心地咯咯大笑。
她笑得那麼的突然,那麼地開心,黎郢梵無奈地看著她,視線卻被燈光下,她微微勾著的唇吸引過去。那樣的微笑,那樣的耀眼。
「你好像一個人哦?」
諸溪偏過頭,輕抬著下顎,雙目目不轉楮地盯著黎郢梵的臉看,像是在打量一件精湛的藝術品。隨後,她伸出一個手指戳了戳那張臉的右臉頰,感覺像是在確定自己的猜測,「真的好熟悉。」
黎郢梵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很快回過神來,將她左右搖擺的身子再次用手上的力氣固定好,「諸溪,別鬧了,我送你回家。」
「誰鬧了?」諸溪抬手一甩,就一個隨意的動作,差點將黎郢梵的手拍開,語氣篤定地說道︰「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諸溪。」黎郢梵語氣略帶嚴肅,他並不打算讓諸溪再這樣胡言亂語下去,一手將她攬住,一手去開身側的車門,準備將她塞進自己的車子里。
諸溪見他這樣,下意識地做起了反抗,一只腳高高地抬起來,頂在了車門上,除此以外還伸手推著他,「喂,你這人怎麼這樣,不听人家把話說完,一點禮貌也沒有。」
黎郢梵試了兩下,諸溪死活不肯坐進去,最後他只好輕聲哄道,「諸溪,把腳放下來,我們坐進車里再說,好嗎?」
「不好。」諸溪沒意識地搖頭,然後回過頭看著他,「我不要坐車,就在這里說。」
黎郢梵看了一眼車子,又看著諸溪,見她眼神里難得的固執,終究是妥協了,「好。」
答應著,他將諸溪重新帶到花壇邊上,在諸溪要坐下去的時候,費力地將自己的西服月兌了下來,墊在她坐下的地方。
諸溪剛坐下去,就一個勁地盯著黎郢梵,許久之後,她喃喃地說道︰「你長得真好看。」
黎郢梵在听到諸溪這句評價時,嘴角抽了抽,他將兩手的衣袖卷了起來,在她的身邊坐下,只回她一句低低的︰「嗯。」
「可是,沒有黎郢梵長得好看。」
諸溪正歪著頭,視線落在自己腳上的高跟鞋上,嘴角輕輕地翹起來,「黎郢梵…」
黎郢梵愣了一下,嘴角僵硬著,連眉頭都皺得更緊,沉默了一時,剛想回她,又听見她在說話,「你認識他嗎?」
她輕輕挑眉,斜睨著他,看了一眼,然後再繼續看一眼,最後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和記憶里的人,抬手模了模自己疼痛不已的腦袋,自言自語道︰「天,我好像看到黎郢梵了。」
天上烏雲密布,黑沉沉的可怕,路燈找不到的地方,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車子已經熄火,黎郢梵的雙眼在適應了四周的環境後,視線才慢慢地清晰起來。他雙手交叉著置于身前,半弓著身子,目光從諸溪身上慢慢地移開,薄唇輕輕地張開,似有似無的聲音輕念出她的名字,「諸溪。」
「嗯。」她恍恍惚惚地應道,然後快速地轉過頭看他,手上的小動作也停不下來,一會兒模模他的頭發,一會兒又戳戳他的肩膀,然後伸出雙手托著他的手臂,將臉湊近他,像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又是驚又是喜,「黎郢梵…你就是黎郢梵,對不對?」
黎郢梵怔了怔,先看著她的臉,然後才看著她攀著自己手臂的雙手,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對。」
只是一個簡單的回答,他的嗓子如卡住了一根刺,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能發出聲音,而那聲音卻十分地嗓啞難听。
得到了他的回答,諸溪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的愉悅,她的雙手仿佛得到了鼓勵一般,得寸進尺地越過黎郢梵的手臂,捧住了他的臉,「我找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
她今晚真的很難過,黎郢梵莫名其妙地給她寄來了一件婚紗,他還把那條項鏈還給了她。她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就算是她決定和黎郢梵離婚的時候。
諸溪冰涼的手心貼上他的臉時,黎郢梵下意識地將她的雙手握住,固定在兩人之間的空隙里,「諸溪,你喝多了,我現在送你回家。」
「我喝多了?」諸溪傻傻地問他,然後指著自己,點點頭,「我晚上確實喝了很多酒,泰陽陪我喝,我們兩個人都失戀了。」
黎郢梵剛站起的身子,因為諸溪的最後一句話,而頓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眼神有些復雜地看著她,引導性地問道︰「你失戀了?」
「對。」諸溪不停地點頭,然後雙手開始不停地在身上亂模起來。
「你找什麼?」黎郢梵見她幾乎快把自己的衣服撩起來,趕緊出手制止她。
諸溪不理會他,又將他干涉自己的手推開,然後再次在身上模索,從牛仔褲的口袋里翻出了那條項鏈,放在黎郢梵的眼前,「為什麼要把它還給我?」
項鏈就像是一個時光機,當它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兩人面前時,勾起了黎郢梵許多回憶。他的雙眼一刻也不曾離開那六角吊墜,看得眼楮生疼得時候,肩膀被諸溪推了一下,她整個人直直地朝著他的懷里倒了過來。
黎郢梵眼明手快,一邊扶著她腰,一邊將她握著項鏈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片刻,諸溪的額頭便撞在了他的肩胛處。
「諸溪?」
他低聲叫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諸溪,你還好嗎?」
依舊沒有回答,耳邊只有她沉沉的呼吸聲。
黎郢梵並不著急將她扶起來,只是維持著這樣一個動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