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與崔平之一同跟著穆二到了穆府,穆家世代經商,祖宅甚大,門口有四名家丁守門,剛進門便又有小廝前來引路,丫鬟三五成群從廊間穿過。崔平之和宋澄雖在汴京長大,但畢竟是尋常人家,哪里體會過這些見識過這場面,真是開了一趟眼界。
「宋兄弟,崔兄這邊請。」穆二笑著道再前面給二人引路,連進了兩道門才看見大堂。
三人剛剛進院子,就看見一位美婦扶著老夫人顫顫巍巍出來了,這老夫人正是穆二的母親。穆二兩步上前跪在老夫人面前道︰「娘,我回來了。」
老夫人點頭笑著將手伸了出去在兒子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道︰「快起來,快進去歇息歇息,一路上不好走吧?」
美婦也雙手扶著老夫人向穆二屈膝福了一福道︰「老爺。」
穆二含笑點點頭,又向著他娘道︰「娘,這二位是兒子在路上遇見的朋友,受兒子相邀來我們家做客。這是宋澄,這是崔平之。」
「老夫人好。」宋澄和崔平之一禮道。
「哦,是朋友啊,快請進來,來者是客不能怠慢了,素娥,吩咐管家好好收拾兩家客房給二位客人,莫要怠慢了。」老夫人轉身向身旁的美婦連連吩咐道。
「知道了娘,您就放心吧,兒媳醒的。」素娥笑著道。
穆二向宋澄和崔平之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夫人。」
素娥淺笑著同宋澄二人問好,宋澄與崔平之忙還了一禮道︰「嫂夫人好。」
「都別站在外面了,快進去吧。」穆二上前扶著老夫人,向著宋澄二人笑著道,幾人這才先後進門。幾人剛坐下就听見外面一陣腳步聲蹬蹬蹬的就沖了過來,穆二含笑向宋澄二人道︰「想必是我兒子來了,正好給你們看看。」
說著竹簾子被下人掀起,一個垂髫小兒撲了進來,身後的兩個小廝嚇得伸手去接,這孩子卻跌跌撞撞躲開了,直沖到穆二身邊伸手就道︰「爹爹,抱!」
穆二故意將臉扳了起來,向著兒子語氣硬硬地道︰「怎麼這般莽撞,沒有看見客人麼?」
小孩子不情不願地轉身向宋澄和崔平之道︰「客好。」就說了倆字後果斷轉向穆二道︰「爹,抱!」
穆二無奈地笑著將兒子抱了起來,向著宋澄和崔平之道︰「我常年不在家,這孩子叫他娘給慣壞了,宋兄弟和崔兄莫要見怪。」
宋澄笑著道︰「哪里哪里,令郎活潑可愛,很是討喜。」
崔平之在一旁沒有說話,他也是喪父不久,看見旁人的兒子能承歡膝下,心中酸澀而羨慕,又看見宋澄一直含笑看著穆二父子,也想起了宋澄的身世,果然見宋澄眼中幾許羨慕。崔平之暗自決定以後定要加倍的對宋澄好。
宋澄不知道崔平之已在一邊想了這麼多,只是看著穆二父子說話,他開口問道︰「不知令郎叫什麼名字?」
穆二笑著道︰「穆和宴,他們這輩是和字輩。」
宋澄笑著道︰「好名字。」
「大哥哥,你來我們家做什麼?能陪我玩麼?」穆和宴窩在自己父親的懷里,此時見父親和宋澄說話,便將頭探了出來同宋澄搭話,宋澄歪著頭想了想道︰「你太小,不想和你玩。」
「我不小了,今年五歲!」穆和宴伸出一手指頭向著宋澄道,宋澄忍住笑意一臉認真道︰「可是我幾年已經十五了,比你大了十歲呢。」
宋澄對著小孩子總是格外的有耐心,便和這個五歲的小朋友說著玩了起來。
「那,那也才十歲嘛,再說,再說我們家就我可以和你玩!」穆和宴鼓著腮幫子想要說服宋澄。
宋澄哈哈笑著捏了捏穆和宴的小臉蛋道︰「同你玩,我可以給你講故事。」
「真的!」穆和宴手腳並用就從他爹的身上溜了下來,抱著宋澄的胳膊就不放手了。宋澄笑得合不攏嘴,他將穆和宴抱起來放在一邊的凳子上道︰「你以後乖乖坐在凳子上與我說話,我就給你講故事。」
穆和宴被宋澄放到凳子上,他扭著小**想要下來,卻因為宋澄這句話又不敢下來,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宋澄,明明自己從來都是要人抱著的。
「這是我的規矩,你不听也行,那我就不同你玩了,也不講故事了。」宋澄無所謂道。
穆和宴想了想,又看了看宋澄,他覺得這生意劃算。自己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玩伴,下人總是擔心自己摔了或者自己不高興,玩的時間總是束手束腳的。這個大哥哥不但好玩而且長得好看,就這麼著,听他的!
「好,我答應你。」穆和宴道。
宋澄眯眼笑了,像只小狐狸一般,崔平之笑著搖頭道︰「你呀。」
穆二也笑了,自己這兒子被家里的女人養的有些軟,沒想到竟會听宋澄的話,這倒是有意思,若不是宋澄要回去,倒是能請他給宴兒作何啟蒙老師。
宋澄在穆府休息了一日,心頭記掛著印刷的事情第二日就去了穆氏書局。
宋澄一進後面印刷的地方便看見畢昇,他高興地笑著喚了句︰「畢大哥!」
畢昇本來在指揮著手下的人搬紙張,轉身便看見昨日那位小兄弟站在院子里的水缸旁,他笑著交待了下手的宮人便出去了。
「小相公怎麼來了?」畢昇甩了甩手上的水,向著宋澄笑著道,「天氣這麼熱,怎麼不在家里避一避?」
「出來的有些晚。」宋澄笑著道,說話間就往里面走去。
自從宋澄昨日將自己模模糊糊的想法說了出來的時候畢昇頓時覺得醍醐灌頂,恨不得當時就能與宋澄詳談,但是昨日東家和宋澄都是剛剛回來,困頓疲乏,他也沒敢強留,這會而宋澄來了就趕緊將宋澄請了進去。
畢昇遞給了宋澄一塊雕刻面板,宋澄將這面板接過,只見這塊面板已經用到有些磨損了,但是上面的刻工還是讓宋澄嘆為觀止,一個個楷書的字仿佛用毛筆寫上去一般。宋澄用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這些突出來的字。
「這雕刻面板是用極薄的紙寫上書稿,將書稿正面和光滑的木板相貼,這字就印在了面板上,然後再讓刻工師傅將空白的地方削下來,這面板上面變成了反體陽文的書稿。」
畢昇在一旁解釋道,他又從一旁拿出一個嶄新的面板遞給宋澄,宋澄接過一看,沒見什麼有問題的地方,他看向畢昇意存詢問。
畢昇指著其中一個字遺憾地道,「這個字錯了。」
因著是反體的字,宋澄一眼沒有瞧出來,可是畢昇常年印刷,反體對他來說就跟正體一樣,一眼就看出了錯處。宋澄經他指點才看出來這錯字,他稀罕地道︰「可惜了。」
整版雕刻錯一個字便全錯了,這面板已是廢物。
畢昇也道︰「所以我才想著這面板能不能做成一個一個的字,錯了能改,現在的印刷術這個雕刻面板就是最大的麻煩。」
「那你有什麼想法嗎?」宋澄試探地聞者道,他不知道現在的畢昇有多少想法,先看看再說,畢竟他也不是很清楚…
「我們先試著用小木塊刻成單個的字,再用雕刻好的鏤空木框將字裝起來,用濕泥固定,經過晾曬烤干做成模板,進行印刷。」畢昇看著宋澄道,他問道,「小相公覺得怎麼樣?」
「畢大哥叫我宋澄就好,別叫我小相公了。」宋澄笑著道,他不等畢昇說好就接著道,「我覺得還是有問題,首先印刷時用的墨汁,干泥沾到墨汁就會變軟,而且泥水會污染印刷的紙張。我們用蠟怎麼樣?」
「蠟?用熱蠟倒也可以,只是熱蠟冷了之後就會裂開,一旦裂開這字也就松動了,不去加些松脂?」畢昇道。
「松脂…」宋澄沉思,他指教輕輕在那塊面板上敲動,「松脂與木頭會粘在一起吧?」宋澄不確定地問道。
畢昇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是我失慮了,確實會粘在一起,那用什麼做這個字模好……」
兩人一時沉默。
「畢大哥,用陶瓷怎麼樣?」宋澄想起杭州發達的制瓷業,覺得用陶瓷似乎也不錯。
「也好,只是這字怕是不好燒制,刻上去的字燒好了也就該變形了。」畢昇搖了搖頭。
兩人第一步就出現了問題,宋澄杵著腦袋使勁地想啊,以前書上怎麼說來著?瀏覽網頁的時候是不是在哪里見過?自己這個穿越者開的掛呢…
似乎是泥,《夢溪筆談》里應當提到過,自己看過這本書,其法用,用…膠泥刻字?想至此處,宋澄漸漸想起書中的原話。
「慶歷中,有布衣畢升,又為活版。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
「膠泥如何?」宋澄月兌口而出。
「好!好!這個好!」畢昇連連道,他大笑幾聲向宋澄贊道,「宋兄弟真是畢昇的福星。」
宋澄︰……
「哈,哈。」宋澄模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我這是開掛了啊,還是抱了你的大腿。
宋澄想起這段話後,剩下的話也就一句句跳出來了。
「先設一鐵板,其上以松脂臘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範置鐵板上,乃密布字印。滿鐵範為一板,持就火煬之,藥稍熔,則以一平板按其面,則字平如砥。」
詳細的步驟讓宋澄激動的有些發抖,宋澄想,這下他們真的是要開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