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官,執行什麼呢?不過是毀滅一切罷了。
最無情的果然是道啊……當需要你的時候, 那麼就讓你存在, 當不需要的時候, 那麼就下令毀滅。多麼的簡單。
「當時的情況非常的復雜, 最終天地破碎的結局, 同樣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而我,也自食了惡果。」
耗費大量的力量將一切修補, 最終卻是陷入輪回之中輾轉, 受盡了天道的擺布。
有時回憶往昔,亦是思來可笑。
自己當初太天真,做起事情來那叫一個實在, 最終卻白白叫別人撿了果子做大——
我抱著酒壇,閉著眼楮往下灌了一大口。入口倒是香,滾下喉便辣人的緊了。
「听你這麼一說, 其實我倒是想起來了不少東西……」我嗆得眼楮泛紅, 「只是以前不大連的起來,現在能懂了而已。輪回海上龍吟長嘯,九天有人御風而錄。扶桑樹下沉睡的女子, 翱翔天際的金烏, 混沌中隱約出現的眼楮……唉,我以前,居然什麼也沒有意識到, 我是有多蠢?」
「何必如此說?」林賢伸出手, 感受著風的方向︰「拾到了珍珠, 卻沒有那一根串起來的絲線,那麼那些散碎的東西,就永遠也連貫不起來。我現在給你的,不過是這根繩子而已。」
我道︰「當初,折枝也一眼認出了我是誰吧?她喊我神女,我卻不知。斐鑒不止一次和我說我就是個植物,可我居然就真的當他在開玩笑了……玩笑玩笑,當真是看人當不當真,不當真就是假的,當真就是真的,真真是……」
真真是什麼呢?有時候,人生就像是一場玩笑。若是早個幾年,听我說我會遇見這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那我要麼以為那人是個瘋子,要麼就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而現在……這荒唐離奇的夢,就這樣真實的擺在我的眼前,叫人不信都不行。
我晃了晃手中酒壇,里面清澈的液體發出「 當」搖晃的聲響,問︰「這酒……能醉人嗎?」
「酒能不能醉,端看你想不想醉。若不想醉,夢里也是清醒的。」比如他,從發現自己醉不了開始,便痴迷起了酒。
酒能壯膽是真的。不管醉了沒有,只要帶著一身燻然氣息,不管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找得到理由和借口。
因為——喝醉了麼。
所以,如果做的事情有違常性,就可以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的說,不好意思,之前的事並非在下本意,而是酒後亂了心智,在發瘋呢。
其實呢?
是真情還是假意,是本心抑或瘋狂,不過是只有自己最清楚罷了。
人心難測亦難猜。只要沒有親自點頭承認,那麼即使是真相,也總名不副實。
這個世界大概從來沒有所謂的真相。所有的真相,都是人說出來的。
人的口舌真的很厲害。一開一合,你說他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若說它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能變成假的。
「……夢里也是清醒的……嗎?
這怎麼可能呢……身在夢中,如何知是夢境?」
我張大眼楮,看著他問道。
他淡淡回答︰「你並非我,如何知道,我就不知,我就不能醒在夢中?」
鯈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魚之樂?
道之一字,如此空茫。模稜兩可,真真假假。是耶非耶,不過一念而已。
何為道?非生非死,非陰非陽,心之所至,即可為道。是以道化萬物,道化無形。萬物為道,道為萬物。無為道,有為道,道為永恆。
真實與虛幻何必深究,人生從來不過一場大夢。羽化之期許是夢醒之時,亦可作下一場夢的開端。怪道道家素來講無為,原來,這就是無為。
「真是可怕的悟性。」即便是在上古之時,那些神也參悟不透這一些。哪怕是換做天道,換做他,亦是很少追溯最開始的「道」是為何物。
因為他們不敢。
習慣了自欺欺人取代「道」的日子,便會下意識到底抵觸正主,這是人之常情。天道一筆寫盡人世悲歡離合,其實一定程度上,他的情感比旁人更為偏激,更加容易被左右。這也就是為何會有天命之子存在的原因。
至于規則……
規則本身,是最能夠洞察「道」的意願的存在。因為,所謂規則,本身也就是去執行道的意願而已。所以,按理來說,他不應當有自己想心意。無情無欲,才應該是規則。他一向以為自己做的很好,也不需要去想的太多,按步執行道的命令即可,然而……他終究是有了感情。有了感情的人才有思想,有了思想的人,是會反抗的。
不想要去做一些違心的事情,就是他的本心。
這個時候,道對他的干涉,就顯得太多了一些。他想要擺月兌。
人一旦存了逃離的心思,就會下意識的避忌了。這樣直接的論道,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
如果連自己的恐懼也不敢面對,那麼他還能夠面對什麼?
為別人活了那麼多年,他也想要任性一次,為自己活著,為自己珍惜的人活著。
結局會怎麼樣,不想要去想。在結局到來之前,去享受那個過程就好。
況且,世事不休,生活未必就能夠有結局。
除非死亡,每一個人都是行走在路上,沒有盡頭。
垂首,嘆息。
「阿瑰,你會在道的這一條路上,走的很遠。」
修煉快不快,修為高不高,其實都不能說明什麼。
道,還是要靠悟的。
心境決定了成就,倘若心境到了,一日飛升,也不是不無可能。
更何況,她本身還是萬靈之長。
作為最能夠聆听道的存在,他有預感。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這個世界,需要依靠這個孩子。
因為,能夠將一切亂局撥正的,只有布局者本身。
我垂眸道︰「能走多遠,其實我並不在意。但還是謝謝你的夸獎。」
這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或許都有深意,我實在是不敢輕易答應。否則……我很害怕,這會成為未來某一天脅迫自己的一個承諾。
從現在起,將他當做一個長者看待。就好像是以前對老師一樣。如果關系好可以親近一點,但是卻不能親近的太過放肆。朋友是朋友,但是在某些特殊的場合與時間,他只可以是那被高高供起的規則。
我知道,這對于林賢來說很殘忍——如果每一個人都這樣的話。
但是很抱歉,我實在是做不到。做不到不與他保持距離。
因為,這是一個,誰也不能確定,他是否會在某一時間,捅你一刀的人。
或許並非出自他的本心,他只是在按照命令行事,但是,那一刀終究是捅了出去的,造成的傷害,也是不可挽回的。
人都喜歡保護自己,植物尤其是這樣。如果一定要受傷,那麼我希望,這個傷口,可以稍許的不那麼疼一些。
哈,因為這麼一點原因,去疏遠自己原本的至親之人,是不是很可笑?
然而,人性本身,就是如斯可笑。
你我活在紅塵之中,就都是俗人。不管你是活短短幾十年,亦或者是千年,幾千年。只要你還或者,就跳不月兌這紅塵,就跳不月兌這俗氣。
所以,這沒有什麼值得羞愧和鄙薄的。
誰都不是聖人,說到底,誰都是為了自己而活。如果為了哪個人願意付出,那麼,也一定是想要為了他付出。
等到不想了的時候,想抽手時就抽手,誰也不能強迫誰,更加不需要什麼所謂的理由。因為,收回付出的東西,是付出者永遠且隨時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