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甜紅了臉，羞澀地點點頭，急忙伸手把菲林的袋子拿下來，幫他收著。
辛木看卡爾止住了走向林的步子，湊過去，褐色的眼眸笑起來很漂亮︰「不用擔心林，菲林一個人就可以。你帶著林趕路，很累了吧？」
卡爾目視前方，海藍色眸子里的情緒並不能被辛木看見︰「不累。」
「林到了那邊的部族，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卡爾你不用擔心。」
卡爾沒說話，不緊不慢地趕在隊伍後面，沉默地幾乎有些像是不存在了。
辛木尷尬地低頭，想要再找些話題︰「矮人的建築很厲害啊，不知道怎麼做到的，要是咱們部落也有這樣的建築就可以不用擔心大風和暴雨了吧。」
卡爾點點頭。
「對了，我們這個速度走，還能趕上一年一度的交換集市呢。」
卡爾繼續點點頭。
辛木勾起有些驕矜的笑，卻又像個炫耀的孩子︰「到時候，我們拿些珍奇的東西去，說不定可以多換些鹽回來。」
辛木興奮地湊近卡爾，試探性地拉了拉卡爾的袖子，看卡爾似乎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躲開，心里暗喜︰「卡爾，我會比上一年更努力，我已經準備好了表演的節目！」
卡爾似乎有些回神了，他抽開自己的胳膊，禮貌而疏離地‘嗯’了一聲，又補充一句︰「加油。」
辛木深呼吸一口氣，不想讓自己露出失落的表情，他不允許自己露出脆弱的表情。
「卡爾，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啊？」辛木下意識捏緊了手指，像是開玩笑一樣說道。
卡爾垂眸，海藍色的眼楮看了他一眼，又掠過了小步綴在他們身後，听著他們談話的華亞，沒回答。
辛木尷尬地笑笑。
華亞不知道為什麼長舒了一口氣，就听見卡爾突然問︰「喜歡是什麼樣？」
華亞走過來，語氣有些堅定︰「喜歡就是一輩子都能在一起，細水長流，不求轟轟烈烈。」
辛木的回答截然不同︰「喜歡是爭取，是迎難而上也要得到，是覺得沒有這個人的未來，你將充滿遺憾。」
卡爾的目光略過湛藍的天空，抿了抿自己的唇角，他傳承里的記憶，沒有記載‘心動’會有怎麼樣的反應，沒有記載‘喜歡’或者‘愛意’是怎麼樣的百轉千回，只有耳際的狂風和雲朵的氣息，高處俯視大地的蒼茫和豪氣，以及必將與他一同翱翔，乘坐在他背上的愛人。
他曾經想過，作為唯一的遺族，他一個人跌跌撞撞，是不是再也找不到自己注定的伴侶，或者需要更多的時間，更多的在乎，去分給自己總也無法動心的人，或者強迫、暗示自己擁有了一個愛人，才可以如同記憶中一樣，擁有自己的天空。
但是他越長大，就越明白不可以。就像他無法回應華亞的喜歡，無法因為華亞的堅持而生出一絲一毫的遷就想法，就像他無法回應辛木的熱情，無法因為辛木的靠近而失掉分毫的冷靜。
他不停地用行動拒絕他們，用冷淡的言語讓他們去失望，逼他們放棄。
他們卻總覺得自己有希望，總是千方百計靠過來，無非是因為卡爾對所有人的態度如此一致，只要卡爾身邊沒有特例，那麼最後是輸是贏也沒有定論，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呢？
就連祭祀也是這麼想的。
沒人問卡爾到底怎麼想的，也沒人在乎卡爾怎麼想的。
只要他們想給，他們就湊過來，哪怕卡爾不喜歡，說自己不要，也要硬塞給他，他們不給卡爾拒絕的權力。
卡爾第一次反抗，就是拉起了林的手，宣布要做他的暫時伴侶。
卡爾喜歡林笑得彎彎的眼楮，喜歡他柔軟的黑發，喜歡他黑得仿若寶石的眼眸。喜歡他注意到他的傷口，著急地想要為他包扎的樣子；喜歡他坐在木墩上，仰著頭听他說話的樣子；喜歡他跟在他身後，亂七八糟地說著通用語的樣子；喜歡他看著他的目光，溫和得無關佔有和惡意，就是那樣純粹地看著你，像是看著美好的東西，像是看著一個需要關懷的孩子。
總想讓自己被遺忘的卡爾，總是防御重重的卡爾，第一次想要說很多話，講風土人情，想要說內心壓抑的渴望，說天際藏著他的夢想，說他的寂寥。
說說別人不知道的，真實的自己……
說他第一次去打獵，猛獸追趕著他，所有人都不顧他逃跑了，他死里逃生，窩在樹上偷偷哭了一晚。說他羨慕其他人有父親和母父，說他被人恨著的無能為力，說他擔著責任的疲憊，說被無視時的傷心失落，說他第一次擁有自己建造的帳篷的開心，說他最喜歡的食物，說他的過去和期待的未來。
這是不是喜歡，卡爾不知道，如同沒有開始一樣，故事走向了結束。
卡爾什麼都不必說，他依舊冷峻嚴肅，沉默時不存在，廝殺時沖在最前面，習慣被人無視真正的渴望，無聲地尋找傳承記憶里的真相。
就如他表現出來的鋒銳強大，沒有人知道，他在多少個深夜里軟弱過，才讓自己無堅不摧。
就如同林的不習慣示弱，看似溫和，其實冷漠，卡爾強悍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膽小鬼，他拒絕了冒險，拒絕了與全部落為敵，拒絕了一個不安定的可能性，拒絕了軟肋，只是因為他的內心充滿了不確定。
就如同現在，他的內心依舊充滿了不確定，所以卡爾沉默了一瞬，看著天空，然後目視前方︰「嗯，你們說的有道理。」
「希望你們能找到相互喜歡的人。」
華亞和辛木還想再說些什麼，卡爾卻加快步子，不再想要閑聊了。
卡爾走到了隊伍的前方，就落後菲林兩步的距離，菲林回頭看了一眼，突然挑釁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