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小小甜品店里,流淌著令人心情大好的氣息。
斟酌再三後，寧日楷謹慎透露出一丁點眉目,這個自以為的驚天大發現，卻被美亞取笑個不停。
「拜托,我還以為是什麼巨大秘密呢,這事人盡皆知啊。」美亞笑得渾身發抖，小勺子在朱古力蛋糕上戳了好幾個坑。
「美麗的小姐,有點風度好嗎？」寧日楷搖搖頭,在外面儀態萬千的美亞，卻經常在自己面前不顧形象,「你們都知道？那怎麼沒告訴我？」
努力憋起笑意的美亞,面對寧日楷瞪大眼楮佯裝生氣的表情，不禁又笑出聲來，「誒,是你自己遲鈍好不好，雖然他們沒正式宣布，但我們幾個都看得出來呀,我哪里知道你不知道的。」
寧日楷輕哼了一聲，「別說繞口令。我一直以為他們是關系很好的兄弟……對呀,兩兄弟，怎麼可以……」
見寧日楷一臉問號,美亞終于收起訕笑,認真說道︰「真正的愛情,是不分性別不分年齡不分地域不分.身份,他們彼此接受就可以。總之呢，這是兩個相愛的人之間的事，其他人無權交涉。」
她說完又笑眯眯地模模寧日楷的臉頰，「你好像還沒談過戀愛吧，不理解也正常哦。」
「才沒有不理解。」寧日楷嘟囔著，咬了一大口軟軟的小松餅。
從甜品店出來，美亞匆匆趕回學校。寧日楷一個人百無聊賴地順水道走著，路上的人和物皆與其無關，他的腦袋里只充斥著「兄弟」與「情侶」兩個矛盾詞匯。
隨意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他覺得走累了，于是靠著牆邊停放的單車休息。
幽靜的巷道，隱約傳來高低起伏的不同狗吠聲。寧日楷循聲望去，只見小巷盡頭的小屋門口，掛著流浪狗之家的小牌子。
寧日楷覺得有些奇怪，在荷蘭遺棄寵物的刑罰是不輕的，這些年他幾乎沒見過什麼流浪狗，而這巷子里居然有這麼個地方存在。好奇心驅使他向那屋子走了過去。
小屋很整潔，一共有五只不同品種的狗狗，在各自的籠子里，看得出都經過悉心照料。牆上掛著政府頒發的機構認證書，有個年紀不小的阿姨在這里當義工。
寧日楷一邊逗著狗狗，一邊跟義工阿姨交流。
義工阿姨表示，即使法律多嚴格，但總有不守法的人存在。不過她還是覺得慶幸，因為在荷蘭，這種情況是極少出現的，這里的五只狗狗，也是從周圍不同城市集中而來。
寧日楷對其中一條白底棕色斑塊的小獵鳥犬很感興趣。雖然它的尾巴斷了一截，左耳角也缺了一小塊，但琥珀色的眼珠子神采奕奕，溫順中還帶著調皮。
即使被人類傷害了軀體，但不知是年歲還小的緣故，或是義工們照顧得好，它對陌生人仍是非常友善，還輕輕舌忝著寧日楷的掌心。義工阿姨說，這只小獵鳥犬大概兩歲左右，在這兒已經呆了大半年。
隔著籠子，寧日楷握著小狗的爪子，用漢語小聲說道︰「小家伙，你有哥哥嗎？」
小獵鳥犬低吠了一聲，像是做出回應。寧日楷暗笑自己怎麼跟狗狗提了如此無聊的問題。
寧日楷覺得這小獵鳥犬挺合眼緣，有意願領養它，但這幾天住在弗里奧家里，不方便帶狗狗回去。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讓安森來領小狗的時候，範比安打來電話，說約了美亞跟霍爾德今晚回家吃飯。于是他決定，等回城堡的時候一並過來辦理手續。臨行前，他往募捐箱里塞了好幾張大額鈔票。
面對滿滿一大桌精致的餐點，寧日楷不免贊嘆︰「範比安，我給你投資，你趕緊開餐廳去。」
「哈哈，這不是我做的，全部是你管家送來的，說是答謝我們照顧你。」範比安笑著回答。
「哦。」寧日楷覺得這答案有些沒勁。
看範比安笑容滿溢，寧日楷不禁問他，「你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對吧？」
「當然了，跟你們在一起，跟我哥在一起，生活美好極了。」範比安想了想，又反問道，「楷楷，你這次突然回來，是不是發生了不順心的事情？」
寧日楷下意識地搖搖頭，沉默了一陣才說︰「嗯，跟我哥有點矛盾，不想見他。」
範比安見他並不想多講，也不多問，只體貼地拍拍他肩膀，「有什麼問題，回去好好跟他說清楚，兩兄弟沒什麼解決不了的。你也別多想，在這兒住，就當是自己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沒事，不用擔心。」寧日楷柔柔一笑，「謝謝你，還有你哥。」
「有個好哥哥是很幸福的事，楷楷你也要珍惜哦。」範比安的笑容跟他的金發一般燦爛。
除了帕克有事沒過來，幾個好友度過了開心的一晚。玩樂中，寧日楷不時偷偷觀察弗里奧兄弟，發現他們那種自然而然的舉動里，透著濃濃的親昵與溫馨。
凌晨時分，寧日楷躺在小床上，照例翻了一圈手機。然而，離開香港快一周了，李子駿依然沒跟他有任何聯系。
寧日楷給父親大人發了早安訊息，就賭氣地把手機一扔，扯高了被子。
寂靜的深夜，思緒卻無法平靜。
腦海里，弗里奧跟李子駿的身影總是重復交替。寧日楷承認，晚上的聚會中，他總在弗里奧的身上，看到李子駿的影子。
好好睡覺，想那個人做什麼？！寧日楷對自己發著脾氣，又想到對方壓根沒主動聯系自己，這下子，就更加來氣。
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寧日楷猛地掀開被子，準備下樓喝杯水冷靜冷靜。
灌了一大杯水後，他逐漸靜下心來，在昏暗的光線里自嘲一笑，或許是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嘿，楷楷，怎麼還沒睡？」弗里奧也下樓來。
坐在沙發里的寧日楷舉起水杯，「口渴了。」
弗里奧打開冰箱拿了瓶礦泉水，「範比安也說口渴，不過轉個身又睡著了。我拿瓶水放床頭準備著。」
「你這個當哥哥的，真細心。」寧日楷覺得，這跟李子駿簡直同出一轍。
弗里奧笑了笑，「應該的。」
「早上我看見你跟範比安在接吻。」寧日楷對著小廚房里朦朧的身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弗里奧頓了頓，關上冰箱走了過來。他坐到寧日楷旁邊，大方承認道︰「是的，他是我的愛人。」
「可你們是親兄弟啊。」寧日楷迫不及待地指出這個關鍵。
「既然你這樣問，那我不妨告訴你。」弗里奧平靜地敘述，「範比安六歲的時候來到我們家，他是我父母在孤兒院領養的孩子。他們都很疼他，比起我來，他更像是親兒子。我們從小感情就好，勝過很多親兄弟……當然，很多人也以為我們就是親兄弟。」
「這樣啊……」寧日楷緊抓著水杯，支支吾吾地提出疑惑，「那是因何從兄弟變成情侶的？我意思是，怎麼發現相愛了？」
「或許是日久生情，或許是命中注定，我們發現彼此都有感覺，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弗里奧的表情異常認真，「這個真的很難解釋得清。總之呢，愛，就是愛上了，沒什麼具體原因。」
「我們沒特意宣揚，但熟悉我們的人都看得出來吧，我們的父母也默認了。」弗里奧覺得會不會東方人比較保守，不太能接受這種關系呢，「楷楷，你是才發現的嗎？是不是有些嚇到你？」
「我沒其它意思，就是有些好奇而已。看得出你們很快樂，恭喜。」寧日楷說完又撅了撅嘴，「不過，美亞說我太遲鈍。」
弗里奧輕笑了一聲，又正色道︰「其實，不管範比安是不是我弟弟，或者即便就是親兄弟，我想我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在一起。能彼.此相愛非常難得，不能因為一些客觀原因就舍棄。楷楷，你可能不會知道，愛情的力量有多驚人，它能驅使你沖破層層障礙，最終獲得幸福的果實。」
「愛情的力量……」寧日楷沉吟著弗里奧的話語。
弗里奧站起身來，「不過或許你很快就能領略到了，當你找到你的愛人的時候。」
他說完就打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接著上了樓。寧日楷發現，這還是頭回听到弗里奧一次性講這麼多話。
恢復寧靜的客廳，剩下寧日楷一個人繼續深思當中的問題。
第二天上午，範比安沒課。寧日楷見弗里奧出了門，就拉著範比安問長問短。
作為一枚話嘮，問題又都是關于他跟弗里奧的故事，範比安自然樂得作答。他像開閘似地講述他們的愛情經歷，就差沒把床事也描述出來了。他說到情濃時，就連那鼻尖上的可愛小雀斑，也似乎興奮地跳躍著。
看範比安眉飛色舞的樣子，寧日楷由衷覺得他們兄弟過得很甜蜜，身為好友，他也欣慰得很。
然而一聯想到自己跟子駿哥，他的心中不禁又充滿了矛盾與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