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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根生輕輕巧巧用一雙手就把裝滿了竹葉和筍殼的背簍抱起來,抱去了廚房。
程張氏笑望著長孫的背影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來什麼,斂了笑,叫兒媳婦程羅氏跟著自己進屋去說話。
程羅氏見婆婆這樣,就知道她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跟自己說。
進屋之後,婆媳兩個面對面坐在方桌旁的兩根條凳上,程羅氏問程張氏︰「娘,你有什麼要緊事跟我說嗎?」
程張氏皺著眉,壓低聲對程羅氏道︰「看來,咱們看走眼了,隔壁那個阮家三丫頭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她不規矩。」
程羅氏听了吃驚地看向程張氏問她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阮秀也算是她們看著長大的孩子,這孩子什麼樣,她們都很清楚,而且她們對阮秀的評價一直都挺好的。
「我跟你講……」程張氏把今天在小竹林耙竹葉筍殼時,見到的事情對程羅氏說了,「你說,阮秀跟黃大龍兩個人,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卻約在小竹林里見面,他們……哎,我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阮秀竟然是那樣的人……咱家根生和春生還是另外給他們找媳婦吧。我可不想我的孫子娶這麼一個不規矩的丫頭。」
「娘,你就只是看見他們一前一後在竹林里那條路上走,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啊。咱們村一千多人,村子里哪里不踫到人。萬一他們只是偶然在那里遇見呢?」程羅氏幫阮秀說話。
程張氏︰「我可是看到了三個人,一個人是在坡底下蹲著的阮安,一個是走進竹林的黃大龍,還有從小竹林里走出來的阮秀。阮安為什麼不跟阮秀一起,很顯然是他在等他姐,他姐真跟人在竹林里頭見面呢。」
程羅氏還是不相信,她覺得這里頭肯定有什麼誤會,反正她是不相信阮秀會跟黃大龍牽扯不清的。
「我親眼所見,哪里有什麼誤會,這樣一個不守規矩的姑娘,我的孫子們不能要。明天我就去找我那些老姐妹,給我打听著這附近的村莊哪些人家要嫁女,我要給我家春生和根生另外找人。」
「娘,你這麼是不是太武斷了,明知道根生和春生都喜歡阮秀的。」
「就因為他們兩個都喜歡阮秀,所以這樣不行。春生我不管,根生太老實,我可不想他娶一個不守規矩的姑娘,以後被欺負。」
「……」
程羅氏對婆婆如此固執地認定阮秀是不規矩的人也毫無辦法,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兩個兒子雖然都喜歡阮秀,但還是二兒子春生更合適阮秀一些,而且阮家人似乎更接受春生。
既然婆婆決定了要去給根生另外去找媳婦,那不如順著她,讓她去找。根生又老實又孝順,家里人給他找什麼樣的姑娘,他就接受什麼樣的。他不跟自己的弟弟爭一個姑娘做媳婦也是好事。
「娘,那就依你說的辦。」
「春生呢,你還是要春生去喜歡那個阮家三丫頭嗎?」
「看看再說吧。」
程羅氏說了兩口話,她是不怎麼信婆婆說的那些的,在她心里,認定了阮秀是個勤快漂亮的好姑娘,跟自己的二兒子春生很配。這樣的好姑娘,當然要讓春生去追,門當戶對,知根知底,再好不過了。
……
黃大龍去了趟清水村,到黑才落屋。
他這一趟去清水村還是有收獲的,用兩個銀元買了三個上彩的一尺來長的陶俑。這三個陶俑,他看出來了,應該是漢朝的,至于價值幾何,只有等他有空去上海,到那些古玩商店里去訪一訪才知道了。
他爹娘還有妹妹都沒吃飯,等著他回家一起吃呢。
黃大龍把褡褳里面裝著的那三個陶俑拿回屋去,開了東屋的鎖,把它們放到了屋子里的木架子上,這才出來鎖了門。
回到西屋,他換了鞋,月兌了帽子,又去廚房打水洗了手,這才去了堂屋里坐下跟爹娘還有妹妹一起吃飯。
黃家裕兩口子問他可淘到什麼東西沒,黃大龍說淘到三個陶人兒,沒白跑一趟。
見到兒子笑眯眯的樣子,黃家裕兩口子心里也高興,飯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飯,黃大龍回了屋,進去他那間專門擺放淘回來的古董的屋子里,點著燈,拿細毛刷子把今天買的三個陶俑刷得干干淨淨。
在燈下,欣賞到半夜,這才回西屋睡覺。
這一覺睡得美,天亮才醒,醒過來之後想到今天要去辦的事情,他起床穿上衣裳收拾了下,再去廚房吃早飯。
早飯是他娘做的,吃過了早飯,他去見他爹,在他爹手里拿了五十塊銀元裝進腰間系著的錢袋里。
他去跟他娘和妹子打過招呼,把早就收拾好的褡褳背上,雨傘拿上,戴上那頂嶄新的瓜皮帽子出了門兒。
從東河村到九亭鎮有二十來里路,走著去需要花上兩個多小時。
村子里面的婦女去九亭鎮多半要套個車,坐著騾子車去,男人們則幾乎是走著去的。
黃大龍也是走慣了的,這二十多里路在他看來根本就不算啥。想他農閑時去這附近村莊淘澄老舊東西,哪一天不走個五六十里路。
他早上吃過早飯出門的時候大致是早上八點左右,走到了九亭鎮上不過十點剛過。
黃大龍有一只古董懷表,是他在上海的古董店里買的,花了二十塊銀元,據說這表有些年頭了,然而走時還是很準。
走到九亭鎮口時,他就掏出懷表看了,路上走了兩個小時多點兒。
晴了幾天,今天的天氣又有點兒陰,他往鎮子中間的振東學堂去。
打算先見了弟弟,再去鎮子上的藥店里買虎骨。
振東學堂是民國建國之後響應政府號召建立起來的新式學堂,不以教四書五經為主,而是教一些西方的自然科學還有洋文為主。學生從七八歲的童子到二十幾歲結婚生子的成年男子都有,整個學堂約莫五六十人。
阮秀幫著她媽還有她嫂子去收拾碗盤,抬了幾籮筐進廚房,燒了熱水兌了涼水,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一個一個地洗。
來賀喜的客人們吃了正席酒都散了,包括那些一早來幫忙的女人們,廚房里就只剩下阮家的女人們還在忙碌。
為了操持阮菱的親事,阮家人進了臘月就在忙碌,阮菱上了花轎,終于出嫁了,阮老爺子在內的阮家男人們吃了不少酒,都回屋去睡了。
阮家最小的男丁阮安照舊不曉得跑到哪里去玩了。
細雪撲簌簌地落下來,落到阮家泥濘的院子里,就象是鋪了一層鹽。熱鬧的喧囂退去之後,阮家一下子恢復了寂靜,阮秀覺得有點兒落寞,但同時又挺輕松。
阮秀媽媽嗦嗦地絮叨,說範家今天要擺多少席,還說女兒最終能嫁給女婿運氣不錯。這下子她又松了擔子,家里就只剩下兩個小的,只要把阮秀和阮安的事情辦了,她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帶帶孫子過後半輩子了。
阮秀的大嫂俞桂花在一邊燒火一邊說小姑子阮秀長得漂亮,莫說別的村,就是這本村都有人惦記著,端看阮秀選誰了。
「沒有她自己選的理,這姑娘家的親事都是大人說了算。阿菱的親事還不是我跟她阿爹去選的,你看看,阿菱多滿意,今天上花轎我掐她,她都沒怎麼哭。」阮魯氏把洗干淨的碗盤疊起來,擦一擦額頭的汗說。
「阿娘,我的親事我要自己做主,我不喜歡的不嫁。」阮秀小聲道,就算自己這話會招來阮魯氏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可她還是要說。作為一個穿越者,她可以容忍自己沒出息發不了財,可是在選擇結婚對象上,無論如何她想自己做主,不能由大人說了算。畢竟這關系到她一輩子的幸福,她不想讓別人來決定她的幸福,包括這個身體的長輩。
果然阮魯氏一听阮秀這樣說就發火了,把一個已經洗好的碗扔進了木盆子里,濺起了一片水花。
「你個死丫頭,翅膀硬了要飛是不是?你去問一問,這東河村里誰家的姑娘自己選婆家選女婿的?」
「誰說的沒有,黃大龍他姑姑不是自己選的人嗎?人家如今在城里不是過得挺好?」
黃大龍的姑姑黃家宜十年前反抗包辦婚姻逃去了上海,如今做了個小有名氣的昆曲班子的老板娘,過得不錯。去年過年還帶著丈夫和一雙兒女回東河村來了一趟,又是穿皮衣又是穿高跟鞋,洋氣得很。當時,可把東河村的這些女人們羨慕壞了。當初看黃家笑話的人也笑不出來了。
黃家人也因為黃家宜榮歸故里而在村子里揚眉吐氣好幾天。
然而在老一輩的東河村人看來,就算黃家宜做了昆曲班子的老板娘也是個戲子,戲子都是不入流的下賤貨色。所以,他們看不起黃家宜,暗地里吐口水,詛咒說黃家宜這種逃婚敗壞風氣的女人一定沒有好下場,早晚夫死子散的。
阮魯氏就跟她公婆這樣的老一輩的東河村人的看法一樣,認為凡是自己做主挑選女婿的姑娘就跟黃家宜一樣敗壞風氣,絕對沒有好下場。她呢,也不允許自己的三女兒阮秀去學什麼城里的學生喊口號提出來的自由戀愛和自由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