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周覓幾乎要把平板直接按碎在懷里了，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克制住想要摔東西的沖動，但一雙大眼楮還是管不住地往洗漱台那里瞟了過去。
純白色的海綿在邊緣部分綴上了層疊的蕾絲，淺藍色為底的布料上飄著些小小的雲朵圖案。
這是同居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小小尷尬，是一次單純又無辜的冒犯。
黎，黎黎要洗的內衣啊。
當她在心里為這次唐突感到害臊的同時，「可愛」，這樣的感慨也緩緩浮出了腦海，真實心意，帶著剛打撈出來的熱氣和濕潤。
少女站在原地，看到自己的室友聞聲而至，瞅了眼盆中的東西，便窘迫地捂住臉頰，慌慌張張地用身子擋住她的視線，連聲道歉後，那份感慨便驀然膨脹了幾分。
可愛。
也真是奇怪，她平時是那麼大只的一個女孩子，170的個子，現在卻害羞地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藏在爽朗外表下，喜歡的也是那種軟綿綿的雲朵圖案……
「是我不太小心了。」
「他應該沒有看到。」因為內心起伏，周覓出口的聲音糾結在一起，帶了絲破腔了似的顫抖，听起來倒像是被這場意外嚇得手足無措了，顯得可憐極了。
也只有平板里的那位少年，敏銳地捕捉到了自己「兄弟」的異常，他從不滿地發出一聲嗤笑，用低低的俄語向她抱怨。
「哦，你看到了吧？」
「真過分。」
周潯以冷淡的聲音碎碎地念著，他感覺自己隱約窺到了一個有趣的秘密，但想到所有玩笑畢竟還是有個分寸的，于是便難得壓住了惡劣的性子，做作地清清嗓子，轉而用三個人都能听到的聲音，像不知情觀眾似的，大大咧咧了嚷嚷出聲。
「誒？為什麼突然黑了？」
「你們宿舍停電了麼？我這里信號好像不太好。」
一旦想到想到之前被周潯捉到自己猥瑣的蹲姿不說，現在還被他看到了放在水池的衣服，尤黎就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絕望，好在對方主動出聲詢問，打破了僵局，她的臉上這才出現了一種劫後重生的輕松。
在周覓將鏡頭一轉，重新放回桌上後，視頻通話也順利進行到了後半段。
華美的貴公子參觀女生宿舍的請求得到了滿足，現在端坐在桌前，沖尤黎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乖巧地像只波斯貓，態度親善自然。那副欺詐性十足的樣子一向很討家里長輩的歡心，卻讓熟識他的周覓強忍著別過腦袋的沖動。
「這樣照顧我的姐姐，還親切地讓我參觀了宿舍，你可真是個善良的人。」
他文縐縐的夸獎，讓內心有愧的尤黎感到受寵若驚，她不太習慣別人這樣夸獎自己，謙虛了幾句，把話題移回到了周潯本人身上。
「沒什麼，照顧室友是應該的，畢竟這麼大的一個學校，能遇到都是緣分。」
「說起來，你真的只比周覓小幾分鐘嗎，你看起來……非常年輕。」
對于亞裔來說白種人似乎都比較顯老，十幾歲的青少年往往看起來像是二十多的大人，尤其是男性，變聲期後，臉部線條也變得更加硬朗起來。
而他，或許是視頻通話的原因，坐在那張黑色皮椅上的男孩看起來並不是那麼高大，濃密的睫毛，貓咪似的大眼楮，大理石般白皙細膩的皮膚，以及新鮮樹莓顏色的紅嘴唇，說他只有十四五歲，尤黎都不會感到懷疑。
這個問題似乎讓周潯感到格外的愉快，他聳了聳肩膀，努力用委屈地語氣說出「咦，真傷心你是說我還不夠成熟，沒有什麼男人味嘛？」，但唇角卻忍不住地往上翹。
「要知道網絡視頻這東西可是有欺詐性的，我和姐姐可都是成年人了。」
「嗯，再具體一點的話，讓我想想，你們那里成年多少歲……」
「十八！對的，我十八歲了！」
誰都看得出他在一板正經地胡說八道，但說話的同時，那藏在喉間貓咪撒嬌似的甜蜜呼嚕聲，卻讓人生不出什麼拆穿他的心思，他顯然帶著種特別的魅力，在日常生活中深受寵愛，並懂得聰明地應用這一優勢，將撒謊都變成一種親昵的體現。
只有周覓抱著手臂，不為所動地對他潑出一大盆冷水。
「黎黎你別理他，我成年了，但他大概只有五歲。」
「哇，你怎麼能這樣嘲諷你的弟弟呢？」
「說真的，我真的算是成年了。不過因為是混血，中國基因比較強大，所以看起來比較年輕罷了。」
因為姐姐的諷刺，周潯的笑容暫時收斂了幾分，他懶散地坐在那里，將話題當做手里的玩具，一拋一接地肆意把玩，硬生生把謊言都說出幾分真實的味道。
「我可是正兒八經的準大學新生。」
「不過上大學前，打算享受一段‘gapyear’，四處走走，體驗一下生活什麼的再去認真研修學業，說不定會去中國一趟，到時候尤黎姐姐帶我參觀一下學校好不好？」
他在說自己未來計劃的時候，重新調整了坐姿，目光炯炯地望著一邊的尤黎，表現的比較認真。
這不是什麼特別為難人的請求，就算是出于客套話也好，想要和周覓的親人打好關系的尤黎，沒怎麼猶豫就一口答應了他，還接著列出了本市比較有名的小吃和景點，熱情地介紹了一番。
周潯非常滿意她的反應，他忍不住支著臉頰，湊近了幾分瞧著尤黎，笑得眉眼彎彎，背後的尾巴幾乎要得意地高高翹起來了。
「你真是個不錯的人，不僅對我姐姐好，對我也很好。」
「我想我們會相處的很愉快的。」
「我一定會給你帶很棒的禮物。」
周覓並沒有把他所說的旅游當成單純的玩樂，她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別的意思，接著皺起了眉頭。
「gapyear？一年的修學旅行？爸爸怎麼會同意你離開離開俄羅斯？直接在那里上學不是更好麼？」
少年還是笑著，不過比起剛才的輕松，這次的笑容有些沉了，他微微垂下眼簾，語氣淡淡的，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沒辦法嘛，畢竟你走了，就剩我一個了，這讓人稍微有些嫉妒了。」
「我也想在正式工作之前，再好好玩一會兒嘛。」
他真是個成功的交談者，再一次取得了勝利，他是如此有理有據，讓他的姐姐啞口無言，甚至眼神也因為愧疚開始躲閃了起來，于是小惡魔再次露出了特有的表情，他合攏十指，閑適地眯起眼楮。
「別那麼認真，我只是想再玩會兒嘛。」
「喏，現在你們那里估計已經很晚了，我會和爸爸媽媽說說，我們家的大女兒終于結交到好朋友了，所以再會吧。」
「祝兩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這次對話雖然中間出了不少岔子，最後以他的紳士的頷首作為結尾，倒還算順利，雙方均留下了比較良好的印象。
尤黎注意到關掉視頻後，周覓身上若隱若現的失落，並忍不住投以關切的目光。
「唔，你弟弟很有趣，你們姐弟倆關系挺不錯的。」她想著之前兩人間隨意斗嘴，相當親密的互動，斟酌斟酌還是給予了非常正面的評價。
周覓望著尤黎，微微眯了眯眼楮，與弟弟斗嘴對她來說似乎是件很費力的事情，知曉事情已成定局，她也沒有心思再追究什麼。于是一等到對話結束，她便開始變得慵懶起來。少女慢慢俯子，將頭顱枕進自己的手臂里，仿佛是小鹿優雅地跪下前肢，小憩在清澈的溪流邊。
「是嘛？我總是說不過他……」
「黎黎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姐姐做得有些丟人呢？」
少女安靜又專注地瞧著尤黎，柔弱的樣子讓人想伸手模模她毛茸茸的頭發。
尤黎的確也這麼做了，她猛然察覺到了自己的唐突，在人失意的時候偷偷模她似乎是種乘人之危的行為，「畢竟是男孩子？弟弟？我覺得你是在讓著他吧。」于是說完，就想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掌。
但周覓卻主動抬起頭，反過來親昵地蹭了蹭尤黎的手掌，用天真又嬌媚的反應迅速沖去周潯留給尤黎的印象。
「是麼，他還是個孩子啊？」
「你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