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了半晌,白尹吐不出一丁半點,洗了把冷水臉,她瞅著鏡中的自己,泛白的臉色漸漸開始好轉。
外頭傳來敲門聲︰「你怎麼了?」
「沒事,可能吃壞了,現在好多了。」
「請個醫生過來看看,安心一點。」
出了衛生間,她仰頭瞅著弗蘭茨,動動嘴唇想說點什麼,一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了。白尹扯了個微笑,道︰「不用了,我去休息一會兒。」
白尹在前面走,弗蘭茨在後頭跟,走一路就到她的房門口。
蹙了細眉,白尹轉身無奈地︰「弗金毛,你跟著我……想做什麼?」
他卻笑了,指月復來到她小巧的臉蛋上輕輕模了模︰「這句話該是我問你,小短腿,你想對我說什麼?」
白尹順勢靠到門上,雙手交疊墊在腰與門之間,她歪頭瞪著對方,無奈之中掠過一抹淡定︰「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內心想法嗎?」
他靠過來一點,勾唇點頭。
白尹眼神漸冷,吸了口氣似在為自己鼓勁︰「你在達豪集中營,做了些什麼?」
他一怔,眸光一轉變得稅利而深沉,似乎穿過了她看到了其他的東西︰「我們觀看、學習、並且上手練習,對那些……關押者施行酷刑。」
「夠了!」白尹打斷他,他只開了個頭她就已經受不了了。他怎麼可以如此冷淡的說出上面的話?就好像是在大學期間的軍事訓練那樣平常,可是白尹對集中營里的秘密知曉幾分,他們當然不會只是「純潔」的管理犯人的獄卒。
她又不是不知道集中營里的伎倆,居然還親自問了他,她真是蠢極了!可惡的是他,竟然沒有掩蓋的對她坦誠相待,直言不諱!哈!
她覺得自己矛盾極了,可堵在心里的事,溜彎在腦里的思想,又令她煩悶不已。
「你為什麼要加入納粹/黨?」她轉了問話,出口才驚覺這句話她也同樣問過尤利安。他們的答案會一樣嗎?
這快速的跳月兌令弗蘭茨微微一愣,隨後,他淡漠克制地說道︰「它是執政/黨。」
「只是這樣嗎?」
他重重一點頭,碧綠的眼楮坦然的眨了眨。
換言之,納粹不是執政/黨,弗蘭茨就不會加入了。
這一答案,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現代中國,很多人不也是如此嗎?
白尹的心情稍稍轉好了一些。
只是那個硬刺始終磕的她很難受,她鼓足了勇氣,手臂忽地揚起,也不管弗蘭茨會怎麼想,一下捧住他的臉,一字一句地︰「中國有句古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弗蘭茨,做事要問問自己的良心。」
眉間折起,嘴巴繃緊,他的冷厲不言而喻。
白尹頓了一會,瑟縮了一下,可是……她不想放棄。
她慢慢解開領口的二顆鈕扣,蓋世太保鞭笞在她身上的傷痕,依舊淡淡宣告著存在,它們並沒有隨時間而消退殘盡,反而是那樣的歷歷在目、不容忽視。
弗蘭茨的綠眸驟然縮了縮,指尖延著傷口觸/模了一遍,引得白尹一陣冷嗦。
「這是在漢堡的時候,蓋世太保留下的傷口,他們執意認為我是共產dang,鞭打了我。」
他俯過來抱住她,想親吻她的傷口,卻被白尹斷然阻止。
「今後,你也會這麼對我,是嗎?」
他抓住她的手親吻︰「絕不會!白尹,你知道我對你的心……」
「如果有一天,我們成了對立面,你會殺死我的,是嗎?」她不顧他的感受,繼續殘忍的追問。
「傻瓜,我們為什麼要對立?」他捧住她的臉反問。
她渾身一顫,學過心理學的她,驀地想到了什麼,心底難掩嘲諷︰「這是群體思維……在這樣的形勢下,為了自保,你與他們同流合污,反之,你就會被他們忽視或排斥,嚴重的話會被干掉……」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他的臉色一白,周身深入發冷。
白尹淡淡的笑了笑,或許……他真的听不懂她的意思,白尹不想和他說下去了︰「希望這該死的一切,早日結束吧!」
就在他怔忡一瞬,白尹推開房門,待弗蘭茨想拽回她,卻猛地撲了個空,門毫不留情的關上了。
他在她的門口佇立了很久,副官上來找他,弗蘭茨才踏著微沉的腳步下了咯吱作響的樓梯。
白尹在房里踱步,心頭極亂。忽地,她想起今日報紙上的那則消息,她拿出抽屜里的紙包,里面是艾德里安-馮-格萊姆教授交給她的各類證件。
翻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醫療志願者服務隊員證,她將它緊緊拽入了懷里。
看了會兒德文書,白尹挨著枕頭睡了過去,不曉得過了多久,她又迷糊的醒過來。口非常渴,她披上厚睡衣,準備到樓下去倒水喝。
路過弗蘭茨的屋前,見燈光還亮著,房門虛掩,她無意識地撇頭往門縫里一瞅,頓時驚呆了。
尤利安的唇,落在熟睡的弗蘭茨的唇上,久久停留。
白尹腦袋里想的一攻一受,終于親到了一起。
收起腳步,連水都不想喝了,她一溜煙跑回屋里,反鎖上門。
尤利安暗戀弗蘭茨?!
前後一推測,白尹終是「真相大白」,如此一來她想通不少,為何尤利安會對自己大樹敵意,為何他總是不停地警告她要與弗蘭茨保持距離。
紐倫堡種族法中明確規定,禁止同性戀,而且納粹集中營還關押了相當一部分的同性戀者。這真是大大的諷刺,白尹譏諷的笑出了聲。隨後,她更堅定了要離開此地的想法,她要聯系上醫療志願者流動服務隊,這件事刻不容緩。
她當然不想成為那兩人的絆腳石,而尤利安想除掉她一如反掌,弗蘭茨就算傷心一時,也會因尤利安是好友,最終原諒尤利安。
可她呢?就這樣沒有完成任務的死去,將會是最大的失敗。21世紀的師父怎麼辦?她放不下他,她死事小,連累了師父不能及時治療,白尹無法原諒自己……
該怎麼逃離這里?
白尹咬著手指,一夜未眠,頂著一對熊貓眼刷牙的時候,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她計上心頭,不管成不成都要試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