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王後的生辰也將近了。
獨孤敏果然提前就派人去了雲初戲班,通知若無息在五月二十四那日與戲班進宮為王後慶生。
王後生辰,又是四十整壽,王親國戚、文武百官皆攜家眷而至,宮里熱鬧非凡。
晚間宴席結束後,王後又帶著一眾女眷和太子他們去看專門為她排的戲。公子裂月作為世子,也與另外三兄弟一起同去作陪,順便攜上了夜沫。
王後見了他們不免玩笑一句︰「沒想到你們四兄弟里頭,竟是阿月最先攜了女子同進同出。」
公子裂月只對她微微勾唇回禮,也沒有解釋什麼。
「三世子這般青年才俊,模樣又好,自然是最吸引女子的。」一旁的瑾妃許是記著公子裂月幫過自己一回,此時少不了笑著恭維一句。
「瑾妃娘娘抬愛了。」公子裂月淡淡笑回道。
王後自然听出了瑾妃對公子裂月的討好意味,不由不冷不熱地笑一句︰「瑾妃妹妹先前素來吝嗇夸人,今日怎麼心情分外好嗎?」
「那心情能不好嗎?」瑾妃笑得異常柔媚,說道,「王後娘娘您四十壽辰,我多多少少要沾些喜慶氣的。」
「也是。」王後只淡淡回她一句,便懶得再看她,繼續向前走去。
瑾妃緊隨其側後方,不由勾唇輕輕一笑,嘴角似帶一絲嘲諷。
可不是嗎?王後都四十歲了,任由她再怎麼精心保養,也不過是看上去比一般同齡人稍好些罷了,卻怎麼也改變不了她已經不年輕的事實了。四十歲前別人還會夸其風韻非年輕女子所能有,可一旦跨過了四十這個坎,便是直接朝老女人的方向奔去,往後只會一日不如一日。
而瑾妃今年卻剛及三十,雖不似少女嬌女敕,卻無疑勝過王後許多,況且又有五世子在側,怨不得她平日里總和王後計較些長短——畢竟是有些底氣的。
上次獨孤拓的事情,王後至今還在氣沉月王對瑾妃處罰太輕。
瑾妃與七王爺曾偷情的事情雖然沉月王不許宮人對外說道,可至少後宮里的女子多多少少對此有所耳聞。
因此,沉月王輕易原諒瑾妃的舉動,讓王後簡直不知該如何教養後宮其他女子。
想來想去,也只能恨沉月王對瑾妃太過偏寵。
听戲的場地設置在後花園一處空曠地上,宮人提前布置了桌椅,放上了茶點。
王後到了以後,便攜眾人一起入座,只等不遠處的戲台上開始演戲。妃嬪宮女們都三三兩兩嘰嘰喳喳著,小太監們也前前後後來去打點著,現場好不熱鬧。
夜幕之下,燈火愈加明媚,也將女子們的的臉映得更加粉亮動人。
「開始了開始了!」
只听前面的太監突然高聲說道。
大家不由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戲台上。
只見高高的戲台上,幕布緩緩被撤去,走出一個文質彬彬、打扮似書生模樣的小生來,那小生長得頗是英俊,動作姿態有如行雲流水,看得台下一眾女子皆偷偷議論著,還有發出咯咯低聲笑聲的。
今日是王後壽辰,晚間大家又都喝過些酒,且場子里多是些女子,大家便都放開了些,王後也不嚴管著大家,只與眾人一起笑著欣賞戲曲。
連坐在王後身邊的瑾妃笑吟吟地對王後說一句︰「今日我們能欣賞到這宮外的戲兒,可都是沾了王後您的光啊。」
「呵呵,是敏兒孝順。」王後此時也頗是滿意地笑道,「知道本宮喜歡听戲,特地尋了這詌uo誄搶鎰詈斕南釩 兔?嵌?錘?頁?貳!包br />
說得高興,又回頭對身後太監說道︰「來人,再賜四世子一盤茯苓糕。」
「是。」
「謝母後!」
就坐在不遠處的獨孤敏謝道,又頗是得意地向眾妃嬪介紹︰「母後和各位娘娘你們不知道,今日這正角兒還沒出呢。待會兒等那花旦出來的時候,你們可要看牢听牢了,他在詌uo誑墑嗆斕靡黃蹦亞螅?忝僑羰竊諭餉婊共灰歡?芴?剿??紡亍!包br />
「是嗎?」眾人也都被他說得有些期待。
公子裂月坐在獨孤敏月右邊的桌子旁,拿起茶杯悠閑喝茶之時,在抬起的袖子後面不經意地略略勾了勾唇。
與公子裂月同坐一桌的夜沫卻好像沒有他這樣成竹在胸的悠然,雖看著戲,可今夜的神思卻莫名有些飄忽。
不一會兒,台上花旦終于出場了。
這回,他演的是個貧家女子,因此穿著不似先前幾回穿得華麗艷美,但臉上妝容卻畫得極用心,整體素淨秀雅,眼角與臉頰卻都著一點淺女敕的桃花紅,眉目回轉之間,說不出的柔媚動人。
花旦剛出場時唱的那段細致婉約,鶯鶯悅耳,動作體態又優柔似輕燕,已經看得眾人在台下連連叫好。
到了後半場,戲路漸漸轉入悲情。
花旦口中唱詞已變,唱法也變得如泣如訴,令人听之便覺哀婉淒苦。加上他在台上素衣素妝,眉眼悲柔,演得真切動情,恍如夜幕下只他一人,更是叫台下的娘娘宮女忍不住低聲泣淚。
戲畢,王後第一個帶頭拍手鼓掌,口中還一邊喃著︰「演得好,演得真好……」。
聲音中竟然也帶著哭過的痕跡。
其他人也忍不住一起由衷鼓掌,女子們更是紛紛又嘆又贊︰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戲。」
「我先前還不知道別人為什麼會喜歡看戲,原來這戲當真這麼好看。」
「我剛剛都忍不住看哭了。」
「我也是啊……唉」
……
台上已經無人,可大家都被惹得意猶未盡般唉唉嘆嘆,放佛還置身在剛才那場戲之中。
「快讓那個演花旦的人過來讓我瞧瞧。」王後哀嘆一番後,對身邊太監說道。
「是。」太監領命後趕緊去後台叫人。
***
不一會兒,便有人領著花旦來到了王後面前。因戲子地位卑賤,所以只被帶到了離王後還頗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拜見王後娘娘。」
那人臉上猶帶著妝,原先穿在外面的戲服已經在後台月兌去,身上簡單披了件素白衣衫,身形瘦削。他低著頭走到王後面前,然後恭敬跪在地上,拜了一句。
聲音听上去比在台上唱戲時要低沉許多,帶著一點點微薄涼意。
「呀,原來是個男子啊!」旁邊的宮女听到了,禁不住低低訝異一聲。
坐在正座上的王後也略略有些吃驚,笑道︰「我竟也一直沒有看出你是個男子。來,抬頭讓我看看你。」
花旦緩緩抬頭,那妝容在台上時看去覺得素淡,到了面前一看才發現也頗厚重,素白/粉底之下旁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覺他那雙眼楮異常明亮,甚至還帶著一些灼人的感覺。
王後的眼中掠過一絲淡淡的訝異,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不由贊嘆一句︰「好一雙精亮的眼楮。」
「謝王後娘娘。」若無息淡淡回道,態度之中竟一點沒有尋常戲子的低卑。
王後看了心中更是欣賞,說道︰「快起來吧,再上前來讓我近看一下。」
若無息聞言後似是微微一怔,仿佛是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這麼容易地有靠近王後的機會,一時之間竟忘了動彈。
「怎麼了?」
王後見他久久沒什麼反應,不由問他一句。
包括公子裂月和夜沫在內的其他人也都看著他,一起等著他的回應。
還是旁邊的太監/禁不住「噗呲」笑了一聲,掩著嘴、翹著蘭花指替他解釋道︰「他呀,定是覺得受寵若驚了。戲子素來不得隨意近貴人身前,王後此番抬愛,他不敢輕易受了。」
「呵呵。」王後聞言也不由笑了,又對座下跪著的人說道,「沒事。今日大家都高興,也不那麼拘禮,你也跟著破例一回好了。」
若無息低頭道︰「謝王後娘娘。」
袖中的手禁不住模了一下那柄一直隨身藏著的匕首,然後終于緩緩站起身來。
「過來吧。」王後依舊對他笑著說道。
他沒有應聲,一步步向王後走去,走過去的過程中,袖中的手又忍不住模了匕首,卻又放開。
行至王後當面前,他才又在王後膝前跪下。
「你叫什麼名字?」王後問他。
「若無息。」他回答。
王後細細端詳著他,素白的粉底在黃燦燦的燈光照映下顯出一些粗糲來,妝容背後的那張臉分明還是叫人看不清楚。
王後卻微微勾唇一笑,淡淡說一句︰「想來是個俊秀的孩子。」
公子裂月不知道九年前王後是否也見過若無息,但想到他的臉有那厚重的戲子妝容掩蓋,便覺得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此時,若無息亦看著王後的臉,看著那張有了些上了年紀卻依舊美艷、風韻猶存的臉,看到了她眼角淡淡的細紋,也看到了她額間一處幾不可察的細小疤痕。
——他離她那麼近,卻還只是跪著。
袖中的手再一次模到了那把匕首,在手指觸到那把冰冷匕首的時候他心里就有了安全感,可一旦有了安全感,他就又沒有了把它拔/出來的沖動。
「回頭我讓四世子好好地賞你。」
王後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繼續說道︰「下回若有機會,本宮還叫你唱戲給我听。」
「謝王後。」他還是那句話。
王後輕輕笑一下,示意他可以離去了︰「去吧。」
他這時才重重一愣,想到自己似乎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
王後已經優雅起身,一旁的太監上前扶她。
他還跪在地上,心底暗暗告訴自己現在立即拔刀起身還有機會。可是或許是因為心中還有猶豫,身子仍舊紋絲不動。
等他再抬頭時,王後已經走出了幾步遠。他如同猛然從夢見驚醒,發現手心的冷汗也早已沾濕了匕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