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攤著書的姿態實在是漫不經心，但是也實在是好看，那一雙笑眼如同深潭，在夕陽的溫暖光線下閃閃發亮。
伍又庭半天才回神，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明明是好心幫你，你為什麼跳車逃跑？」
「那兩天我一路上都在想，你明明是好心幫我，為什麼不讓我和家人聯系？」江初照合起書，笑容甜極了。
「說到底，謝林林你不信我。」伍又庭指著那本書虛點了兩下。
既然不信他，當然做不到合作逃走。
江初照問︰「那要怎麼樣我才能信你？」
伍又庭哈哈大笑，「你真是生了一副七竅玲瓏心。」
這是諷剌她心眼兒太多？江初照當夸獎收下了，微微笑，「多謝夸獎。」
「林林，你是爽快人。」伍又庭挑了挑眉頭，「我也不說假話，陸華年不是你的良配。」
「為什麼？」江初照啞然失笑。
「他為什麼娶你？」
江初照認認真真回答他︰「男未婚女未嫁，他為什麼不娶？我為什麼不嫁？」
伍又庭上下打量美人，「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像他前女友？」
「知道呀。他心里揣著死去的前女友總好過揣著活人。」江初照紅唇微翹，「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他，過日子要和活人過的，和我喜歡的男人生兒育女的人是我，不是嗎？」
伍又庭沉默了。
江初照腦補伍又庭的心里話︰挑撥失敗，就算合作逃出去也沒有什麼用。
老汪指著顯示器，拍桌子笑，說︰「謝林林真是給陸華年長臉，連這種時候都要演就是愛他。」
顧西北惡狠狠咬著煙頭，「伍又庭到這個時候還想著把謝林林拐走，真讓他把謝林林怎麼樣了，陸華年能跟我拼命。演到這兒差不多了，晚飯時把謝林林叫出來吧。」
剛才伍又庭那反應明顯是被江初照迷惑了。到底是誰舍不得別人把江初照怎麼樣了？老汪不置可否。
晚飯時間，黃毛扔給伍又庭一個盒飯，黑著臉抓住江初照朝外拖。江初照又喊又叫拳打腳踢完全不起作用。伍又庭置身事外認真拆盒飯，好像全世界崩潰也不能阻止他吃這頓飯。
房門關上黃毛就松開手，一言不發轉身走了。江初照理了理頭發，離開這個外觀老舊的招待所，走了一條街，拐進一家小院。
飯廳的大圓桌已經擺好了飯菜，正中一大盆紅通通的小龍蝦冒著熱氣。顧西北和老汪坐在桌邊，都叼著煙，顧西北一看見江初照就把煙掐了，還白了老汪一眼。
「你們這個阿蘇不錯嘛，連燒菜都燒的這麼好。」老汪無奈的把煙按進煙灰缸。
「除了長太帥，幾乎沒缺點。」顧西北相當惋惜，剛才老汪跟阿蘇聊半天，他倆覺得小伙子具備當無間道的一切優秀素質，可惜這家伙帥得犯規，太容易讓人留下深刻印像了，他們沒法用。
「容貌爹媽給的，沒辦法。」江初照笑，她帶來露臉的除了阿蘇就是金小福。阿蘇的缺點是太帥，金小福的缺點是審美奇葩近妖怪，伍又庭那身辣眼楮的藍上衣粉紅牛仔褲就是金小福的，這樣的人才顧西北再饞都用不了。
「你們家給你找的這幾個安全顧問都不錯嘛。在東北裝的有板有眼，甘城基地外的蒼蠅都跑去東北了。我要不是看見你和伍又庭都在這兒，我都要信你被伍又庭帶去東北。」老汪給江初照倒了一杯啤酒，「這波節奏帶得漂亮。」
江初照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只笑不說話。
「你姐夫這是眼紅人家都去撿好處他只能在葉城蹲著。」顧西北戴上一次性手套剝小龍蝦，剝出一個蝦仁直接扔江初照的碗里。
江初照仍然笑，「伍又庭的上線肯定和甘城基地有關系。你們是不是不好查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查自己人很麻煩的。」老汪不由自主又把煙叼上了，「甘城基地現在是大熱門，我看誰都有嫌疑，還是讓你的金小福繼續引蛇出洞吧。」
老汪說這句話的時候，為了彰顯他的心情沉悶，夾板栗燒雞時滑了下手，一只黃澄澄的板栗歡快地落在地板上。
江初照露出憐憫弱智的微笑，人在廚房卻眼疾手快的阿蘇馬上拿過來一根勺子輕輕放過老汪碗里。
還沒有挖牆角呢，阿蘇討他家女王歡心就如此狗腿，一點都不懂得尊重老干部，老汪郁悶的要死，放下筷子戴上手套專心剝蝦吃。
顧西北把第二個蝦仁扔女王的碗里，說︰「你公公調到咱們基地來教少年班，你要不要再考慮下考他老人家的研究生？」
「我現在就覺得機甲好玩。」江初照也戴上手套剝蝦，手嘴並用吃的特別用心。
顧西北笑了一笑，月兌下手套握住酒杯喝酒。
江初照提著炖湯去公公辦公室盡孝道，陸爸爸問清楚兒媳婦還要在基地暫住一段時間，而且保衛科還發了通行證，一點不客氣把晚上講題的工作甩給了兒媳婦，像模熊寶的腦袋那樣模江初照的腦袋，「總是一個人開腦洞玩多無聊，多和小朋友們一起玩啊。」
孟叔叔從來沒有這樣頭頂慈父光環揉她的腦袋，江初照感動的不要不要的，認認真真給一群十二三歲到十七八歲不等的小朋友講了一晚上題。
晚自習結束後，她抱著一疊習題本回公公的辦公室，發現陸某某和千里之外的曾某某頭頂非主流情侶名一起雙排打排位浪到飛起，深深覺得她被套路了。
公公和婆婆的二人小世界不宜打擾。江初照吃力的抱著份量不輕的習題本回老汪宿舍。這兩天陸錦年回青河看孩子們去了，老汪帶人跟蹤金小福撿掉落的福利去了，就她一個人住，她連打電話找人幫忙都找不到。
宿舍樓的樓下，江初照遇到了顧西北和頭發染回黑色的黃毛。
兩個大男人都穿得整整齊齊，還有淡淡的香水味兒，一看就是相親回來。
「挺沉的吧，我幫你拿。」顧西北一邊說一邊就把習題本接過去了。
香水味更濃了。江初照偏過頭打了個秀氣的噴嚏。
「這個也過敏？」顧西北把習題本塞黑毛懷里，「小朱你幫忙送她回家，我先回家洗個澡。」
不等江初照說話，顧西北就小跑著爬樓梯去了。小朱黑著臉，好像江初照欠了他幾百萬。
為了化解尷尬氣氛，江初照主動說話，「伍又庭這幾天老實嗎？」
小朱一臉嫌棄的回答︰「那家伙把你留下的那本小說都翻爛了，逃跑好幾次失改，自殺了。」
「自殺？」江初照覺得伍又庭是個很識時務的人，這種人能低頭的時候絕不會正面杠，她不信伍又庭真自殺。
「你看的那本小說給他的靈感。死是死不了，但是咱們現在想審他也辦不到。」小朱的怒氣值一直在攀升。
那本小說明明是顧西北不知道從哪找來給她裝樣子的道具，攤開到那一頁也是老汪編的劇本，自殺這種事真不能怪她的啊。江初照看看小朱同志一臉正氣二般嫌棄，覺得她還是不要說話了。
「你一個研究員，就不能老老實實搞研究？」小朱開啟了嘴炮模式，「你給我們的工作添了多少麻煩你知道嗎？」
江初照按電梯，在心里默念「這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
「單位讓你去青大學習，你就應該老老實實學習，你才幾歲？就急著結婚生孩子？不務正業！」
江初照默默按九樓，默念「男人也有更年期，我忍。」
「放假你不在宿舍帶孩子，你跑去甘城基地干嘛？全世界的特務都盯著甘城，甘城那群王八蛋不遵守保密規定，你不知道主動回避？你看你吧，惹事了吧。」小朱用下巴夾著快要歪掉的習題本，還要橫眉冷對。
冤枉呀，明明是曾二舅那個老家伙跑去我家把我提走的，其實我對機甲的興趣有且僅限于給我家熊寶拼個大玩具好嗎？對兄弟單位不要那麼大怨氣好嗎？
江初照認真盯著電梯的那條縫，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人家基地待遇好，你是不是也想調過去？」
「就算明年能修滿學分考研，研究生後面還有博士等我考……我離工作還早呢，待遇什麼的我太遙遠了。」江初照真心想說老娘不缺錢，最終還是風淡雲輕撥了撥頭發。
電梯門開了，樓道燈亮了，江初照的側影曼妙動人。
「一看就不像個正經研究員！」小朱冷哼。
江初照開門，很正經的說︰「放茶幾上就可以了。謝謝。」
小朱把習題本扔茶幾上，怒氣沖沖出去了。江初照輕輕把門合上，洗過澡坐下來準備改作業，發現沒有紅筆。
老汪的宿舍兩室一廳，她住的這間是書房，書房里都沒有紅筆，老汪和陸錦年的臥室里更不可能有。不過宿舍區食堂和小賣店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肯定有賣。
江初照翻出一把零錢，出門到小賣店買了兩根紅筆和一瓶酸女乃，不幸又和小朱踫面了。
小朱和一個一看就有正經研究員氣質的姑娘肩並肩從小賣店隔壁的食堂出來，小朱看見江初照冷冷哼了一聲。
「新來的學員？」姑娘對江初照友好微笑，「你老師是哪位？」
「是陸老師的兒媳婦。」小朱沒好氣，「到哪都能看見你，謝林林我拜托你不要亂跑好不好？」
江初照咬著酸女乃管子，誠懇點頭，她忍小朱也很辛苦的，如果可以選，她也不想看見小朱。
「陸老師兒媳婦這麼大了？」姑娘驚訝的眼楮都睜大了。
這姑娘看上去不大對頭哎，江初照腦子里八卦預警的開關突然打開了，立即回應︰「我公公的兒子都三十多了，兒媳婦就是有這麼大。」
「陸老師還不到五十吧，朱科長你說的陸老師不是我認識的陸老師吧。」姑娘整個人都不好了的樣子。
于是，這是一朵無視正經好青年想沖老陸家網癮老少年怒放的桃花？江初照眨巴眼楮看著朱科長，下意識吸了一口酸女乃，覺得人生真是酸爽。
小朱被叫成朱科長，整個人都蔫巴了，但是仍然像春風般溫柔的回答女同事︰「咱單位只有一位陸老師。」
江初照同情的看著朱科長，又吸了一口酸女乃。
一位大叔從食堂出來，走路都帶風，路過他們停步，認認真真看江初照，先驚後笑，說︰「喲，這是？」
江初照還記得這位容大研究所的前同事姓張，甜蜜蜜笑︰「老師你好，我是謝林林。」
張老師注意到江初照手里握著兩根紅筆，找到了安全的聊天話題，笑著說︰「你也被抽來上課了？」
「這個？」江初照舉起紅筆曲折幫公婆秀恩愛，「我公公姓陸，我來看公公婆婆。我公公忙著和我婆婆研究雲數據呢，作業就扔給我改了。」
張老師瞄一眼桃花，打著哈哈說︰「這都多少年了，陸老師和陸師母還是這麼恩愛。你有進實驗室的通行證沒有？」
張老師還像從前那樣古道熱腸，當然找人幫忙也一樣從不猶豫，江初照笑，「我只能在教學區和生活區活動。」
「那你改作業玩去吧，我趕著回實驗室，回見。」張老師對江初照揮揮手，大步流星走了。
「我回去改作業了。朱科長再見，小姐姐再會。」江初照主要是對小姐姐揮手道別，朝老汪家走。
江初照改到第九本作業，听見敲門聲，放下筆出來開門。
門外是公公的桃花。
「謝林林，你住這兒？」桃花顯然知道這是誰的家。
「這家主人都不在家，我就借住他們家了。」江初照讓桃花進來坐，「家里有酸梅湯，喝嗎？」
「喝什麼都行。我叫包秀。」桃花拘謹的把頭發攏到耳後。
江初照打開客廳的燈。強燈光下包秀的臉略顯蒼白，粉底也沒遮住眼角的魚尾細紋，江初照估計桃花的年齡在三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
江初照倒了一杯微溫的酸梅湯給包秀，笑著說︰「包姐姐找我什麼事？」
「陸老師……朱科長是和我開玩笑的吧。」包秀眉尖皺起。
「要是咱單位只有一位陸老師的話，應該就是我公公。」江初照沒浪費口水說廢話，畢竟人家這個表現是誤為陸老師正當壯年還單身，和明知男人已婚還要當小三不一樣，她要給人家留點面子。
「你多大？」包秀上下打量江初照。
「二十二。」江初照說的是謝林林的身份證年齡。
兩個少年班是平均年齡十四歲的妖孽，但是正式研究員起碼研究生畢業，二十二歲的研究生包秀也沒見過幾個**，她笑了，「同學，你喊陸老師公公是開玩笑的吧。」
「不開玩笑，我丈夫三十多了，公公婆婆都有點捉急，我們戀愛關系一確定就去領了結婚證，我們女兒四個月大。」江初照也笑，好心補了一句，「我公婆感情一直很好也很穩定。」
包秀再次上下打量江初照，小姑娘長得是真好看，胸部比一般二十才出頭的小姑娘要豐滿一點，但也夠苗條的了，怎麼看也不像已婚有孩婦女。
包秀不信江初照的話，問︰「陸老師不住這兒？」
「他老人家的宿舍還在收拾，現在住辦公室。」江初照覺得以她公公婆婆打游戲的那個勁頭，肯定會在辦公室開著YY浪個七天七夜，暴露他老人家在辦公室過夜是安全的。
包秀的反應像是想跺腳。江初照估計她面對可能比她小一輪生肖的小姑娘不好意思跺。
包秀沉默了一會兒，說了聲打擾了，失魂落魄出去了。江初照送她到門口，朱科長游魂一樣路過，跟著包秀進了電梯。江初照正想關門，顧西北從電梯里出來，喊了聲林林。
江初照退後幾步，給滿是沐浴露香氣的顧西北讓道。
「現在不燻你了吧。」顧西北倒是很大方，進門就把門關上了。
「其實那個香水味還不錯。晚上去見女朋友的？」江初照抽了個茶包去廚房給他泡茶。
「相親。新調來的研究員，彼此感覺都還過得去，打算處處看。」顧西北一拍腦袋，「包秀來找你干嘛？」
「一共也沒說到十句話，有五句提到陸老師。我都不知道我公公的行情這樣好。」江初照笑。
顧西北也笑，「我和小朱說人家心氣高，他還不信。原來我看錯了，人家不是心氣高，是眼瞎。被你打擊的夠嗆吧。」
「我也沒打擊人家，就是說了下事實，她現在還接受不了我公公已婚還有個大兒子。」江初照把茶杯端給顧西北，嘆氣，「我從我公公辦公室出來時，他老人家和我婆婆開著YY打排位呢，倆人還取的情侶名。」
「你公公出了名的愛玩又會玩。」顧西北端起茶杯聞香氣，「你估計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了。」
「一段時間是多久？」
「兩三個月要吧。我和陸華年商量過了，他會把你的筆記本和研究資料送過來。你是跟你公婆一起住，還是申請個單間？」
「住幾天還要申請單間太費事了，跟我公婆一起住吧。錦年姐去青河是去接孩子的？」江初照郁悶了，二選一的話，她情願當二舅舅的小狗腿也不想天天看見顧西北啊。
「她是過去出差順便休假。你家曾二舅一知道你在我們這，就跟老孔視頻吵架要人，說甘城那邊沒有你不行。」顧西北慢悠悠喝茶，「不過你的安全更重要，伍又庭的上線一天不撥出來，我就不會放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