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從飛機上下來，康萌拖著行李箱，一邊看著手機，「看龜龜的短信，她已經在大廳等我們了。」
宋之律朝她伸出手，問她︰「要不要我幫你拖行李箱，不然你沒手發短信。」
康萌笑著說︰「不用啦，我打電話……喂，啊，龜龜，你那邊怎麼這麼吵……」
康萌話都還沒說完，被迎面而來，蜂擁而至的圍觀群眾包圍了了起來，她驚訝到嘴都合不上，電話差點滑手，「我的個媽呀，復仇者聯盟組團來啦？」
只見圍觀的群眾手舉標牌，有的是發光牌，有的是紙牌，還有人直接在頭上套著牛皮紙袋，還有的直接擠到了宋之律的身邊拿著自拍桿擺起了pose……不對，康萌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嚇傻了，才會滿腦子都是小學生作文體。
「宋之律！宋之律！」人們呼喝著，興奮地叫囂著。
康萌本來站在宋之律身邊，與他並肩同行，但是就在她發愣的時間里，她被人群擠開了，她幾乎站立不穩，好不容易站住了腳，不知道被什麼人踩了一腳，剛好踩在大拇指的指尖上，疼的她眼淚一下被逼了出來。
她扶著行李箱才好不容易站直身子。但是她抬起頭的一瞬間就看見宋之律被簇擁在人群中，康萌遠遠地看見他戴著墨鏡四下張望。
但是他們之間離的太遠了，他們之間隔著好幾道人牆，還有肆意揮舞的手，閃閃發光的發光牌。
康萌好想說︰「宋之律我在這里！」她很想和宋之律揮揮手，但是仿佛有個人在和她說，不可以，不可以。
可是為什麼不可以。
康萌心情忐忑地到了二樓，敲了敲表情包先生的臥室門。門是虛掩著的，康萌伸了個頭往里看表情包先生正躺在床上玩他的pad。
康萌躡手躡腳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因為她明顯看到表情包先生抬眼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叫她進去。
這個時候一向吐槽值滿分的康萌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又默默地幫把房門帶了起來。
她這麼告訴自己，公民有言論自由權。無論是粉他也好，還是黑他也好，都是正常的選擇。可是莫名多出來的那種愧疚感是怎麼回事？
而且因為昨天醉酒的原因，她現在的頭有一些發昏，還有點隱隱作痛。她實在想不起來昨天到底說了什麼？到底透露到了什麼樣的程度？龜龜白天在實驗室工作非常忙碌，告訴她的只是很模糊的一部分。
表情包先生昨天應該喝了不少酒，估計現在也不太舒服。康萌猶豫了一下決定去煮醒酒湯。
其實就是海帶豆腐湯，冰箱里都有食材。她先用芝麻油簡單翻炒了一下牛肉然後加水，這個時候幽幽的香氣已經散發出來。
這個時候加上海帶與豆腐一同炖煮，深色的海帶與白色的豆腐的對比，看得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出鍋以後再加上一小勺蔥花調味，這個時候已經香氣四溢。
康萌等了整個半晌卻不見嗅覺靈敏的表情包先生下樓。她猶豫了一會兒，拿把小扇子往二樓的方向扇風。
這樣就會聞的到嗎？
還是不見表情包先生下樓，她隱約覺得有點失落。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想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都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她真想知道到底自己潑出去的是啥！
表情包先生屋子里傳來響動，但也不總不見他下樓。康萌猶豫了一會兒，拿出一張便簽紙，在上面寫下了幾個字︰「沒必要和吃的過不去，對不？」寫完之後她貓著腰，躡手躡腳地上二樓，然後在視覺死角處悄悄地塞進了那張便簽紙。
又過了十分鐘依然不見表情包先生下樓，她有些喪氣地坐在沙發上。
沒想到這個時候木制樓梯傳來響聲，這走路的頻率是她熟悉的。她沒有回頭，卻認真的側耳傾听。聲音傳來的方向大概是廚房，看來表情包先生已經看到她的便簽了。
這個時候她才微微偏頭，用余光掃向廚房。依稀看到表情包先生正在享用醒酒湯。
康萌這時才跑過去，把手背在身後，咧著嘴笑著，邀功似的問道︰「好喝嗎？」
表情包先生微微皺眉，淡淡說︰「還行。」
康萌一听這話，笑得露出了一排牙齒。她悄悄踱到他身邊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低聲說道︰「好喝呀……那麼……哎呀，酒後說的嘛，不能信的。」
表情包先生從鼻子里冷哼一聲，說道︰「酒後吐真言你不知道？」
好吧，機智如你一下就噎住了康萌的話頭。這個時候只能曲線救國了，換個開頭吧。
她故意放軟了聲音說︰「之律哥，你大人有大量，這個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既然過了一天了，咱們就翻篇兒好不好？」
「翻篇？」他放下了碗筷，冷哼著漸漸逼近。眼神也不同往日，這時冷漠中帶著一些疏離。
康萌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意外地被他的氣勢嚇到，漸漸往後退。直到她退無可退，撞到牆壁才停下來。
表情包先生步步緊逼，直到最後他啪地一掌按在牆上把康萌禁錮在一個小圈子里。
相隔的太近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能夠明顯的听清楚，表情包先生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康萌。他與康萌相隔只有一拳距離。
他的溫熱的呼吸撲在康萌的臉上，覺得有點熱的尷尬，趕緊低下了頭。
她就一米六三的個子，面對著足足高了二十幾厘米的表情包先生，有點像個小一號的玩具。
他突然伸出手，天哪，該不會狗血地模上來吧？康萌想好了，要是他模上來了，就只能選擇上膝蓋給他的好朋友一個親切的問候。
還好沒有，他只是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隨意翻閱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這樣是小事嗎？」
伴著他大拇指按一下屏幕，手機里傳出聲音聲音。雖然說話的人語無倫次，但是這個聲音確實是康萌在說話︰「對，他是個213……沒錯，他還以為我夸他，笑得露出牙齦……不是我說他！真的是簡直了……在家里面練多少遍，到片場才有的表現……對，帶資進組……對可能他背後有人，听他說以前沒那麼有錢，現在太有錢了！」他沒再播放下去，而是掐斷了。
康萌還在震驚之中，表情包先生已經收起了手機，說道︰「還有……你的微博號我也搜到了，里面有很多我的表情包吧。原來你不只是表情包的搬運工，而是偉大的生產者。你覺得我需不需要因為你侵犯我肖像權一事而起訴你？」
康萌張開嘴卻無法回應，鐵證如山。
「所以這是小事嗎？」他又問了一遍，可是口氣已經和第一次不同。這次語氣比較平淡，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他倒退兩步，放開了對康萌的禁錮，邊走邊說︰「你真的以為我第一次看到你手機里的表情包的時候沒想過這些嗎？只是我不想輕易地去揣測別人。直到听到你酒後吐真言，翻到你的微博言論。黑子不可怕，怕的是身邊的人也是黑子。」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猶豫了一會兒，又轉身離開了。
他走在樓梯上，這個時候他拖鞋拍在地上的聲音，頻率相同，卻不再像剛才是康萌所期待的。陽光透過紗質的窗簾照耀進來，照著他的頭發泛出板栗色。
「還有。」又過了一會兒，听到他的聲音康萌抬起頭，看見他站在樓梯口拿著手機向康萌示意，「有圖為證，你夸我的時候，我絕對沒有露出牙齦。」-
康萌坐在沙發上開始胡思亂想。其實早該想到，作為黑子被發現的那天，不是嗎？
其實根據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覺得表情包先生的網絡印象確實不是空穴來風︰他確實表演浮夸、他確實是很自戀。
但是這一切又只是表象。
他雖然表演浮夸，主要原因是他之前是歌手，第一次下決心轉行演員。他沒什麼表演經驗，但他在背地里練習了一遍又一遍，在拍攝時又一次次地忍受NG毫無怨言，甚至通宵拍攝。
沒有人是生來的天才，只是因為他是公眾人物，所以人們給予的關注度更高，標準也更為嚴苛。
換做自己來說，康萌難以想象如果是自己站在公眾視野下自己會怎麼樣。一個學生物的來做經紀人？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能做好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住輿論壓力。
關于第二點，表情包先生也確實是自戀，然而他的自戀也不過就是喜歡自拍而已。他作為藝人在意自己的形象無可厚非。
人無完人，表情包先生確實有這些缺點。只是康萌以前覺得槽點滿滿，現在深入接觸之後覺得無傷大雅，甚至還覺得有點蠢萌。
她確實黑過表情包先生，也惡意地揣測過他，這里她無可否認，表情包先生生氣是理所應當。
只是她心里其實是想黑轉路的，還沒來得及去說出來。她酒後說的那些話，其實並不是單純的吐槽，也有她對表情包先生的肯定，只是他未必體會到了。她不知道現在如果去和表情包先生說明原委，算不算亡羊補牢？還是事後諸葛亮？
她想了想，心一橫，決定不想再解釋了。她像一只小小的變形蟲，遇到外界環境的威脅，就想先瑟縮著跑開，再來想解決辦法。
沒想到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屏幕上是Casey姐的名字，Casey這個名字好像有意外的魔力，好像自帶隱藏屬性︰「興師問罪。」技能是︰「讓小助理沒做虧心事也怕鬼敲門。」
「喂……Casey姐，對，我是康萌。」就連說話也開始變得有點結結巴巴。
听筒里傳來Casey的聲音，語速飛快，「之律呢？我給他打了三個電話了，怎麼不接？第一個還被按掉了。」
康萌突然想起剛才表情包先生把她壁咚的時候，雖然此壁咚並非彼壁咚，但其間似乎有個動作是按掉電話？想到這里康萌就沒有接話。
Casey姐並不等她回答，就繼續說道︰「之律在家嗎？在的話你轉達一下。」
「好的。」
「你待會兒幫我問問他，昨天殺青宴他為什麼提前離席？後來導演面試了我們公司的徐南以後也有意向面試他，可是他提前離開了，你看，導演就去面試盛京娛樂的藝人。多好的機會啊，怎麼就錯過了？」Casey姐的語氣中就透露出毫不掩飾的疑惑。
康默默拿筆記下了。Casey姐口中的盛京娛樂和嘉海娛樂實力相當，是很多年的競爭對手了，這個圈內人都知道。
「《炮火奇俠侶》的許可證已經發下來了。總之，S衛視那邊，可能下周就要有宣傳推廣活動了。到時候見，他欠我一個解釋，好吧？還有一個事情，明天他的日程是去拍愛上貓糧的廣告，八點半到攝影棚。明天會和貓有接觸，你叫他做好準備，以防萬一帶上藥箱。好了就這些，我先掛電話了。」Casey姐向來風風火火。
電話掛掉之後，只剩下呆滯的康萌拿著手上的便簽條，默念了一遍︰宋之律為什麼要放棄電影面試機會提前離席？
龜龜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伸出手說︰「陳癸。」龜龜今天的打扮也很符合法國餐廳優雅的氣氛，她穿著露肩的銀灰色雪紡連體褲，頭發盤起，整個人顯得修長高挑。
相比于他們倆康萌和宋之律就有些格格不入，因為剛剛旅行回來，兩個人都穿著休閑服。康萌月兌掉外套，里面還穿著劇組工作服。
「法式焗蝸牛四位請慢用。」服務生彬彬有禮地推著餐車進入，把餐盤盛放在四人面前。
這是一張四人桌子。宋之律坐在康萌對面，龜龜和周灣坐對面。
這家餐廳的菜式口味很好，大家都很in。用餐的時候，宋之律突然抬頭，看見康萌正朝他擠眉弄眼，他順著目光望去，正好看到周灣抬頭偷瞄了一眼陳癸。
他再看一眼康萌，康萌正在和他比口型，沒想到他竟然一下讀懂了︰「有戲。」
好像自從剛才康萌背錯資料說錯人之後，表情包先生的臉色-如同大風刮過，暴雨來襲。
雖然現在他正在和導演交流著，但是偶然間的目光交錯也讓康萌脊背發涼。
好吧，這次確實是她做錯事情了。她有點心虛，看表情包先生和導演交談著，她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從自助餐點的桌子上，拿了一杯紅酒。
都說酒壯慫人膽，干了這杯酒，就不會方了。她想到這里，輕輕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滾動，于味蕾綻放。這酒不錯啊。
她低下頭去，看到清澈透明的酒液撞擊在透明的杯壁上，彎成一灣月牙。
她又喝了一點。她酒量大概不差，之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和龜龜一起出去玩喝過啤酒，喝了三瓶都沒喝醉。那就沒錯了，她想到這里，放心的一干而盡。除了覺得臉好像有點燙以外沒什麼別的感覺。
好了……這是最後一杯了，她不喝了。
她剛把杯子放下，沒想到這個時候Casey姐走了過來，然後一拍肩膀，在她耳邊說︰「康萌，你酒量不錯啊。待會兒我要陪徐南去見電影導演，這里的場子你得給我撐起來！如果有給之律勸酒的，你得統統給我接下。藝人絕對不能酒後失儀，听見沒有？」
康萌還來不及擺手拒絕，Casey姐就從她面前走過去了，來到抗戰神劇導演面前寒暄了幾句，然後只見導演向Casey姐舉杯。
該不會……果然，Casey眼神一下掃了過來，提高了分貝說道︰「趙導，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康萌，目前是之律的助理，正在往經紀人方向轉型。」
天哪，那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康萌又拿起一杯白酒走了過去，「趙導好，我是康萌，之前咱們在片場見過的。」
趙導好像也想起了她，驚訝道︰「哦，是你啊，小丸子頭。」說著話，拿著酒杯的手向前幾分，似乎要踫杯。
她趕緊和趙導踫杯，高腳杯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晚輩先干為敬啦。」這個時候好像不一口干不太禮貌？于是她咕咚咕咚兩口酒下肚。
趙導看她一口干，驚訝道︰「小姑娘酒量不錯啊！還是得慢點喝。」
康萌現在根本無法回話，舌頭火辣辣的，嗓子像是要火山爆發。這杯白酒是有多少度？
宋之律看她喝的這麼快，微微皺眉。
Casey姐笑道︰「康萌確實酒量好，趙導你們好好聊聊吧。那不多說了，我還有事，先失陪了。」說著像趙導和宋之律點頭微笑，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了。
趙導與Casey姐打招呼告別之後，繼續對宋之律說道︰「咱們接著說吧。之律啊，我老趙是非常看好你的。我最記得當初拍夜戲那一次。那天你的表演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因為燈光效果來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拍到快半夜都沒有怨言。那個時候我老趙就想到這個年輕人是個好苗子。只是那個時候夸不得，現在才能給你慶功。」
宋之律听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踫了一下鼻尖，「趙導您過獎了。我也只是一個演藝新人，沒什麼表演經驗。」
趙導拍拍他的肩膀說︰「年輕人，演技可以隨著閱歷豐富而不斷提高，人人都可能成為演技帝。但是演藝的態度卻更難能可貴，尤其是在走紅之後，若能保持初心，便能方得始終。」
「我記住了，謝謝趙導。」康萌听見宋之律的聲音，循聲望去。今天是怎麼了，越看宋之律越帥氣，顏值高到想舌忝屏。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太過于完美，襯托出他稜角分明的臉如同雕塑。莫非光線太柔和？還是說酒精的力量？
康萌想把眼鏡摘下來擦一下，她肯定是眼鏡花了。
可是她摘了很久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不戴眼鏡？
宋之律眼楮余光掃到小助理一直在自己的臉上模來模去，再仔細一看，只見她目光有些呆滯，臉上一個大寫的懵圈。
不是說她酒量很好嗎？
「來，之律，我老趙敬你一杯。他說著，向宋之律舉杯，意為準備結束話題了。
康萌听了這話，就像一下子被上了發條，設置了自動程序一樣，突然繞到宋之律前面，擋住了他，對趙導說道︰「趙導，來我敬你。」說著就自己與趙導一踫杯，一杯白酒又下肚，「趙導，祝您工作順利，生活美滿、家庭幸福、生日快樂！」
這回輪到趙導一臉懵圈，他干咳兩聲，簡單向宋之律舉杯致意，然後匆匆離開了。只留下宋之律和康萌站在酒桌前。
宋之律認真打量了臉色有些潮紅的小助理，皺眉道︰「不能喝就別喝了吧。」
康萌嘻嘻一笑，趕緊擺手說道︰「能喝能喝，你放心。Casey姐交代了，讓我幫你擋酒的。」
「你一個女孩子幫我擋什麼酒？」宋之律皺眉。見她越說越不象話，然後又看見她一直在倒退往後縮，他疑惑道︰「你一直往後退干嘛？」
excuseme？？不是你一直在往後走？
宋之律看著康萌越來越迷蒙的雙眼，微微搖頭，拿出手機撥通了司機老胡的電話號碼，「喂，老胡，麻煩你來接我吧。對，有點事情，就提前一點回去吧。謝謝。」-
等上了保姆車，康萌就開始緊張兮兮的，「之律哥，酒會開始了嗎？咱們怎麼還沒到啊，會不會遲到啊？」
宋之律坐在她身邊沒有回答，默默打量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