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知道斯內普要做魔藥,格蘭芬多特地送來了坩堝和量杯等器具,還送來了兩件白袍,估計是這個時代的魔藥師習慣穿的,斯內普從善如流,把白袍套在了那身維多利亞風格的戲服外面,所以當斯內普收起魔杖,雙手插進長袍口袋,慢慢地走到哈利面前來的時候,看起來很像某些電影里氣質危險的變態博士。
「莉莉,你跟我說莉莉?」斯內普在哈利身前不足一英尺的位置站住,低頭看著他,語氣中的問號若有若無,事實上,他的目光也似乎並不是看向哈利,而是看向哈利身後的地板。
但對危險極度敏感的哈利還是下意識地退開一步,只有臉上的笑容依然冥頑不靈地掛著,甚至有越來越明亮的趨勢,他呵呵地笑問著︰「莉莉伊萬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嗎?假如她能活過來……你會高興的吧?她去世的時候還那麼年輕……不,西弗勒斯,我們可以把時間軸再往前推一點,推一點點,讓一切在霍格沃茨的時代重啟,你可以去向她道歉,她一定會原諒你……告訴我,西弗勒斯,你會高興的吧?」
哈利一直在笑,以至于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尖細,眼神也呈現放空狀態,那是習慣性運用大腦封閉術的現象;事實上,他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紅的、綠的光芒在視野里亂竄,所以他也沒看見斯內普又向前邁了一步。
斯內普恨極了哈利這副樣子,也恨極了哈利那不知怎麼造出來的腦回路,他低聲罵了一連串髒話,然後伸手掐住男孩的脖子,將他釘在牆壁上,讓他被迫撞疼後腦勺,被迫從封閉中回過神來,才惡狠狠地開口。
「你告訴我,無所不能的救世主波特,」他加大手下的力度,逼迫出男孩的眼淚,「你來告訴我,我要怎麼去面對莉莉——在我用愚蠢的背叛害死她——和她的丈夫之後?」
哈利已經漲紅了臉,而斯內普彎腰迫近,幾乎與他臉對臉︰「你來告訴我,是不是重啟就意味著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嗯哼,你告訴我——富有經驗的哈利波特!」
他松開手,讓哈利靠著牆滑落,然後伏在地板上咳嗽,自己則靠著另一邊的牆坐下。
早已超過預設時間的魔藥已經開始沸騰,發出奇怪的味道,斯內普直接用清泉如水澆滅了那幾個坩堝。
哈利更慢一步清醒過來,但依然伏在地板上,沒有抬頭,方才的暴力對待應該是傷到了他的咽喉,所以此時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存在于任何人記憶里的事情,相當于沒有發生過。」哈利還在試圖彎起嘴角,但疲憊的臉部肌肉沒能完成這個動作,他只能從喉嚨里擠出沙啞的笑聲,「真的……我有經驗的。」難道還有亡靈在霍格沃茨的廢墟之上徘徊嗎?
「假如你實在介意,我們也可以清除你的記憶……」哈利也能夠理解斯內普的感受,他曾經向嘉美提過類似的要求,「然後一切可以重來,不會再有背叛……」也不會再有死亡。
但斯內普看過來的眼神就像在看那邊那堆做廢了的魔藥,他甚至懶得去反駁哈利,直接反問道︰「所以,波特——你打算告訴我,你偉大的故事里,沒有犧牲,沒有悔恨也沒有遺憾?一切都可以被修改,一切都可以被遺忘,就像那支被抹殺的明日軍?這是什麼故事?童話?還是神話?假如這就是你的想法,告訴我,你正在哭什麼?」
哈利迅速擦了一把臉,抬起頭來,直視斯內普︰「你告訴我,假如莉莉能夠重生,你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我當然會!」斯內普看上去還是很想把哈利揍一頓,「而且我不會告訴她,她有一個愚蠢的兒子,我會把這個秘密爛在心里,爛在地窖里!」
就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西弗勒斯斯內普,永遠的悲劇人物,會有人來夸贊他的隱忍。
哈利愣住。斯內普嫌惡地瞪了那張因紅腫的眼楮和未干的眼淚而顯得愈發愚蠢的臉一眼,就把頭扭開了。
「抱歉……」哈利蜷縮著坐起來,靠著牆喃喃。
你當然應該道歉。斯內普疲憊地按著太陽穴,心道︰從你進入霍格沃茨起,就胡攪蠻纏地把我扯進了這個故事里,居然還好意思讓我把它當沒發生過?至于莉莉……紅發少女的形象浮到眼前來,斯內普眸光轉暗。
「你應該道歉……為你的愚蠢。」
于是,當格蘭芬多來送午餐順便約兩人去看大蛇時,實驗台上還是只有那幾鍋顯然報廢的魔藥,善解人意的獅祖只看了一眼那些疑似芝麻糊的東西就拋開了——不該嘲笑後輩的魔藥能力。
三人相對默默用完餐,格蘭芬多也察覺艾倫和丹尼爾雖然臉色平靜,但應該是發生了什麼沖突,便沒有多話,只簡要地提了幾句德爾福娜的危險性,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
引領幾人進黑森林的是馬人,雖然只有一位守在入口,但暗處尚有數十身形健美的馬人在觀察這些危險的、不可靠的闖入者。前來充當向導的馬人——也是平日與格蘭芬多交涉的那位,他身材高大,四蹄穩健,面相威嚴,只向眾人微微頷首示意。
「他是斯達里爾。」格蘭芬多介紹道。
他沒有向斯達里爾介紹哈利和斯內普的名字,自然是因為知道那是假名的緣故,馬人是非常高傲的生物,隱瞞和欺騙只會引起他們的反感。
斯達里爾也沒有詢問,只原地踏了踏蹄子,就向黑森林里面去了,三人趕緊跟上。哈利走在最後面,心下想著,馬人是第二優秀的觀星者,他們應當也是能夠解讀「世界的密語」的生物,不知道他們和梅林關系如何。
正想著,一道冷冽的目光就投了過來,哈利一個激靈,抬頭朝前看去,斯達里爾正回過頭去。
德爾福娜的圈養地並不在黑森林的深處,巫師們尚未被允許進入夜騏的地盤,所以斯萊特林只是在靠近未來斯內普養魔藥的位置畫了個魔法陣,然後將蛇怪留在了這里,理由是……
「她還在長身體,不適合遠行。」格蘭芬多解釋道。
哈利看著那條盤旋在樹干上,昂著巨大的腦袋朝他們吐信子的巨蛇,也分不清它是不是比自己記憶中那條更瘦一些。
斯內普的心思則更復雜一些,一方面,作為斯萊特林院長,他對蛇祖的寵物頗有一番敬仰感,另一方面……這是一條多麼好的魔藥材料啊!
德爾福娜沒有睜眼,多半是斯萊特林的吩咐,但感覺到巫師靠近的蛇怪還是吐著信子,朝魔法陣邊緣游了過來,尖利的巨齒全露,顯然不是友好的信號。
哈利趕緊示意另外兩人往後退,自己則調整了一下心態,切換第二語言︰
[德爾福娜,我們不是敵人。]
巨蛇稍稍收斂了凶態,但依然相當警覺。
[你不是薩拉查。你會說我們的話。你是誰?]
哈利遲疑了一下,解釋道︰
[我是威廉的朋友。你還記得嗎?守林人老威廉?]
德爾福娜盤了起來,粗長的尾巴在潮濕的草叢里點著︰
[他走了。他快要死了,所以走了。]
所以他們的猜想是正確的。但听德爾福娜這麼說出來,哈利還是些微有些不適。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覆蓋著鱗片的蛇頭很難看出表情,但哈利還是覺得德爾福娜露出了嘲諷的意思︰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那邊那個馬人,他比我清楚。]
哈利回頭看了斯達里爾一眼,馬人沉默而威嚴,一如他遙遠的先祖。
[那……薩拉查呢?德爾福娜,薩拉查走之前有留下什麼話嗎?]
蛇怪慵懶地擺了擺頭︰
[不要跑出去。不要睜眼。不要吃學生。就這些。]
哈利還待再問,德爾福娜卻不耐煩了︰
[去問那邊那個馬人,他比我清楚。]
然後就毫不留戀地返身爬上了巨樹,窸窸窣窣的一陣響聲中,可以看見德爾福娜朝更深處游去的痕跡。
格蘭芬多走上前來,拍著哈利的肩膀︰「怎麼樣?有得到你需要的信息嗎?」
哈利搖頭,然後看向沉默的馬人︰「她讓我問斯達里爾。」
「什麼意思?」斯內普也听到了。
哈利也不知道,所以他直接看向從方才起就一直對自己多加留意的半人馬,而斯達里爾同樣地回望著他,堅毅莊嚴的面容依然酷似古希臘神祇的雕像,深棕色的眼楮卻漸漸充滿淚水。
「怎麼回事?」格蘭芬多從未見過馬人這般模樣。
斯達里爾沒有解釋,只是走到哈利身邊屈腿道︰「上來。」
斯內普迅速拉住就要上馬的哈利︰「去哪?」
斯達里爾沒有看向任何人,而是看向黑森林的深處︰「我看見星圖碎裂,盜火者被束縛在山崖與惡鷹之間,直至喀戎的餐桌上出現海德拉的鮮血。」
在場只有哈利熟知希臘神話,也只有他听明白了斯達里爾的話中深意,于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帶我們去吧。」
斯達里爾依然半跪著,但堅持地搖頭︰「一個人去。」
哈利沉吟了一下——斯內普是絕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去的,而不帶上格蘭芬多的話,估計也過不了「卡戎」那一關,所以……
「斯達里爾,要不你起來吧,我們走著去就好。」
馬人穩如泰山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許久,才緩慢地站起身來,轉身走開。
哈利拉住斯內普的衣袖︰「跟上!」
格蘭芬多愣了一下,才跟上斯哈二人的步伐︰「所以他剛才的意思是不願意超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