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依依狠話說得痛快, 起得作用也不小。從此以後，聞雪果然老實本分了不少。再沒有對著維勒士兵露出無禮不屑的表情。
日子重新恢復了平靜。張依依繼續每天都教辰星學習外語, 向她解釋維勒的風俗習慣。只不過言語間, 不再替約瑟夫說好話。
「維勒人的語言很單調，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像漢字那樣博大精深。他們講話很直白，不存在什麼一語雙關的把戲。所以你們和他們交流的時候，千萬不要矜持、玩點到即止那套。必須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否則他們是不會明白的。」
辰星听到這里, 露出一絲困惑。
張依依于是問她︰「是不是沒听懂？」
「唔……」辰星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
「就跟你現在一樣。」張依依直截了當地說︰「沒听明白就是沒听明白, 你不要為了顧全我的面子就不好意思說。在維勒語里連面子這個詞都沒有。你直接說自己沒听明白就行。」
辰星猶豫了一下問︰「為什麼在維勒語沒有面子這個詞？」
「這個我有點難解釋, 大概和民風有關系吧。大商奉行中庸之道, 講求做事給人留三分面, 求的是圓滑, 不論貧富。但在維勒，低層民眾是沒有人權的，貴族之間講求尊重就夠了。」
話落，看辰星一臉向往，張依依才驚覺自己所言略有不妥。又道︰「尊重和面子, 其實是近義詞，差不多的意思。說到底, 還是要看人怎麼做。在大商, 有的是不留情面的人。那在維勒也是一樣的, 貴族之間, 也多的是不夠風度，沒有教養的人。」
辰星想到了京中所見到的種種，不由得點頭，表示贊同。
看來哪兒都是一樣的，有真正的君子，就一定會有可恥的小人。
正說著話，听風拉著止雨走上前來。止雨姿態扭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了？」張依依有些驚訝。要知道止雨是四個宮女里年紀最小的，長得最好看，但是話最少，非常高冷。平時見她露個笑臉都難，今天竟然還不好意思了！
听風笑道︰「咱們來求張姐姐一件事。」一邊說一邊推搡著止雨︰「快說呀！」
止雨扭捏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張姐姐，我……我想和你學武。」
「什麼？」張依依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怎麼給忘了！」辰星高興地打岔︰「你小時候，最愛看的就是英雄話本子。心心念念著要學武。現在好了，老天爺把依依姐送到咱們身邊來，你能不動心麼！」
止雨滿眼期待地看著張依依。
張依依有些意外，但看她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很感興趣。「伸手，我模模你的根骨。」她道。
止雨乖乖伸手，張依依一邊看，一邊問︰「今年多大了？」
「十六。」止雨乖乖回答。
「有些大了，根骨也不是上等。現在開始習武，要吃不少苦頭的。」
「我不怕吃苦。」止雨堅定地說。
張依依見她神色不像作假，忍不住問︰「為什麼一定要習武？」
止雨看了看辰星，又看了眼听風，低著聲音說︰「我要保護公主和姐姐。」
張依依非常滿意這個答案。難得了，這幾個女孩中竟還有個思想如此開明的！「行，你要是不怕苦，不怕累，就跟我學吧！」
止雨歡呼不已，听風、辰星也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門外的聞雪滿臉不甘地走開。
「聞雪？」四大宮女中負責掌管衣飾的迎霜恰好經過，遇到了她，見她臉色難看，便出聲詢問︰「你怎麼了？」
見是自己最談得來的迎霜，聞雪也不忍了，心底這股氣憋了這麼多天，也該是時候發泄一通了！「還能怎麼了！還不都是那個張依依！」
「一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罷了，仗著自己會幾句洋文，得了公主的青睞，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還有止雨听風兩個小賤人，從小就見不得我好。現在更是聯合外人來給我使絆子！」
迎霜往她身後看了看，心中了然。「這又是怎麼了？」
聞雪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就這樣？」迎霜覺得有些好笑。
聞雪不敢相信︰「這樣還不夠？」
迎霜道︰「止雨從小就渴望拜師學武，這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事。如今她能得償所願，咱們做姐妹的，應當替她高興才是。」
聞雪冷笑道︰「可依我看，拜師學藝是假，在公主面前聯合起來排擠我才是真！」
迎霜無奈地搖頭。「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難不成你沒覺出來，姓張的處處針對我嗎？我本來就在奇怪，這姓張的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突然就說自己會洋文，突然就說自己武功高強，可以充當公主的護衛兼翻譯，陪同我們一起去維勒。突然又變成了教公主洋文的師傅，現在，又突然變成了教止雨武功的師傅！」聞雪眯起眼楮。「迎霜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迎霜歪著頭想了想，「是有些奇怪，有些突然。但……」
「那不就結了！」聞雪右手握拳，和自己的左手擊掌，一臉恍然道︰「姓張的一定是之前就和听風她們姐妹倆認識！她們一早就串通好了！由听風牽線，把張依依弄到公主身邊。先一步步取得公主的信任，然後見機行事，分化我和公主的關系！對！一定是這樣！張依依一定是听風找來取我而代之的那個人！」
「迎霜，是不是？」
聞雪好不容易結束了自己的推理，興奮得連忙轉頭想要從迎霜那里得到認同。卻發現，後者滿臉尷尬地看著自己身後。
聞雪心里咯 一下，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想象力不錯。」張依依懶洋洋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不去說書，可惜了。」
聞雪整個人僵在原地。
雖然很不想，但她不得不承認。面對霸氣側漏的張依依，聞雪其實是很怕的。
從她所展露出的武力值來看，聞雪心里完全相信。這個女人，確實做得出把自己丟進海里喂鯊魚的事情。
張依依慢悠悠上前，越過聞雪，來到她的面前。氣定神閑地盯著她道︰「若我真是听風找來頂替你的人，你能怎麼辦？」
聞雪一怔，慌亂了一秒。「你！」她不忿地瞪著張依依，漆黑的大眼楮里閃爍著委屈的色彩。
張依依又問︰「你能怎麼辦？」
「我……我……」聞雪漸漸失了聲，十分茫然。能怎麼辦？若張依依這句話是在大商皇宮里對她說的，聞雪肯定想也不想地冷笑著反駁回去，命令身邊的小宮女們群起而上，將張依依圍起來，狠狠打上一頓，再丟進偏殿後面的小黑屋里關上一宿，不給飯吃不給水喝，把她餓到服帖為止！
可是經過前幾天的事之後，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一些處境。這兒，再也不是她能以大宮女的身份，耀武揚威，作威作福的大商皇宮了。這艘船上，除了那些洋人，就只有她們六個女人。
再大的官兒，若下頭無人听候差遣，又有什麼官威可言？她拿什麼和會武功的張依依斗？
「你怎麼？」張依依乘勝追擊︰「不說話了？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咱們都不在大商了，還爭這些有的沒的，有意思嗎？」
聞雪低著頭，雙手在袖子的遮掩下，不停地搓動。
張依依低頭看了一眼，心軟了一分。「咱們六個，如今也算是驗證了那句古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更應該同心協力，槍口一致對外才是，而不是互相猜忌，關起門來斗個你死我活，懂嗎？」
聞雪抬眼偷瞄張依依的臉色，沒有馬上作答。
這時，一旁響起喬治那特有的大嗓門︰「張！將軍要見你！」
幾個姑娘都被嚇了一跳，張依依沒好氣地看著他︰「你就不能小聲點兒？知道了，就來！」
「先送她回房。」張依依對迎霜說。發現喬治在瞪著聞雪，張依依便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以眼神警告他不許亂來。
迎霜點頭應是，上前扶住聞雪。喬治尷尬地模了模鼻子，「動作快點！」轉頭率先離開。張依依跟在他身後，去見約瑟夫。
聞雪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迎霜見狀笑道︰「依依姐心地其實很善良的。你難道沒發現，她總是處處維護著我們嗎？」
「她哪有維護我。」聞雪下意識地反駁︰「那天我被大個子那樣抓著頭發，也沒見她出來幫我！空有一身本事，只會拿來嚇唬人！」
迎霜了然︰「原來你是在氣她那天沒上去幫你？」
聞雪不說話，但還是一臉氣呼呼的模樣，顯然還是很在意那天張依依的袖手旁觀。
迎霜只能解釋道︰「那時候事發突然，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了穩妥，沒有馬上上前，也是情有可原啊。但是你看後來，她一個人留在甲板上和兩個洋人周旋那麼久，打你的大個子臉上也受了傷，他們的將軍，卻沒有追究。可見，她還是出手幫你解決了此事，不是嗎？」
聞雪有些不想承認，但從她的表情來看，她已經有所動搖了。
張依依來到約瑟夫的船艙。這里比辰星所在的船艙還要豪華寬敞。約瑟夫坐在書桌後面，手里搖晃著裝著葡萄酒的高腳杯，對張依依不耐地道︰「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辰星？」
張依依面無表情地回答︰「當她的維勒語流利到能跟將軍你單獨對話時，就可以了。」
「砰！」地一聲，高腳杯落地，玻璃碎片落得滿地都是，有那麼幾塊，伴隨著紫紅色的酒，一起掉在了張依依的腳邊。
黑洞洞的槍口筆直地對著張依依的腦袋，約瑟夫目露凶光︰「你越來越放肆了，真的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嗎？」
不過叫約瑟夫感到意外的是，即使被槍指著頭，張依依也沒有露出絲毫膽怯的神色。
「不怕？」約瑟夫輕笑，眼中殺意消退了些，但槍口的位置卻沒有偏離分毫。「你的勇氣超乎我的想象。但……」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船身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約瑟夫和張依依兩人同時失去重心。
千鈞一發之際，張依依抓住身後書櫃，約瑟夫抓住身邊椅背，強撐著站立了起來。
約瑟夫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深深地看了眼張依依，拔腿就跑。
張依依也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瞳孔緊縮，毫不猶豫地跟著約瑟夫跑。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甲板上，這里又是人滿為患，而且人人面色驚慌，氣氛看起來十分緊張！
「將軍！」喬治來到約瑟夫身邊。「有海盜！二號戰艦已經被擊沉了！」
「該死！」約瑟夫低罵了一句，繼而怒吼道︰「備戰！」
「是！」
約瑟夫轉過身來對著張依依說︰「回去！保護好她，我饒你不死！」
張依依卻不放心︰「或許我有什麼可以幫你們做的？」
「幫忙？」約瑟夫冷笑︰「戰爭是男人的事！你們女人在這，只會添亂！回去！」
口氣真真狂妄！
張依依心生不快，瞪了他一眼，走下甲板。好心當作驢肝肺，算她多管閑事！
但她心里仍然不安，來到一處無人的拐角，便忍不住問系統︰「小時，這是哪里的海盜？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