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能教練朱利安-鮑曼是個不太典型的德國人, 這不是本杰明的看法, 而是朱利安自己說的。朱利安說他是一個有著拉丁心並且祖上可能有非洲血統的巴伐利亞人。本杰明正在喝能量飲料, 他听罷抬眼看了看這個身高可能確實低于德國男人平均身高,但長相再日耳曼不過的中年光頭德國壯漢, 心想他多半瘋了。
「我們都來自非洲。」本杰明咽了口中甜膩的液體,微笑著說道。只是朱利安不會知道從本杰明-漢密爾頓嘴里說出來的話一向很少跟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完全一致。然後, 本杰明放下能量飲料, 擦了擦汗,繼續訓練。實際上,本杰明也沒真把朱利安看作怪胎。越是普通的人越是希望通過一些方式讓自己顯得特別, 人們需要別人感知自己的存在,無可厚非。
朱利安的英語偏美式發音,隱隱帶一點德國口音,本杰明隨意听著, 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正在進行的核心力量訓練上。好在, 朱利安就算再無趣或是奇怪,他的確是一名非常優秀的體能教練。本杰明自己看了一些相關的書,但他也很清楚這段時間以來朱利安安排的訓練計劃和提供的建議對他體能的提高十分顯著。否則, 在打埃弗頓那種強度的比賽中, 他可能60分鐘都堅持不了。
客觀地說, 並非是本杰明的體能真的差到極致。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 他從小到大的訓練強度低于平均職業水平, 而他踢球的方式, 當然也跟他的技術特點有關, 算計得很——算是有些投機取巧;第二,他停訓過一年且從未打過第一級別的聯賽。
朱利安看了看表,說,「本,做完這一組,今天就結束了。第二期的計劃我們完成的不錯。別太著急,你的努力,所有人都看著。」
本杰明完成最後一組,喘了口氣,跟體能教練道謝。
朱利安很和藹,他跟這位頗有天賦的球員握了握手,不自覺多聊了幾句自己的兒女。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閑聊中,這個話題,是本杰明覺得最無趣的。
朱利安很快反應過來,打住了。他當然知道幾乎沒有二十歲的男孩兒會想听關于孩子教育之類的瑣碎,就一線隊而言,可能除了……菲爾-沃倫。菲爾有天還來問他薩里的幼兒園的信息,考慮到菲爾的女兒還不到一歲,就連朱利安也覺得太著急了吧。
體能教練拍了拍全身都濕透了的本杰明,說明天見。
本杰明再次微笑,「明天見,教練。」說完,他轉身朝淋浴間走去,臉上的笑容則立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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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靈正在思考岡薩洛-奇卡的情況。這個新來的左後衛是個好球員嗎?當然,不然她不會去看他的比賽,也不會買他。但現在有一些問題。在左邊路,他與亨克的聯系不太好,以及,他作為邊後衛的身體能力,也有點讓她擔憂。
以一線隊現在的情況,陸靈可以排出兩套陣容,這也是四線作戰所必須的。主要打法她也有兩套。三後衛和四後衛,取決于對手。想到這,她笑了笑。貝爾薩說的沒錯,至少這一點,她很實用主義。
岡薩洛可以打一個內切型的組織邊後衛,也可以打翼衛。他的中場屬性超過邊衛屬性,這點跟子翔完全不同,所以西班牙男孩兒在左側可以提供更豐富的戰術變化,但子翔的沖擊力和直接殺傷能力顯然更強。
目前,這名球員聯賽里仍然在停賽中。下周中的歐冠小組賽,他可以復出。對陣曼城比賽中的那張紅牌,那一下是急躁了,沒有把握好尺度。但是其實,岡薩洛的防守技術很好,比子翔好。下腳準確,步伐靈活。當然,子翔的身體更好。
「老板。」
這是本杰明的聲音,陸靈望了過去。本杰明在這個國際比賽周只休了兩天假,而球隊給沒去國家隊的球員放了四天假。他確實非常努力的在提升自己,為主力位置而戰。看他的樣子,剛淋浴完。先前,朱利安已經給陸靈發過一封報告,關于本杰明近期的一些體能情況。她很滿意,但必須要說的是,這會有一個過程。
「什麼事,本?」陸靈問。
本杰明捋了捋頭發,他洗完澡就吹干了,連發膠都抹上了。他其實沒什麼事,就是回家之前過來打個招呼。他于是照實說了。
「好的。」陸靈說,她又補充道,「你不必非得這麼做,俱樂部沒有規定球員離開之前必須跟主帥打招呼。我怕接下來你連上廁所也要我批準,哈靈頓不是監獄,我也絕對不是監獄長。還有,我很忙。」
本杰明尷尬地笑了,這種表情難得出現在他臉上。他自然能听出來她雖然在打趣,但是也很認真。甚至是防衛。
「對了,我看了朱利安發給我的報告,你做的不錯。」陸靈一邊重新打開朱利安發過來的郵件一邊又說道。
本杰明這才在主帥臉上看到一點笑容。他謙和地點頭,「謝謝,我承諾過我會盡力為之。」他說著目光落到了她辦公桌上的一盆植物上面。那是一小株月桂樹。他上次來的時候綠意還很濃厚,但現在已經有點枯了。他猜她沒什麼時間打理。甚至,那可能根本不是她的選擇,而是她的助理為了讓她的辦公室看上去更有活力一些幫她選購的。本杰明于是一邊用目光示意那盆有些枯萎的月桂樹一邊說道,「嘿,老板,或許明天我可以帶盆花來,比如水仙……」
「不用了,謝謝。明天的訓練強度很大,到了下午所有球員都會歸隊,好好休息。」陸靈打斷了他,之後用目光示意門外,假意笑道,「明天見,本。」
本杰明短暫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說明天見,退了出去。他在門外踫到了派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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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崔克只听到最後那幾句,他發誓他不想偷听,但他確實在走廊听到了,而且,不止他,還有助理教練。提姆雙腿架在辦公桌上在看一場無聲的球賽。無論是他的還是主帥的辦公室的門都敞開著。派崔克停下腳步跟提姆用目光交流了一下,大概彼此都覺得這件事有點……尷尬,以及,古怪。
不過,派崔克後來回想了一下提姆的目光,覺得那很像是在說——
噢伙計,你得知道,她總是會有眾多追求者。
派崔克當然知道這個。問題是,本杰明是一個追求者嗎?本杰明有必要當一個追求者嗎?
本杰明的驚訝和局促都非常不明顯。他看著派崔克,笑著道,「哇喔,超級球星,你已經回來了。你們難道不是剛解散?」他淋浴完之後,看到了雅各布給他發的信息。紐卡斯爾男孩兒表示累極了,剛到家。所以本杰明才知道英格蘭國家隊剛解散。
派崔克點了兩下頭,估模著不是雅各布就是格倫跟他說的,肯定不是菲爾。他漫不經意地看著本杰明灰綠的眼楮,同樣笑著說道,「我有點東西落在了更衣室。」派崔克覺得自己雖然有點生氣——盡管他很不樂意承認自己是喜歡嫉妒的類型,他的確不是啊,但是,探尋本杰明是否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他與主教練的對話,又讓派崔克覺得非常有趣。而他忽然理解了在號碼那件事上菲爾對自己的憤怒。他可能確實是個傲慢的混蛋,在任何領域,都不太把競爭者放在眼里。
「更衣室?你可能走錯方向了,伙計。」本杰明善意提醒。
「噢,我順便來問問老板幾個戰術問題。」派崔克說。
「需要一陣嗎?」
「我不確定,怎麼了?」
「今晚在南肯辛頓有個古董車展,你有興趣嗎?」
派崔克想了想,說,「有,我晚點打電話給你?」
「沒問題。你應該來,我確信你不會後悔。」
「好的,一會兒見。」派崔克拍了拍本杰明的肩膀。
本杰明也拍了拍派崔克的肩膀。隨後,派崔克便往主帥辦公室走。而本杰明離開前又去跟助教打了個招呼。他發現助教看自己的目光多了一些探察,他倒是無所謂,他又沒真的做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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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術問題?」陸靈好笑地問。
派崔克卻不吭聲,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辦公桌後的那張臉。過了會兒,他站了起來,說,「緹娜,我去那個什麼古董車展了。」
陸靈點頭。
但派崔克站起來後又不動了,幾度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靈不耐煩了。「什麼?」
派崔克想說你看上去不太好。臉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他想問在尼翁發生什麼了嗎?他知道皇馬主帥也參加了今年的峰會。你們見面了,你們聊了些什麼?但這些怎麼說,怎麼問呢?派崔克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盆月桂樹上,很快,他抬起頭。「要我給你帶盆水仙嗎?」
陸靈搖頭。她現在最不想提起或者想起的就是花或者水仙。「你落了什麼在更衣室?」她轉移了話題。之後她把目光投向電腦屏幕,開始給朱利安回郵件,不想再浪費時間。
「我沒有東西落在更衣室。」派崔克說。
陸靈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停,短暫的停頓之後,她繼續敲擊鍵盤,一邊說道,「好的。對了,佐伊很好,我今早去你家看過,你可以給你的遛狗男孩兒漲工資了。」
派崔克卻不答話。他繞到了她身邊,在她頭頂,輕聲問,「Miss me?」
陸靈驚了驚。很久以前,同樣是在這個辦公室,另外一個人也問過她這個問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口音和聲音,也是完全不同的語氣。派特的像羽毛一樣掠過,透著小心翼翼與期許,還有點沙啞。她的手指再次停在了空中。她緩緩昂起頭,看向那雙眼楮,她知道自己不會撒謊。她沖他露出一抹淡笑,慢慢眨了眨眼。他也笑了,似乎又有些不知所措。「我也是。」他快速低語著,「離開你一如即讓的困難。」
真的困難嗎?陸靈想。她不會問。她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挪了挪**,催促他離開,「本還等著你呢。」
派崔克想起這個來,他皺著眉猶豫道,「你是否也覺得他……」
陸靈打斷了派崔克,「我不會跟你談論別的球員,派特。而且,這個事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樣。總之,我知道他在做什麼,我也知道我在做什麼。不過,我很高興你跟菲爾相處的不錯。」
派崔克無奈道,「那個蠢蛋給你發信息還是打電話了?」
「都干了,我沒回他信息,他就打過來了。」陸靈說著也露出了一點無奈的笑容,「噢實際上,他提到了你可能會過來。」
「他一定沒提我們在路上聊了什麼。」派崔克深呼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別跟小孩子計較。他朝她促狹地眨了下左眼,「算了,你也不會想知道。而且,我也不會跟你談論我的隊友。」
「正確的選擇。」陸靈沖派崔克笑完低下頭,再次催促他離開,「你知道門在哪兒。回頭見,派特。」
關于本杰明的事,派崔克仍然有一些困惑,但他不準備問了。他相信她。最重要的,他來哈靈頓的目的已經達到。「回頭見,我美麗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