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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等你嗎~^_^安王府上,美酒佳肴,笙歌燕舞,觥籌交錯,好生熱鬧。

安王一身寬衣大袍,黑發披散在背後,懷中摟著一個面容妖嬈的女子,端得一副瀟灑狂放的模樣。

事實上他也的確有這個資本,先皇乃是他的親哥哥,當今皇上又是他的親佷子,只要他不動什麼謀反的念頭,這一生的富貴榮華是享之不盡,用之不竭。

陸明琛坐在一邊,只管自己喝酒吃菜。

這是安王打著祝賀慶功稱號的宴會。

此人平日為人放蕩霸道,不過最出名的還是他的重面子和小心眼。

陸明琛不欲得罪他,便應了他的邀請。

舞姬輕紗薄衫,僅僅遮掩住關鍵部位。素手縴縴,隨著靡靡之音,扭動著腰肢,眼波脈脈,勾得在座諸人難以移開眼楮。

只是作為一個身處現代已經見識過各種歌舞的非土著人,面前的舞姬對于陸明琛而言其實並無多大的吸引力。

對著來人又飲下一杯酒,他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不知這大廳四周點燃的香爐是否有問題,陸明琛總覺得這味道聞得他極不舒服,燻得人有些頭暈眼花,熱氣翻涌。

他皺了皺眉頭,此時宴會差不多已經接近尾聲,有幾個已經摟上了身邊的侍女親熱了起來。

陸明琛耐住性子忍了許久,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他便站起身,向安王告辭。

安王此時興致正濃,見陸明琛提出要走,雖覺掃興,礙于他的身份也沒有說什麼,倒是有一人自作聰明,為討好安王,起身攔住了陸明琛。

「美酒美人擺在面前,陸大人何必急著離開,莫非家中有河東獅不成?」那人不懷好意的笑道。

陸明琛尚存一絲清明,听了此話,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他卸甲不久,身上尚存著幾分煞氣,那人接收到他冰冷的眼神,頓時聯想到這位彪悍的戰績,劍下不知存了多少亡魂,額頭不由得冒出幾顆汗水,連連倒退了幾步。

見他主動讓出位置,陸明琛便不再與他糾纏,徑自走出了大廳。

等到他回到侯府時,已經是深夜了。

外面春雨已經連下了三日不止,陸明琛回來的時候雨勢正大,即使撐了雨傘,渾身也已經濕透了。

門房知道安王今夜宴請,世子會回來的很晚,不敢關門,就守在了門口。

見到雨中一個清瘦頎長的身影撐著傘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他一愣,很快就認出了對方。

「快過來。」他朝門內招呼了一聲,兩個機靈的小廝立馬從門後跑了出來,迎向了陸明琛。

陸明琛此刻已經醉得差不多了,只是勉強保持著神志,等到兩個小廝迎面跑了過來想要扶著他,卻被他抬手拒了,然而在上台階是險些栽了個跟頭。

陸明琛掩著唇咳嗽了一聲,這回倒是不再拒絕小廝的攙扶了。

門房看得腦子都大了一圈,直到太子長琴朝著陸明琛走了過來,他才松了一口氣。

「世子交給我吧。」太子長琴走到幾人面前,眉心一跳,他已經聞到陸明琛身上的酒味,「去讓人燒些熱水,給世子爺沐浴更衣。」

他在府上頗有威嚴,小廝也不敢說什麼,點頭應下,手腳利索的去做事了。

太子長琴扶著陸明琛進了屋子,讓他坐在床上,自己替他寬衣解帶,等到聞到陸明琛身上那股淡淡的脂粉味,他眉尖一蹙,手下的動作也微微頓了頓,心中忽然有些煩悶。

「清婉……?」陸明琛原本閉著的眼睜了開來,像是在確定面前的人,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注視著太子長琴的眼里浸透了深情,簡直像是上等的佳釀,不知不覺醉意沁入了骨髓。

太子長琴望著他被酒意燻得通紅的臉,像是試探一般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陸明琛怔怔的看著他,卻是沒有回避他的觸踫,醉酒的他,像是天底下最听話的小孩,任由著太子長琴的觸踫,就算是他伸手把他的臉頰捏疼了,也只是眨眨眼,皺皺好看的眉宇,卻連半分的反抗也不曾有。

「我不叫姜清婉,我是太子長琴。」太子長琴嘴角溢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心中的不甘好似雨後瘋長的藤蔓,一圈一圈的纏繞攀升。

「太子長琴,長琴……」陸明琛喃喃的重復著這幾個字眼,忽而他笑了一下,「他不是姜清婉,我本就知道。」

耳邊像是炸響了一道驚雷,太子長琴一怔,緩緩睜大眼楮,眼中溢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有點急促地開口,「……你知道?」

他本以為陸明琛是清醒著的,卻見他眼神迷茫顯然是在無意識之下吐出的話,太子長琴深吸了一口氣,便明白了他這是酒後吐真言。

「你不覺得他是妖怪嗎?」沒有問對方是怎麼知道的,太子長琴只在意一個問題。

「妖怪?」陸明琛低低笑了幾聲,「他又不曾傷害過我,我征戰在外,他為我操持家事,孝順爹娘,後來又為了我不辭辛苦奔波萬里,即便是妖,也是我的家人,我的妻子。」何況他自己的情況,又比妖怪好得到哪里去。也許是心底始終存在著一分警惕,陸明琛即便是意識不清晰,也沒有將自己來自于異世的事情說出去。

太子長琴神色怔然,酸澀的痛楚劃過心尖,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現在听到的。

他竟說不在意。

太子長琴原本身為仙人,生性溫和淡然,因從未接觸過凡塵,不知世事。他的心性可以稱得上是單純,只是渡魂幾世,將他骨子里那點天真打了個粉碎。

因魂魄不全,他需靠上古邪法,不斷渡魂到他人身上。只是這幾世渡魂,一旦得知渡魂一事,他的親朋好友就將他視為怪物避之不及,甚至是請了道士想要收服他。

太子長琴不想傷害他們,只能選擇避而不見。人心,就是這樣慢慢變冷變硬的。

可陸明琛……說他不在意。

太子長琴被這話擊中了軟肋,一時半刻,竟不知再說些什麼好。

人心都是肉做的,若是上古時代,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祗——太子長琴,他可能不會為了這份情意而打動,可如今太子長琴已經不再是太子長琴,經過幾世的游蕩,太子長琴比平常人更貪戀溫情,他渴望能夠抓住這點兒溫暖,哪怕只是短短一世。

他忍不住踫了踫陸明琛的臉頰,在他的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陸明琛神色茫然而無辜,盯著太子長琴許久,眼神漸漸幽深了起來,竟伸手攥住了太子長琴的手腕,輕輕一拉,將他拽到了自己的懷中。

陸明琛的氣息是冷冽的,清醇的好似像是高山白雪,一旦觸及,就再也難以忘懷。

太子長琴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仿佛有只手在重擊他的胸口一般,「咚咚」的聲音在這寂靜如水的夜里清晰可聞。

「長琴……」陸明琛低語,唇邊徐徐展開一個明亮的笑容。醉酒之後,陸明琛看起來與平日大為不同,不再緊抿唇角,繃著一張臉,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莫近的氣息。

他倚在床邊,仿佛散落著細碎星光的桃花眼含笑注視著太子長琴,原本皺起的長眉頓時展了開來,就連往日里那張清俊冷凝的面孔,在此刻顯得格外柔和,整個人仿佛清泉映明月一般,皎皎生輝。

就猶如他剛才對陸明琛所做的,一個清淺的吻落在了太子長琴的眉心,帶著珍視的意味。

心頭好似烙印了一樣,一片灼熱,太子長琴低垂的長睫輕顫。

一雙白皙而修長的手攔住他的腰身,將他摟進了懷里。

太子長琴的手抵在他溫熱的胸膛,閉上了眼楮,並未有推拒之意。

腰帶從腰間滑落,與系在上面的玉佩一同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踫撞聲。

兩人雙雙倒在了柔軟的床榻上,昏黃的燭火在這一刻變得曖昧起來。

一個個纏綿的吻落下,太子長琴瑩白的面孔即刻涌上紅潮。

原本澄澈的目光漸漸變得迷離,太子長琴感覺自己的神智在一點點的抽離,他想要月兌身,然而此刻為時已晚。

素色的紗帳輕輕顫抖著,掩去了簾內的大半春光,只隱隱約約露出幾寸衣角。

屋內的燈火搖曳生輝,溫暖可人,而此刻的屋外,不知何時落起了片片雪花,悄然無聲,卻很快覆蓋了青灰色的屋檐。

「陸哥。」房間里很安靜,花滿樓不由得壓低了聲音,輕聲地叫仍舊還未徹底清醒過來的陸明琛。

苦澀而濃重的藥味漸漸在空中彌漫開來,陸明琛蹙了蹙眉頭,被燻得清醒了幾分,他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碗藥上,抬眸看著花滿樓,嘆氣道︰「麻煩你了。」

花滿樓的身上還殘留著濃厚的藥香,而這小樓只有花滿樓獨自一人,並無奴僕,這煎藥之人,便只有花滿樓了。讓一個目不能視的人為自己勞累,陸明琛的心里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身為一個瞎子,花滿樓的感官比之常人,要敏銳得多,他輕而易舉就察覺到了陸明琛此刻身上的情緒。

他笑了笑,「陸哥,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掛懷。」何況這藥並非他煎的。花滿樓心中輕嘆一聲,端起了桌上的藥。

白瓷碗此時的熱度漸漸地冷卻,心中估計著冷熱大約已經差不多,便把藥碗端到了陸明琛的面前,「陸哥,你身上的傷……七童醫術淺薄,無能為力,這藥有定神靜心的效果,服用後你大概會舒服許多。

這類藥蒙神醫也開過,的確能夠緩解幾分陸明琛身上的痛苦,只可惜,到後期,這藥便慢慢失去了效果。

然而陸明琛自然不會對花滿樓這麼說,也沒有人會拒絕來自好友善意的關心。

他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花滿樓手中的藥。藥汁很苦,堪比黃連,簡直能叫人的味覺麻木。不過陸明琛近來喝藥如飲水,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他仰頭將黑色的藥汁一飲而盡,面不改色放下了藥碗。

「陸哥,你先在這里休息片刻,有事盡管叫我。」自己開出的藥方,藥效如何花滿樓自己自然知曉,他輕聲說道,仿佛怕自己的聲音再大一點兒便會影響陸明琛的休息一般。

這幅樣子回去被太子長琴見了,只會讓對方平添擔心。好在自己離開時曾經和對方交代過,晚點回去倒也沒有什麼關系。

陸明琛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楮,任由翻涌而上的困意將他淹沒。

花滿樓站起身,替陸明琛蓋上被子,輕步往門邊走去,又拿了一盞燈。

花滿樓是瞎子,瞎子本不該燃燈的,因為他早已習慣了黑暗。

這燈是他為陸明琛準備的。

身為常人,若是半夜醒來,發現周圍一片漆黑,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那定會心生不安。作為主人,他為何不做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花滿樓將燈擱在桌上,悄然無聲地走到了門外,伸出手,輕輕將門帶上。經過長廊的拐角處,木梯旁邊的窗戶尚未合攏,半掩半開,皎潔的月光如流水一般流瀉而下,落在了窗台上,旁邊的幾株無名花在月光下幽靜地綻放,白色的花瓣縴塵不染,散發著清新淡然的香味。

珍藏已久的花終于開了,月色醉人,花滿樓本該坐于窗前靜靜品味,然而此時此刻,他心神不寧,竟根本沒有注意到,徑直走下了樓。

「嫂子。」白衣青年正站在樓梯口,見他下來,將烏黑幽靜的眸子探向他,並不因為他的稱呼而奇怪,反而問道︰「他睡了嗎?」

「剛睡下。」花滿樓回答道,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表哥的妻子,因陸明琛,他們兩人已經認識。花滿樓也已經記住了對方的氣息和腳步。

他不奇怪自己表哥的妻子為何扮作男子,也無意追問,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藏住的秘密,又何必選擇去解開。

「有勞表弟了。」太子長琴垂眸道。

一個不願讓對方擔憂,一個為了讓對方放心,便裝作不知。花滿樓的臉上漸漸染上一層憂郁的色彩,那是因為自己只能旁觀,無能為力的悲哀。

半晌無言,太子長琴輪回多世,心思非常人所能及,若是他想開口,就絕不會讓對方接不上話。

只是他現在並不想開口。

花滿樓心思敏銳,又善解人意,自然不會勉強對方。

「我上樓看看。」許久,太子長琴說道,修長的手搭在了木梯的扶手上,他的腳步很輕,如同踩在了雲朵上,如果不是花滿樓耳力非比尋常,恐怕根本听不見這輕微如塵的聲音。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這是第幾次嘆氣了。

夜漸漸深沉,四周一片寂靜。

就在這寂靜中,小樓里闖進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素衣少女。

她神情很驚慌,呼吸也很急促,頻頻的回看身後。

花滿樓怔了怔,隨即反應了過來。大門總開著,這位素衣少女顯然是在驚慌中無意闖進來的。

「我……我能在這里躲躲嗎?」素衣少女有著一雙小鹿似靈氣十足的雙眼,此刻眼楮里布滿了恐懼。

花滿樓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听得見她聲音中的恐懼。

小樓的門從不曾關上,正是為這些有難之人所準備的,于是花滿樓壓下了心底的擔憂,展開了一個溫暖的笑容,點了點頭,「自然可以。」

「我是江南的上官飛燕,謝謝你。」得到這個回答,素衣少女松了一口氣,她靈動的黑眼珠滴溜溜的轉著,頻頻看向門外。

花滿樓看了一眼樓上,緩步走向門口,少女的身後有人追來,他既不願看到求助于自己的人受到傷害,也不願這里的動靜吵醒樓上沉睡的陸明琛。

素衣少女奇怪的看著他,卻還是緊緊地躲在了身後。

黑暗籠罩著門前的街道,除卻風吹動落葉的沙沙聲外,寂然無聲。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寂靜,一個大漢暗處中沖了出來,凶神惡煞的,手中提著一把大刀,口中罵罵咧咧的。

看見花滿樓和他身後的上官飛燕,那大漢瞪著一雙凶惡的虎目,扛著大刀砍了上來。

大漢看著凶惡,不過實際上算不上什麼武功高深的人,花滿樓沒花多少功夫,輕輕松松就解決了對方。

大漢無可奈何,只能恨恨地放下一句狠話,扶著自己受傷的部位,一身狼狽的離開了。

站在花滿樓身旁的上官飛燕感激一笑,連聲對花滿樓道著感謝。

上官飛燕的聲音動听悅耳,如同黃鶯出谷般清脆,對于旁人而言,可謂是一種享受。可是花滿樓心頭牽掛著其他的事情,便沒有多加注意。

「不必客氣。」花滿樓面上帶著微笑,眉宇中帶著淡淡的憂愁,回頭看了小樓一眼。

剛才鬧出的動靜不小,也不知驚醒了陸哥沒有。

他復而踏入門內,發現了另一股氣息,正是來自于站在樓梯的白衣青年。

「嫂子。」他臉上顯露出愧疚的神色,「陸哥被我吵醒了嗎?」

「沒有。」太子長琴冷漠的目光落在上官飛燕的身上,他已經認出了對方是之前馬車上的那個少女,「下面有動靜,我下來看看。」

那就好。花滿樓頓時松了口氣。

「是你!」太子長琴氣質出眾,是屬于那種你見過就再也難以忘記的人。上官飛燕一眼便認出了對方,她不禁失聲喊了出來。嫂子?她狐疑地打量著對方,對于花滿樓的稱呼極為不解,但看著花滿樓神情露出的困惑,她忽然想到,不僅今天沒有做易容是個錯誤,那日主動出手去吸引那個黑衣青年的行為更是個錯誤。

一步走錯,步步皆錯。原本的計劃出現了意外,上官飛燕咬了咬唇,誰會想到花滿樓會與這兩人有關系呢?

氣氛一下子變得古怪了起來。

突然間,寒光一閃,往上官飛燕的方向直沖而來。

上官飛燕瞳孔一縮,衣角輕飄,人已經閃開了幾米外。

而那疑似暗器的東西,「叮」的一響,打在了離上官飛燕近在遲尺的茶碗。

茶碗被擊中,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瞬間四分五裂。

花滿樓的目光朝樓上看去,已經感覺到了那股氣息,他微微皺眉,沒有追問,因為以對方的性格,絕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事情。下一秒,他只听見耳邊響起了一道極為冷淡的聲音。

「七童。」

花滿樓轉身面對著對方,輕聲道︰「陸哥,你醒了。」他已然想起,面前少女的聲音,與幾日前那輛險些出事的馬車的主人極為相似,只不過這兩者表現出來的性格截然不同,使他一時沒有聯想起來。

一張面孔,兩種性情。花滿樓心底純良,卻又不是愚蠢,自然明白對方不懷好意。他面上雖仍舊是在笑著,但像是戴上了一張微笑的面具,神色卻是冰冷的。

「此人居心叵測,不必理會。」陸明琛披著一件外衣站在樓梯口,他的頭發尚未整理好,因此有些碎發散落在了臉頰兩側,看著不如平日那般一絲不苟。但那雙修長的劍眉微微蹙著,眸色冰冷,看著仍舊是氣勢非凡,叫人望而生畏。

上官飛燕嬌俏的臉一白,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麼會踫見這兩個煞星。

「我……不是這樣的。」她張了張唇,想要解釋,然而看見花滿樓微笑的臉,卻冷淡的眸,就明白了此時再多的話擺在對方的面前也是無用的。

陸明琛一看就知道這姑娘仍舊賊心不死,花滿樓的家世和品性,的確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他以長輩的身份叮囑了花滿樓幾句,見他一臉認真的應下了,點了點頭。

「記得早點休息。」他對花滿樓道,見太子長琴正仰頭看著自己,眉心微蹙,眼里帶著關切的神色。他走下樓,極為自然的牽住了太子長琴的手,唇角微微翹起,「我們回去吧。」

太子長琴看著兩人相握的手,不由得嘆氣,對方總是有不經意之間就將自己安撫的本事。

第二日,太子長琴在充滿熱意的懷抱中醒了過來,他側身望著身邊的人,發現對方正睡得沉,眉眼一片沉靜。

自陸明琛受傷以來,他已經許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

太子長琴不想驚擾對方難得的好夢,輕輕拉開對方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坐起身,穿鞋下床,彎下.身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的腰都已經變成了別人的,酸疼得他只緊蹙著眉頭,抿唇不語。

太子長琴雖是盡力放輕了手腳,但他混身酸軟乏力,動作之間難免弄出了些聲響。

陸明琛身為習武之人,又兼近幾年征戰在外,絲毫不敢松懈,警惕心本就是不同常人,听見細細碎碎的聲音,皺了皺眉,睜開了眼楮。

太子長琴正坐在床邊穿著中衣,外衣尚未套上,披散著一頭烏黑的頭發。

他低著頭整理著自己凌亂的衣裳,垂眸淡淡,眉目如畫,唇若朱涂。在微光下本就白皙的肌膚更顯瑩潤如玉,只是大片的肌膚上還留著斑斑點點的青紫痕跡,乍一看如同被人狠狠欺凌了一般,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愛。

陸明琛的目光滑落至對方青絲下半遮半掩的肩頭上,那里似乎被他所偏愛,留下了格外明顯的痕跡。

陸明琛閉了閉眼,頭疼欲裂,即便對昨夜的事情不清楚,但看到眼前這一幕,他哪里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混賬。他扶住額頭,面色變了幾變,不知是在罵昨夜的事,還是在唾棄自己的行徑,亦或者兩者都有。

太子長琴抬起眸,發現他已經醒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陸明琛望著他,喉頭滾動一下,最終只吐出一句,「……我去叫水,你先歇著。」

他目光滑落散亂一地的衣物,眼神微變,呼吸微微滯了一滯,俊美蒼白的面孔漸漸浮上一層淡淡的紅色。

他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將面上的異色壓了下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彎腰撿起散落的衣服,陸明琛利落的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抓起床邊的黑色外衣,往門邊走去。

他的步履與平日並無不同,只是看他邁過門檻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就知道他的內心並不如他面上的神色一般平靜。

太子長琴看得愣了一下,到最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那夜過後,陸明琛能感覺太子長琴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變化,然而讓他具體說出是哪里變了,他卻也說不清楚。

一日,陸明琛與太子長琴兩人坐于湖中心的亭子對弈。

陸明琛落下一子,抬目去看太子長琴,只見他右手撐著腦袋,垂著眼眸,視線落在棋局上,左手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晶瑩剔透的棋子。

感受到陸明琛看了過來,太子長琴抬起眼,眼眸中眼波流轉,顧盼生輝,如同冰雪初融後脈脈流動的溪水,明朗而動人。

陸明琛看得不由一愣,旋即微微蹙眉,不斷地推敲自己那晚究竟說了什麼。

長琴……長琴!腦中忽然閃過幾個字眼,緊接著是一段零碎的畫面。

他不由自主撫住了額頭,這個身體,是真的不能喝酒。

他現在總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妻子這幾日為何心情上佳了,原來自己說漏了嘴,原來是解開了心結。

「世子?」太子長琴抬眼看向他,眼中帶著詢問之意。

陸明琛回過神,目光落在棋局上,而後抬手緩緩將棋子落下,對著太子長琴笑了笑,道︰「再過段時間,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去江南游玩如何?」正如他那晚所說,無論對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他都只是自己妻子,家人。

太子長琴瞥了陸明琛一眼,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好」

卸下了所有官職,陸明琛賦閑在家,兩人之間能夠相處的時間便多了許多。

太子長琴身為仙人,又輪回幾世,所見的,所學的,可稱得上博學多才了。

陸明琛與他在一起,竟從不覺得乏味,兩人偶爾于家中桃樹下手談一局,你來我往,不亦樂乎,感情升溫得極快,雖不夸張明烈,卻是旁人輕易可見的溫情脈脈。

轉眼,又是一年新春。

驚蟄初至,春暖花開。

陸明琛準備好了馬車,惜別站于門口,依依不舍的父母,承諾自己每到一處必寫信報平安,這才扶著太子長琴上了馬車,自己則坐上駕車了位置。

「啪」一聲鞭響,車輪 轆緩緩地轉動起來,很快便絕塵而去。

永安侯與陳氏兩人站于門前,目送兒子和兒媳離去,神色悵然。陳氏低頭,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孩子長大,翅膀硬了,就任他飛吧。」永安侯低聲嘆道,作為陸家家主,即便是陸明琛,也難以對他隱瞞自己的病情。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命不久矣,與其在最後的時光將他禁錮在這京城,倒不如放手海闊天空任他游,讓他悠閑自在的過完這一生。

隱去眼中的淚光,永安侯與陳氏互相攙扶著,走進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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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春分時節,天氣變化多端,尤其是江南地帶,通常昨日是晴空萬里,今日便落起了瓢潑大雨。

夕陽西下,夜色漸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水汽,甚至還帶著幾分泥土的腥氣。

大雨瘋狂而下,就猶如從天垂掛而下的大網,襯得原本黑沉沉的暮色更是壓抑了幾分。

青石板的街道被雨水沖刷得一塵不染,兩旁的店鋪除卻開門迎客的酒店外,都不曾開門,就連平日里街旁擺著各式各樣的攤子也無影無蹤。

干淨的青石板猶如一面鏡子,倒映著萬家燈火。街上很安靜,偶爾只有幾個行人撐著油紙傘,零零落落地,小心翼翼地從青石板路上走過,生怕踩到水窪處,濺起泥點。

「娘,我想吃萬和齋的杏花酥。」男童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戀戀不舍的望著已經閉門的店鋪。

萬和齋乃是江南知名的老字號,每年三月多,杏花正嬌艷時,杏花酥香濃動人,也賣得格外好,只是今日雨大風寒,店鋪便沒有開門。

男童剛下了學,結果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杏花酥沒有了,自然是不依不饒,扯著自家母親的衣服,眼巴巴的望著。

母親無奈至極,柔聲勸著男童,男童卻忽然鬧起了脾氣,撅起小嘴地嚷了一聲,氣呼呼地推開自己的母親,轉身往對面跑去。

長街轉角處,車轔馬嘶,猶如落在皮面上的鼓點,馬蹄聲越來越急促,一輛黑漆漆的馬車從盡頭疾馳而來。

男童滿心憤怒地往路中央跑去,並未注意到馬車向自己這邊趕來,直到母親的一聲驚叫,才驚醒了他。

夜色灰沉,又兼大雨遮擋了大片視線,等到趕車的大漢注意到路中央的男童時,為時已晚。

「閃開!快閃開!」大漢驚悚萬分,勒住韁繩,想讓前方的馬停下來。

然而大雨遮天雨大霧濃,道路濕滑,大漢原本駕得便是快車,因此即便是攥緊了手中的韁繩,也依舊無濟于事。

馬車已經近在咫尺,男童抬起頭,神色恐懼,面色慘白。

駿馬嘶鳴一聲,馬蹄高高揚起,就要踩下。這腳若踩實,男童必將命喪當場。

男童的母親驚駭欲絕,驚聲尖叫,往男童的方向沖了過去,然而一母一子相距有一段距離,又哪里來得及。

眼見一場血淋淋的慘案即將發生,道路兩邊的行人,已有人目不忍視,閉上了雙眼。

但出乎他們意料,意想之中的血案並未發生。

一聲悲慘的馬鳴聲,那匹驚馬竟然雙腿跪地,倒了下去,再看那馬腿上,赫然插著兩根筷子,深入馬身,一下叫驚馬失去了行動力。

這一手干淨利落,行人的目光落在那個懷中抱著男童的黑衣青年,不由為他擊掌叫好。

「好了,沒事了,下次過路的時候要記得看車。」黑衣青年放下孩子,溫聲安撫道。

男童驚魂未定,只愣愣的看著他,等到母親淚流滿面的將他抱在懷中,他這才回過神,嚎啕大哭了起來。

正坐著,陸明琛就听見了斷斷續續響起的呻.吟聲。

夜深了,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

陸明琛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來不及點燈,他伸出手,探了探身邊人的額頭,結果卻模到了一手的汗。他皺起眉頭,立即下了床,點上了蠟燭。

陸明琛走進一看,才發現對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頭發濡濕的好像剛洗過一樣。

「清婉,清婉。」陸明琛喊了兩聲,就見對方緩緩睜開了眼楮。

人還清醒,他稍稍安下了心,問道︰「清婉,你哪里不舒服?」

豆大的汗珠順著滑了下來,太子長琴下意識的捂著月復部,有些虛弱的回答他,「肚子疼。」

陸明琛看他疼都縮成了一個團,汗水又不停的流,眉頭就皺得老緊。

「我去叫大夫。」他替他擦了擦汗後,站起了身。

太子長琴終于明白了剛才睡前的墜痛感是種預告了,他苦笑了一下,見陸明琛正擔憂望著自己,低聲道︰「我這是……來了月事,沒有大事,不用請什麼大夫。」

陸明琛愣了一下,月事?他想了想,瞬間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不過臉色仍舊還是很不好看。

「不行,你疼的太厲害了。」陸明琛在現代照顧過痛經很嚴重的前女友,深知這種痛苦不好忍。

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太子長琴拉住他的衣擺,搖頭道︰「你去叫我的丫鬟來就行了,她們那里有藥,別叫大夫。」

陸明琛見他堅持,又听說丫鬟哪里準備了藥,也不急著叫大夫,先出門把人叫了過來。

明玉匆匆敢了過來,坐到了床邊,替太子長琴揉起了月復部,身後跟著端著一碗藥的明心。

也不知是明玉用得是什麼手法,太子長琴頓時感覺月復部的疼痛好轉了許多。

「給我吧。」陸明琛上前接過明心手中的藥,一勺一勺喂給了太子長琴,看他舒展了眉頭,臉色頓時好了許多,一顆心終于落地。

「備水,伺候夫人洗漱。」知道對方出了渾身汗難受,陸明琛吩咐了一句,自己起身去了外間。

等到一切都折騰完,已經快天亮了。

躺在床上,看著陸明琛有些疲倦的臉,太子長琴心里難得有些愧疚。正要說話,就听見對方特意放輕了的聲音。

「你繼續睡,明早我讓人和母親說一聲,不必去請安了。」

看著對方俊秀逼人的側臉,太子長琴不由出了神,這大概就是大部分女子所求的良人吧,只可惜他不是真正的姜清婉。

這麼想著,太子長琴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女子身體偏寒,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手腳更是冰涼。

太子長琴睡著睡著,只覺得越來越冷,不禁在被窩里蜷縮起了身體。

陸明琛不放心身邊的人,其實一直都沒睡。

發現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縮成了一團,他有些擔心的伸出手模了模太子長琴的額頭,對方並沒有流汗。

等觸踫到對方手腳的時候,才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嘆了一口氣,側著身將對方摟進了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部。

睡夢之中的太子長琴感覺到暖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楮看了一眼,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人。

太子長琴用手擋住透過窗戶落在臉上的陽光,眯著眼楮,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昨晚半睡半醒之間,還記得自己被陸明琛摟進了懷里才睡得安穩……

明玉正端著盤子從外間走了進來,看見太子長琴醒了,很開心的笑了起來,「夫人醒了正好,起來用飯吧。」

太子長琴下意識的問道︰「世子去哪里了?」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即搖頭,心想習慣這種東西真是可怕,不知不覺間他都習慣了早起就能見到了陸明琛。

明玉偷偷笑了一下,自己的姑娘真是在意世子,她是從小就跟著姜清婉伺候的丫鬟,眼見兩人夫妻恩愛,心里很替自家姑娘開心,笑吟吟地回答道︰「听說永安侯給世子找了個練武師

傅,現在正在前院呢。」

太子長琴點了點頭,坐在了桌子前,動作不緊不慢的用起了飯,等吃完了,就帶著明玉去了前院。

果然,陸明琛就在哪里,旁邊還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小廝仰慕無比的看著面前的老人家,人家年齡雖然大了一些,但他那氣勢,那劍法,簡直是佩服的人不要不要的。

「唉,早知你是這樣的根骨悟性,我幾百年就收你當作弟子了。」老人家捋了捋長須,搖了搖頭,旁人居然能從他的臉上看出幾分痛心疾首來。

「這位是我祖父的故友,展伯伯。」幾百年前?幾百年前您老人家還沒有出生吧。陸明琛沒理會老人家的耍寶,見到太子長琴來了,便對著他介紹道。

「唷,這小女娃長得好,可是你的妻子?」展老爺子看著太子長琴,臉上掛著很深的笑意。

陸明琛微微頷首,展伯拍了拍手,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說道︰「不錯。」也不知在說什麼是不錯的。

陸明琛見他淨說一些有的沒的事情,擰著眉頭,問道︰「今天不做什麼事情嗎?」

展老爺子挑著眉頭看他,然後擺手,說道︰「不做,不做,今天特殊,教你武功的事情明天再開始。」

陸明琛應了一聲,轉頭就要走。

展老爺子誒誒了幾聲,連忙問道︰「你哪里去啊?」

陸明琛深深地覺得自己剛才陪著對方就是扯蛋浪費時間,不過看在對方是自己師父的面上又不好意思不搭理,于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去找些材料,今天天氣好,適合烤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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