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站在江陵光身邊的楚清寒,早在他身上殺氣翻涌的時候就退到了一旁,揮手張開一道結界,還不僅僅是平時防身用的防御結界。
楚清寒素白的手掌上,托著一只泛起淡淡光芒的陰陽烏木錯金盤,雪白的手掌,烏黑的木盤,黑白分明的煞是惹人注意。
這烏木盤之前才用過一次,為了保護公孫靈他們三個年輕弟子,在翼火秘境中被震蕩崩塌的結界壓垮了。被撿回來的時候,烏木盤整個開裂幾乎是不能用了,楚清寒看著足足心疼了半天。
後來文正浵也看著這上古遺物可惜,用金錯描繪了五行陣圖修補。楚清寒再試,居然效果不比之前差,甚至金錯五行讓烏木盤張開的結界,除去真氣之外,還能抵擋更實質的傷害,簡直水火不進。
看著前面英氣勃勃、殺氣騰騰的江陵光,楚清寒心里覺得自家徒兒哪里都挺好的,又听話又能打。唯一就是一動手就愛自己沖上去,總要搞得到處血糊糊的,一點兒都沒有修真之人的溫雅……
其實這些小妖怎麼能傷得了他楚清寒一個金丹真人,他只是不想讓妖怪血噴一身才拿出烏木盤的。
江陵光揮著劍早就殺入妖怪群中,一時間殺氣沖天,連充斥著整個院子的妖氣都被壓制下去了。
妖怪的血開始四處飛濺,小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楚清寒慢慢退到院子一角,手捧著陰陽烏木錯金盤,眼楮追著江陵光的身影在眼前閃轉騰挪,身手矯健得好似習過外門武藝一般,忍不住暗自搖頭輕嘆一聲︰「真的不像修真之人啊。」
雖然原著中寫得清楚,江陵光配合著那異獸自創得這套遠近皆宜的功法威力無比,不過親眼所見畢竟感受不同,打得和武俠大片兒似的,其實還挺賞心悅目的……
楚清寒正出神,沒注意旁邊兩個小妖躡手躡腳地偷偷走到他身側。
那邊江陵光殺得凶悍,殺氣沖天,有些修為一般的小妖被嚇得不敢上前。有兩妖一合計看楚清寒安靜站在角落,似乎柔柔弱弱的沒有那麼彪悍,暗地里打算來偷襲佔個便宜。
小妖興奮得發現,自己距離楚清寒已經不足五步遠了,大概撲過去只要一爪子,「 嚓」就能擰斷那雪白縴細的脖頸。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小妖默念著控制著自己略微粗重的呼吸。
三步……眼前楚清寒的側影毫無防備,隨意的站在那里,腰背挺直,如瀑的青絲偶爾蕩起幾縷,周身一絲殺氣都沒有。
再看殺到院子另一邊,猶如一道黑芒般的江陵光,人到之處血肉飛濺。
兩個小妖對視一眼,壓低身體,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左一右猛地沖著楚清寒飛撲上去!
「唰!」
「唰!」
兩柄飛劍準確的沒入兩妖胸口。
「噗!」
「噗!」
血花飛濺,噴在楚清寒身外一步遠的結界上。
血霧好似懸停在空中再也不能前進一絲。結界微光一閃,波紋般蕩漾開去,轉瞬間鮮血憑空消失一般,楚清寒身邊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恢復了一片安靜。
「我說過了,你們沒資格讓我師尊出手,別打擾他清靜。」遠處江陵光突然站住了一下腳步,眼角帶著傲慢地掃過這邊倒地的兩妖尸體,又看著周圍一圈有些瑟縮的小妖,冷著臉說道。
周圍的空氣為之一凝。
嘖嘖,我徒弟太厲害了,當師父的都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楚清寒默默收回剛伸出一指的右手,散去聚集到指尖的真氣,繼續站在一旁看戲。
妖怪雖然修為不高,但勝在數量眾多,若是換了別的修真之人,早晚要被逼得真氣耗盡,力竭而死。只可惜他們踫上江陵光這個開掛的主角,別的沒有,就是真氣充沛好似無窮無盡。
楚清寒嘆口氣,和主角一隊就是爽啊,你說對不,系統?我們以後都跟主角組隊好不好?
這系統最近格外安靜,自從上次翼火秘境好不容易出了一把力,把他凍成標本免去了死氣侵染。再後來就安靜的幾乎再沒有一點兒存在感。
出重華之時毫無反應,這是楚清寒預料到的,畢竟算是掌門師兄發的任務,系統不會阻攔。
方才拉了一把江陵光的手讓他不要踫到大門,楚清寒本已經做好了準備,丹田竟也一片安靜。若不是那片藍冰還在金丹里幽幽發著光,楚清寒都會以為這啞巴系統被他搞死了……
雖然有些出神地想著系統這點兒破事兒,但熊三那張圓臉還是一直沒能逃出楚清寒視線里,眼見他賊眉鼠眼,越打離江陵光越遠,馬上就要退出院子了,楚清寒飛身而起,直接擋在熊三眼前。
「熊三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楚清寒一手端著烏木盤,低頭摩挲著錯金紋理的古樸線條,幽幽開口說道。
他突然發現這烏木盤的結界不要太好用,比如現在,他往這里一站堵住門口,熊三就怎麼也不能過去了。
「啊!」熊三一對小眼楮瞪得溜圓,直愣愣地看著楚清寒,回頭又飛速看了一眼殺得興起一身血紅的江陵光。
「仙長饒命啊!」
熊三居然「噗通」一下跪下了!
這倒是把楚清寒驚得一愣,還真沒見過這麼沒骨氣的妖……
熊三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仙長,小妖也就是做個小買賣,謀個活路啊,您高抬貴手,放小妖一命吧!」
「明明看你們謀財害命很熟練嘛。」楚清寒方才那一會兒,也想通了熊三他們的套路。
有個人在外面擺攤子做眼線,看到了出手闊綽有錢的肥羊,就想辦法引到易風閣,或是兜售貨物,或是派了狐妖去迷惑,又或是謀財害命。
想必酒樓那個跑堂的也是和他們串通好的,要不怎麼會直接告訴他們易風閣有好貨。只不過,後來跑堂的收了楚清寒一枚靈石,便又告訴他們世道不太平,若是惜命之人恐怕也就不再冒險進易風閣了。倒也算黑有黑的規矩。
「仙長,您高抬貴手,我們真的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我只是個小妖,上有老下有小,修煉幾千年才勉強糊口,不值得仙長動手啊!」熊三涕淚橫流,一張圓臉好不淒慘。
「呸,方才誰要送我們上西天的?」江陵光緩緩邁著步子從熊三身後走過來,滿身鮮血猶如修羅一般,手里拎著方才在熊三身邊說話的那個嘍。
再看江陵光身後已經是一片寂靜,遍地斷肢殘腿,血流滿地。那看似殺不盡的妖,竟真的被江陵光一個人斬殺殆盡!
那嘍被江陵光擰著兩只手拎著,掙扎不休卻月兌不出手。最後被塔塔跳到身上呲著牙舌忝了舌忝,嚇得動都不敢再動一下。實在是塔塔一上來一口咬死那個小妖太過駭人,連他們這些化作人形的妖都嚇到了。
「說吧。你們這柳林縣是怎麼回事兒?」楚清寒抬眼看了看江陵光,見他精神亢奮大約是沒有受什麼傷,雖然一身噴得都是鮮血,但顯然都是這些妖怪的血。
江陵光迎著楚清寒的目光,舞了個劍花把長劍歸鞘,咧嘴颯然一笑。
熊三稍微抬起頭︰「啊,我們,沒有怎麼啊……我就是貪點兒小財,做個小生意。罪不至死啊,仙長饒命!」
「別廢話,你們在這里為非作歹多久了,這里誰在管,你們老大是誰?」江陵光立刻變了臉,從後面一腳踢到熊三後背上,喝道,「別糊弄我師尊!」
「啊,疼啊……仙長饒命……」熊三一撲趴到在地,抬眼祈求地看著楚清寒,「我說我都說,這里就我們,在這易風閣,還有一伙子狐妖和我們搭伙,她們就為了找有錢人家的男人,那個什麼吸人精氣……」
「還有呢,你們那個老大是誰,蘭苑是哪里?」江陵光听他開口,終是點點頭,把手里那個小妖扔到地上,塔塔在那小妖身上跳著,咻咻叫個不停。
江陵光拍了拍自己衣襟,一身的血跡凝成一塊一塊的,濕噠噠得讓人難受,更何況他還在楚清寒飛快看過來的眼神里讀出了嫌棄……
「蘭苑……這小的真的不能說啊,仙長,說了小的死定了啊!」熊三哭喪著臉,轉過來對著江陵光哀求道。
「不說你現在就死定了。」江陵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向那個僵直著不敢動彈的小妖,「他不說你說!」
小妖一听江陵光說話,抖得篩糠一樣,和熊三對視了一眼,哆哆嗦嗦地開口︰「仙長,這,小的就是個小妖怪,不是特別清楚啊……」
熊三目光閃爍,趴在地上偷偷抬起頭,見楚清寒和江陵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小妖身上。突然猛地爆發出一陣妖氣,人型平地消失,一大蓬閃著碧綠光芒的細小飛梭無差別的沖著四周爆射而出,一下子把楚清寒、江陵光,甚至熊三那個手下小妖全部籠罩在內。
幾乎同時,一道黑影飛快的沖著江陵光後面竄了出去。
「哼。」楚清寒冷哼一聲,長袖一拂,烏木盤上展開的結界,驟然改變了個形狀。好像一個巨大罩子一般從上到下罩了過去,堪堪把爆發的飛梭全部籠罩在內。
細小的飛梭踫觸到結界邊沿,好似突然失了力道,叮叮當當掉了一地,幽幽閃著綠光。
「抓住他。」楚清寒皺眉說道,話音未落江陵光早就飛身追了過去。
***
「居然真是只熊啊。」江陵光手里拎著一只毛茸茸、圓滾滾,棕褐色的動物,看起來竟真的是只熊,只不過個頭沒有樹林里的棕熊那麼大。
「熊三爺,您要不還是變回來?」楚清寒挑眉看著這熊,覺得自己要是和一頭熊說話,顯得似乎有點兒尷尬。
那熊虛弱的抬了抬頭,又耷拉下腦袋,轉瞬又變回那個圓臉青年,只不過臉上再沒有笑眯眯的狡猾表情。
「現在能說了麼?」江陵光冷聲問道。
熊三抖了抖,小心地抬起頭看看江陵光,又看看楚清寒,最後對著楚清寒說道︰「我說了,仙長可否答應饒我一命?」
楚清寒遲疑片刻,點頭應道︰「你說吧。我饒你不死。」
「我們老大就是那只妖狐,叫胡玖,她住在柳林縣令李家的蘭芝園,平時我們就叫蘭園。這柳林縣的妖都听她的,我們假裝賣狐妖給客商也是她交代我們干的!其實我也過的苦啊,就是在她們手指縫里揀點兒剩的……」熊三結結巴巴地說著,聲音虛弱,神態懇切。
「他說的可是實情?」楚清寒听到蘭園覺得哪里別扭,心中一動,轉頭問那個一直在塔塔爪子下面抖個不停的小妖。
小妖听到說話聲又抖了一下,看著楚清寒張了張嘴,遲疑了一下︰「啊,是。」
「可我方才听你說的是蘭苑。」楚清寒看著小妖眼神瞥了一眼熊三,然後閃爍不停卻不肯再張口。
「陵光。」楚清寒沖著熊三揚了揚下巴,「這人不老實。」
「不僅不老實,還幾次三番想要我們的命呢,我看他這熊膽真是大得包天了。」江陵光冷笑一聲,一手拎起熊三,眼神滿是危險。
「不要……不要,饒命,我說實話我都說!我記錯了,蘭苑,是蘭苑!」熊三掙扎起來,江陵光眼底的殺意太過明顯,讓他忘記所有投機,不自覺的扭動掙扎。
「啊啊啊!」熊三慘呼起來,手腳痙攣一陣蹬踹,最後軟到下來。
楚清寒瞳孔猛地放大,一下子怔在原地,後背冷汗直冒,嘴唇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若不是還有一絲理智讓他咬住自己嘴唇,他幾乎控制不住驚叫出聲。
「噌!」
江陵光把手里的長劍從熊三胸口撤出來,血又一次噴涌出來。
熊三幾次三番要取他們性命,這一劍帶著方才殘存的殺意插得太深,讓江陵光的手指都幾乎陷入了熊三的胸口。從楚清寒的方向看過去,恍惚見到江陵光穿胸而過的手。
楚清寒心髒砰砰直跳,半晌不能平復,目光凝滯在熊三開了血口的胸膛,只覺得自己胸口都隱隱作痛起來。
我的陵光大大,陵光巨巨!我就想說想教訓教訓他,沒想讓你直接捅死他啊啊啊!
尼瑪啊,要不要這麼血腥,穿胸狂魔誠不欺我!
怎麼辦怎麼辦,徒弟養了半天還是穿胸狂魔啊,老子以後會不會還是躲不過啊!
視覺沖擊太過刺激,讓楚清寒內心幾乎要崩潰了。
「這下老實了吧。」江陵光目光冷漠,完全不覺得殺個熊妖有何問題。
楚清寒努力強自鎮定,依著他除妖衛道的身份,也不應當對江陵光殺個熊妖有何異議才對。
深吸兩口氣平復了呼吸,看向那個嚇傻了一樣的小妖,楚清寒僵硬地開口問道︰「這熊三方才連你也沒有要放過,落得這個下場,也是自找。你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現在可以老實說了麼。」
「我說,我都說!」小妖一激靈軟到在地,顫顫巍巍地看著塔塔歡快地從自己背上跳到熊三胸口,舌忝著胸口大洞流出來的鮮血。
「我們老大是蘭苑的主人,老大叫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不過我們易風閣還有胡玖的春雨樓,都是老大暗中經營的!那個,熊爺說的,胡玖現在住在李家蘭芝園是真的……熊三還有胡玖他們兩個是老大的左右手。再加上蘭苑,就是老大手下在柳林縣最大的產業。」
「蘭苑在哪兒?」江陵光問道,擒賊擒王,殺了一個熊三,多殺一個胡玖也沒有什麼用,還是要找這幕後的大妖。
「就在城南五里地,那里有一大片莊子。好些顯赫的富家公子還有修真高人都會去。」小妖現在完全是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都抖落出來,「老大……很凶殘,據說妖術特別厲害,能吸人精血妖力,讓人魂飛魄散。我們小妖大多寧死都不敢有一絲違背,好些修為不低的妖,還有修士,都被老大吸成干了。」
楚清寒現在平靜了不少,開口問道︰「蘭苑里一般有多少人,有什麼修為。」
「這就不一定了。本身蘭苑的人其實不太多,也就是幾十人吧,修為也就和熊爺相仿佛。至于老大自己,我可就看不出什麼修為了。」
「知道了。你好自為之。」楚清寒把烏木盤重新收回納戒,看著滿地血色心里抵觸,索性祭出吟霜劍飄到半空,長舒了口氣,輕聲說道︰「陵光,我們走吧。」
江陵光點頭,也御劍飛起來,巴巴地追上楚清寒,柔聲問道︰「師尊,徒兒看您臉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楚清寒一噎,面上還是冷冷說道。心里卻忍不住想,臉色不好也是被你這穿胸狂魔嚇得……
「要不咱們找個客棧先休息一晚?十字大街那個柳林客棧,徒兒看著挺寬敞干淨。」
「不必了。」
「反正也不急在一時啊,師尊若是身體不適,千萬莫要勉強啊!」
「不勉強。」
小妖听著兩人說話的聲音遠了,才偷偷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發現自己居然逃過一劫。而楚清寒祭出吟霜的一瞬,爆發出金丹真人的威壓,讓他更是驚駭地張大了嘴。
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俊美青年,居然至少是金丹真人啊!主子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妖打定主意,此次躲過一劫,還是找個深山繼續修行吧……
***
城外五里,對于御劍飛行來說實在是轉瞬即到了。
一片佔地頗大的莊子赫然出現在楚清寒眼前,從高處看去,莊子里亭台樓閣,花紅柳綠,布置得頗為精巧。莊子一側居然還有一片不小的水面,環繞著水面點綴幾座小院,互相獨立又有游廊或是石橋相連。
兩人在易風閣耗了不少時間,這時候已經入夜,點點昏黃光點搖曳,想是小院里紛紛亮起燭火。
整個莊子環境靜謐悠遠,著實像個品味不俗的大戶別院,若不是隱隱散發的妖氣,楚清寒實在想不到這里居然是個大妖的老巢。
「哎,師尊您看那里是不是有個人?」江陵光眼尖,瞅著那邊有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跨坐在院牆上搖搖欲墜,眼見就要從院牆上滾落下來。
楚清寒順著江陵光的手指望過去,那黑影正好「噗通」一聲直直掉到牆角下,再也不見動靜了。
「過去看看。」楚清寒心中疑惑,從妖宅跑出來的,是妖還是人?
兩人落到黑影掉落的不遠處,從飛劍上下來站到地上,凝神細看,果然好似是個人型,不知死活的伏在地上,黑漆漆的一團。
爬滿青苔和藤蔓的圍牆,不知是人是妖的一團,夜風颯颯吹過,顯得格外詭異。
「小心點兒。」楚清寒輕聲說道。
江陵光上前一步走在楚清寒前面,干脆地一拍肩膀上異獸的頭︰「塔塔,去看看。」
楚清寒不知該不該欣慰,徒弟為人處世的某些方面好像越來越像自己了,除去動不動捅人心窩子這點不知道能不能改掉……
塔塔黑 的眼珠轉了轉,似乎不滿地沖著江陵光呲了呲牙,不過還是靈巧地竄了過去。
蹦了幾下跳到那團黑影上面,圓腦袋拱了拱、聞了聞,然後塔塔沖著這邊啾啾叫了兩聲便站在那團東西上面不動了。
楚清寒見沒有什麼異狀放下心來,走進過去蹲查看,果然是個裹著黑色斗篷的人,臉沖著牆根看不到,看身量卻似乎太小了,不像個成年人。
江陵光已經伸手過去,把人翻了過來。原本披在那人身上的黑色披風掉落下來,露出一張少年白淨的面孔,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錦袍。雖然灰撲撲佔了塵土又刮得七零八落,但星光下還是有隱約發亮的銀線勾勒的花紋,能看出原本應當是十分華貴的布料。
江陵光迅速的檢查了一遍,感覺少年似乎沒什麼傷的樣子,而且沒有妖氣也沒有真氣,居然只是個平凡的少年。
「醒醒。」江陵光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臉,啪啪作響。
楚清寒看著少年白女敕的臉上瞬間被江陵光拍出紅痕,無語地抬手按住江陵光的手。抬起手虛按在少年頭上,指尖一絲真氣順著少年頭頂灌入經脈游走。
不一會兒果然就見少年濃密的睫毛蒲扇兩下,悠悠醒轉。
才一睜開眼,少年便一激靈地翻身坐起來,甩月兌了楚清寒放在他頭頂的手,雙臂環抱著肩膀往後蹭,圓溜溜的眼楮警惕得看著面前兩個陌生人,好像一只受傷的幼獸。
「莫要害怕,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從里面跳出來?」楚清寒被甩掉手,卻也不惱,放柔了聲音問道。
楚清寒清冷溫柔的聲線似乎頗有安撫效果,少年貓兒一樣的眼楮眨巴了幾下,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才開口說道︰「你們不是蘭苑的人!」
「我們不是,你是從里面跑出來的?」楚清寒點頭,接口問道。
「恩……那你們快離開這里吧!那里面可都是妖怪!我也要趕緊走了,一會兒他們發現我跑了可就麻煩了。」少年緊張起來,跳起來卻還不忘一把拉住楚清寒,就要往遠處跑。
「莫慌,我們就是來除妖的。」楚清寒拍了拍少年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拉著少年站住,「你叫什麼,從哪里來?怎麼會從里面跑出來?」
少年抖了抖,似乎又被楚清寒安撫下來,貓眼帶著懷疑地看了看楚清寒,有瞥向一邊臉色陰沉沉的江陵光,縮了縮脖子還是開口說道︰「我叫……小龍,爸媽都叫我小龍。我爸媽……被人殺了,我自己跑出來,他們那些人一直在後面追我,我就一直跑……後來我實在太累了,一不小心就被蘭苑的人抓了。半夜趁他們不注意,我好不容易才溜出來……我們還是快跑吧!」
小龍說道爸媽被殺,神色黯然,明亮的貓眼也泛出一層水光。
楚清寒心中一軟,不由想到了江陵光剛上山的時候,也是這般,明明一個小白團子似的女圭女圭,卻強忍著悲傷,倔強得偏要裝做大人,到半夜才自己躲在被窩里偷偷的哭……
想著原來小小一只的江陵光,心里喜歡卻不能表現出來,楚清寒忍不住安慰得抬手模了模小龍的頭頂,少年的頭發軟軟的覆在額頭上。這個少年,根骨上佳,若是他願意的話,楚清寒倒也不介意帶他回重華,縱使他玉微峰不收徒,想來其他峰也會樂意收留他。
看小龍放松了一點兒,楚清寒才接著問道︰「蘭苑里有多少人你知道麼?」
「嗯……今天好像人比較多,應當有好幾十人吧!還有他們主人,據說今天才從外面回來,在前廳擺宴吃酒,我趁亂才跑出來的。」小龍口齒伶俐地說道。
「真乖。謝謝你了,你若是無處可去,想和我們一起走,便小心藏在這里等著。」楚清寒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孩子說的,和方才那個小妖的說法相去不遠,想來便是如此了。
楚清寒沉吟一下,又模出幾塊靈石遞過去︰「你若是害怕,不願等著,便自行去柳林縣城吧。十字大街有個柳林客棧,你去那里等我們,我們最晚明日便會回去。」
「這……」小龍遲疑的看了看楚清寒手里的靈石。
「師尊給你你就拿著!」一直安靜在一旁沒有插話的江陵光,突然伸手,把靈石一把塞到小龍手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師尊,管那麼多,我們趁著他們吃酒殺進去。」
楚清寒有些疑惑地看著江陵光,陵光似乎對著小龍一臉的敵意?
這一個小娃也沒招惹他,莫名的發什麼火呢,這可不像陵光慣常對待外人的態度。徒弟心思好像越來越難猜了,這是怎麼了,青春期叛逆還沒過去麼?
江陵光見楚清寒神色不對的看著自己,心里更憋屈了。師尊這柔聲安慰的模樣,又模他的頭,又要帶上那小子一起走,怕不是想給自己收個師弟吧……
怎麼能……雖然江陵光心里清楚除去他們玉微峰只有他一根獨苗,其他峰都是弟子眾多,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立場阻止師尊收徒。可是,為什麼胸口那麼憋悶。
江陵光見楚清寒還踟躕不動,似乎有點兒舍不下那小子一個人,只覺得熱血上頭,賭氣似的御劍而起,飛身就要沖進蘭苑。
「陵光慢些!」楚清寒顧不得再多交代小龍什麼,連忙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不管不顧的御劍沖進蘭苑,直奔前面恢弘大廳而去。楚清寒暗自嘆息,青春期確實是個問題啊,這脾氣這麼突然就暴躁起來了呢?小時候明明白白女敕女敕的又乖又可愛,長大了說翻臉就翻臉,說捅人就捅人……
最前面的花廳,雕梁畫柱十分奢華,大門緊閉,里面隱約有絲竹之聲。
江陵光御劍落在花廳門口,憋著一口氣,抬腳「 啷」一聲踹開大門。
花廳里的人見突然有人踹門進來,先是一陣安靜,繼而突然爆出一片混亂尖叫。
「啊啊啊啊!」
混亂中楚清寒目光掃過,卻不見什麼大妖的樣子。
幾桌吃酒的人都是一副公子哥兒打扮,明顯是凡人。另有幾桌應當是修士,在楚清寒眼里卻也都只是修為平平。每桌上幾個陪酒的,打扮妖嬈,倒都是帶著妖氣,只不過一個個花容失色的瑟瑟發抖……楚清寒搖搖頭,這道行未免太淺。
一時混亂過後,那幾個修士看到踹門進來的只是兩個人,倒是壯起了膽子,拍桌子站起來,橫眉立目地瞪著進來的兩人吵吵著︰「什麼人那麼大膽!居然敢跑到蘭苑搗亂!」
江陵光也是發現這整個大廳里都不過一些不入流的小人物,高挑著眉毛喝道︰「沒你們的事兒,你們老大在哪兒呢?」
「哈哈,你一個才剛築基的小子也想到蘭苑找茬兒,笑死人了!」修士里修為最高的一個搶前了一步,懷里摟住一個陪酒的小妖,故意湊過去在小妖白生生的臉蛋兒上響亮的親了一口,「來來,寶貝兒,看好了,一會兒爺爺我來教訓教訓這狂徒。」
那小妖也吃吃笑著,歪頭由著修士在他臉上蹭,還沖著江陵光拋了個媚眼︰「這小哥長得可真俊,可惜主人不好你這一口。」
眼看江陵光目光凌厲,手扶劍柄又要發作,楚清寒趕緊踏前一步,不再偽裝壓低修為,吟霜劍懸在身旁嗡嗡作響,周身氣勢一下子暴漲。
「哎!啊啊!」小妖們被道家純正真氣壓制得厲害,連站都站不起身,紛紛痛呼出聲。
那個放話的修士也呆愣愣的動彈不得,這邊陲小鎮,如他這般的築基中期修為就可以橫行鄉里了,哪里有見過金丹修士的蹤跡……
「此間主人何在,我特來尋他有事請教。」楚清寒也不多廢話,端起十足的架子,狹長的鳳眸,冷冰冰地看向那修士。
「真……真人……」那修士滿頭冷汗,顫巍巍地開口,「主人,主人回後宅休息了……」
「在哪里?」楚清寒紋絲不動,淡然看著他。
「就在後面……過了無心湖,後面最大那座院落,就是主人的居室蘭苑。」修士咽了咽唾沫,看了一眼楚清寒冰封般的臉色,慌忙說道。
楚清寒點點頭,諒他也不敢說謊︰「你們,都散了吧。」
說完,楚清寒再不多看一眼,轉身走出花廳。
江陵光看著這一圈烏煙瘴氣的公子哥兒和浪蕩散修,不屑地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便宜你們。」
兩人走出去半晌,那些小妖才戰戰兢兢地爬起身,互相對視著忽地一哄而散向著不同的院落跑去。想來是去收拾錢財,要做鳥獸散去了。
那修士也死後余生一般模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心道萬幸,萬幸方才沒搶先出手。
***
江陵光緊緊追上楚清寒的腳步,出了花廳就御劍飛起,掠過一排精巧的院子,當先向著後面湖邊那座最大最顯眼的院落飛去。
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院子,圍著四周的游廊飛了一圈,直到站到院子里,居然發現院中竟無人看守!
站在院子正中,兩邊廂房安安靜靜的,只有正房點著一盞昏黃油燈。
楚清寒和江陵光對望一眼,同樣在對方眼里看到了迷惑。
是有什麼陷阱,還是單純的覺得此處根本無需看守?
楚清寒有些遲疑的站住腳步,屏氣凝神,神識探出,細細地探查開來,卻發現整座院子,除去正房中有濃郁的妖氣聚散以外,旁邊廂房耳房確實空無一人,周圍也的確無人守衛。
此間主人太過自信了麼?雖然正房中的妖氣,確實能看出是個道行不淺的大妖,但修為精湛的妖修,大多足夠狡猾謹慎,鮮有如此行事的……
楚清寒緊皺雙眉,還是覺得這蘭苑處處透著詭異。
「師尊,我先進去?」江陵光看出楚清寒的懷疑,湊過去壓低聲音問道。
「一起吧。」楚清寒壓住心中的懷疑,總不能什麼都讓徒弟去吧。楚清寒心里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必要那麼謹慎,以他的修為,只要不太過大意,這些小妖大妖,基本都只有被碾壓的份兒。
楚清寒揚了揚下巴,示意江陵光跟上,看了一眼正房的房門,門上一切如常,雕花的朱紅大門,足夠華麗精致,卻連一點兒防御的結界或是陷阱都沒有。
抬手按上門環,楚清寒輕輕推動。
隨著兩扇門徐徐敞開,門內除去毫不壓抑的妖氣鋪面而來以外,還逸散出一陣甜膩香氣,說不清是花香還是什麼香料的味道。燻燻然的讓人精神不自覺的想要放松下來。
楚清寒還沒來得及思考要不要屏息,一陣有規律的木板「吱呀」響動,伴隨著有人壓抑著粗聲喘息聲,還有另一個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的沉悶鼻音一起,順著敞開的大門飄揚出來……
門口正對著一個小廳,稍微轉過視線尋聲望去,便能把旁邊不大的臥房盡收眼底。
巨大的花梨木大床上,糾纏著兩個□□的人影。上面一個身材碩壯,黝黑的肌肉鼓脹著,luo背上一道道艷紅抓痕還躺著血珠,而這壯漢混不在意的專注著身下,只咬著牙擺動腰,一下一下,狠狠沖撞。
下位這人嬌小多了,一身雪白皮肉卻被大紅色的綢帶緊緊捆起來,綁出一個魅惑無比的繩結,嘴里也堵著不知什麼東西讓他只能哼哼地不停低聲哀叫。這人跪趴在床上,腰背彎出一個曖昧的弧度,側著臉,露出一張雌雄莫辯的柔美面容,臉上似是痛苦又似極樂。
從平坦的胸膛能看出應當是個少年……或是該叫做男妖?還是雄妖?楚清寒一時腦子發懵,亂七八糟的想著。
待楚清寒從眼前活色生香的視覺沖擊中猛地驚醒,整個人不由一窒,下意識地想回身把江陵光推到後面,卻見江陵光不知何時已經跟在自己身後邁步進來。
而江陵光此時一臉呆滯,微微張著嘴,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屋里巨大大床上糾纏的兩個人影……
楚清寒內心幾乎沖著那啞巴系統咆哮起來!
天殺的系統,說好的中點文學網第一性|冷淡巨著呢!說好的唯有一人不開後宮不種馬呢!
這突然演上一出男男愛情動作戲是什麼鬼?!
陵光大大似乎被嚇傻了腫麼辦!
丹田里那片藍冰似乎難得的瑟縮了一下,深深埋進淡然自行旋轉的金丹之中,連原來碧藍的顏色都似乎淺淡了一些,透出一抹碧色。
「你們是什麼人!」那碩壯男子終于發現這邊兩個人的存在,大喝一聲,轉過身來。
而方才還緊緊連接著的兩個人驟然分開,仿佛對自己□□毫無感覺,那碩壯男子就那麼大咧咧的瞪著兩人。而下面那個白女敕少年,發出一聲綿長的鼻音,整個人軟倒下去,便趴在床上再也不動了。
楚清寒又一次無語,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額角,應該說不愧是妖麼,這作風也太奔放了吧!
「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那碩壯男子踏前一步,大吼出聲,同時周身的妖氣暴漲開來。銅鈴大的眼楮突出,肌肉緊張起來,體型似乎又脹大了一圈,體毛似乎更濃密了,隱隱要直接化身為妖體的樣子。